彭遠亮在二次造訪之前也並非全無準備。


    桑枝夏最近的動作不小,找買主的時候,甚至連之前素來沒有交集的人都拜訪了一遍,暗地裏還托了李老板等人幫忙牽線,瞧陣仗不似作假。


    她不再人前掩飾,明擺著說了自己準備出售現有的產業,打算不日離開西北。


    而據調查,桑枝夏手中的人員調動和對後續產業的安置也是同一步調,桑枝夏是真的打算離開西北。


    彭遠亮心裏最後一絲顧慮被打消,想到墨鼎山的千畝茶園可帶來的巨大收益,怎麽都舍不下這口到了嘴邊的肥肉。


    故而哪怕是上次登門遭了桑枝夏的冷臉,這次來的時候也是滿臉笑色,絲毫不見冷淡。


    徐璈在家待客沒顧得上跟過來看熱鬧,陳菁安不甘寂寞地跟著走了一趟,見狀小聲嘀咕:“也不知道他還能如此開懷多久。”


    桑枝夏壓低了聲音好笑道:“茶園是個大漏子,這麽大的便宜,誰撿了能忍得住不開心?”


    彭遠亮開心就對了。


    他要是現在都不開心的話,等謊言被揭穿的時候,接下來的日子可怎麽熬呢?


    桑枝夏想著即將到手的銀子心情好得很,也不在意彭遠亮私底下的各種小動作,落座後開門見山地說:“彭老板今日的來意我大約知道,所以也就不必兜圈子了。”


    “我要的價就這麽個數,要想把茶山和農場一起包圓的話,低了一概不談。”


    彭遠亮看著桑枝夏豎起的巴掌笑得唏噓:“五百萬兩不算多,可事發突然,桑東家總該退讓一二,也好給我個籌措的機會?”


    “當然,桑東家要是不急著出手,那再給我個三五月去籌措銀兩,那就今日定下不必再談了。”


    彭遠亮拿準了桑枝夏心急。


    桑枝夏現在手中的銀子缺口不小,花了大本錢砸出來的牧場接連出差錯,農場再三上受擾難以正常維係,茶園那邊也是眼看著的要不太平。


    再這麽繼續下去,桑枝夏的銀錢損耗會變成一個非常可怕的數字。


    這種情況下,桑枝夏當然是想盡快抽身,三五個月她絕對等不起。


    桑枝夏在彭遠亮好整以暇的目光中抿緊了唇,彭遠亮拿出痛打落水狗的架勢緩緩舉起砍價的棍子:“可桑東家要是心急的話,那咱們就少不得要再仔細談談了,畢竟……”


    “眼下偌大一個西北,除了我以外,還有誰一次拿得出那麽多銀子,還願意在此時接手的人選呢?”


    在彭遠亮自以為穩勝的開局中,桑枝夏和彭遠亮就價格一事糾纏半日。


    彭遠亮甚至還以查看為由,親自去墨鼎山茶山走了一趟。


    千畝茶山的價值遠超農場所出,親眼所見的一切更加堅定了彭遠亮要把這塊肥肉吃下的決心。


    跟著彭遠亮的管事小聲說:“主子,雖說這都是擺在眼前的好東西,可……”


    “可咱們之前在此人的手中吃了數次虧,前後虧損已大,要是此番再如了她的願,豈不是有些……”


    “你以為她出得去西北?”


    彭遠亮不緊不慢地笑了幾聲,慢悠悠地說:“你別忘了,西北這地界現在是誰說了算的。”


    西北大營的將領和西北三城的城守都已經跟他在同一條船上,桑枝夏的生死也隻是在他的一念之間。


    西北這麽大的地方,在桑枝夏舉家遷移時出點兒什麽意想不到的意外,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兒麽?


    彭遠亮低嗤一聲微妙道:“不過是過路的財神,銀子到她手中打個轉,最後也還會迴到我的手裏。”


    “她以為,自己守得住嗎?”


    彭遠亮想到自己跟劉大人達成的協議,笑得越發和善:“既然是價不二論,倒也沒有再糾纏下去的必要了。”


    “去籌錢吧,怎麽說也要在她赴死之前,好生圓滿了她此生最後的一個癡念啊……”


    在彭遠亮的鬆口下,桑枝夏和他終於就茶山和農場的去向達成了一致。


    桑枝夏說:“十日。”


    “彭遠亮十日內會將說好的四百六十萬兩銀子的銀票送過來,咱們剩下的時間也隻有十日了。”


    十日內徐璈張在西北外界的大網要起網抓魚。


    十日內他們必須安排好離開西北的一切,好如預期般抽身。


    老爺子坐在正中默然不語。


    徐三叔麵上似有掙紮,最後苦笑著歎道:“咱們真的要走嗎?”


    盡管在徐明輝動身前往嶺南的那日,他們就猜到了遲早會有離開西北的一日,卻都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突然。


    徐三叔搓了搓臉無奈道:“剛來的時候,隻覺得此地實在難熬,不山清水秀,也不氣候宜人,可到底是在這兒住的時間久了,現在想想還有幾分舍不得。”


    這裏畢竟是他們從無到有走過的路,各個角落裏都充斥滿了從前沒有過的體驗。


    突然要離開一個宛如第二故鄉的地方,這……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徐璈淡淡插言:“三叔,西北必入亂局,咱家所有人和根基都在這裏,長久不是好事兒。”


    徐璈必然要去嶺南。


    桑枝夏和孩子們不可能與他長久分離,也會帶著糯糯和元寶隨行。


    家裏的頂梁柱一走去了兩,家中剩下的老弱婦孺紮在一堆,一旦遇上什麽岔子,在外的人鞭長莫及,在此的人不一定能應對。


    他們必須走。


    察覺到徐三叔的失落,桑枝夏笑著打趣:“三叔,咱們又不是從此就不迴來了。”


    “你隻當是出遠門走一趟親戚,順帶去領略一下別處的山水風光,等萬事平息了,想迴來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麽?”


    徐三叔心情複雜地點頭:“左右我就是嘀咕一句,不必當真。”


    “該怎麽辦你們說了算,我聽你們的。”


    初步說定,桑枝夏拍了拍徐璈的胳膊,起身說:“祖父,我去東院那邊瞧瞧。”


    許文秀和謝夫人是一個性子,因著自己不懂,也從不插手外頭的事兒。


    不管外邊的人說什麽,她們都隻盯緊了家裏人說的算。


    隻是她們雖是竭力配合,但到底是突然,心中難免慌亂,桑枝夏這時候過去安撫安撫也好。


    老爺子閉上眼點了點頭:“行,你過去跟她們好好說,別讓她們著急忙慌跟逃難似的,不成樣子。”


    桑枝夏忍笑去了。


    等書房的門關上,老爺子抬起眼皮看向徐璈,皺眉說:“京都那邊,當真是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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