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輝裝作沒看到江遇白麵上凝固的微笑,不緊不慢地說:“現在一切暫穩,小王爺手中大把的人馬暫無展現鋒芒之處,借來開荒山正好。”


    “不然等小王爺忙起來了,我上哪兒去找這麽多人?”


    而且這些人聽指揮從調令,讓往東就絕不往西。


    最重要的是軍餉江遇白發了,他隻用管飯,一日兩頓吃飽就能接著幹。


    這樣的好事兒,為什麽不要?


    徐明輝一顆逮住了江遇白狠薅的心昭然若揭,一點兒掩飾的意思都沒有。


    江遇白直接被氣笑了:“你就這麽合計我的?”


    “合著我那些兵都是給你家的地養著的?”


    “不是兵養地。”


    徐明輝豎起食指左右晃了晃,輕笑道:“是以地養兵。”


    “有了我大嫂的話,小王爺其實也不吃虧,不對嗎?”


    桑枝夏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嶺南農場所出的糧江遇白可占三成,餘下七成均以供應嶺南王的兵馬為主。


    隻待農場建成,江遇白相當於是在自家的後花園多了個取之不盡的糧倉,後備充實。


    都得了這樣的大好處,使喚他點兒人怎麽了?


    徐明輝麵色平靜的樣子實在讓人惱火不起來,江遇白在佯裝的動怒後,眼底深處也逐漸泛起了不可言說的漣漪。


    讓徐明輝來嶺南,是真的來對了……


    荒山的實地查看在日暮時結束,江遇白擰著眉拍了拍衣擺上不知何時沾染上的刺球,頭也不抬地說:“我父王過些日子就要迴來了,到時候我再跟他說農場的事兒。”


    “你小子好好弄,可千萬別讓我在他老人家的麵前丟人。”


    徐明輝眸子無聲微縮,沉吟道:“我記得王爺被召至京都,那邊居然同意放人?”


    嶺南王是當今聖上的一大心病,多年來懸在心尖子上一刻不敢鬆懈,生怕一招不留神就被搶了座下的龍椅。


    如今好不容易設法將嶺南王調離了嶺南前往京都,怎麽可能還會願意鬆嘴放人?


    江遇白也不瞞徐明輝,嗬了一聲不屑道:“老皇帝是想借機把我父王扣在京都,借此拿捏嶺南想趁機收迴。”


    “但京都內憂外患,風浪未平的情況下,他不敢讓我父王就此亡在京都。”


    嶺南王其實也沒真的踏入京都。


    在返京途中,行至距離京都三百裏的一處荒廢行宮外,年老體弱的嶺南王不堪故土重返的刺激,至此一病不起。


    嶺南王大病不是小事兒,老皇帝前後派出了多位太醫前去診治,得到的消息都很不好。


    太醫認定嶺南王病入膏肓,時日不久,再耽誤下去不知何時就會隕命。


    這樣的結局絕不是老皇帝想看到的。


    對老皇帝而言,有用的籌碼必須是活著的,因為隻有活著的人才會帶來威脅。


    可嶺南王要是不用人催命自己就會死,那何必再冒著惹起滿朝文武的異議,非要強行把人扣住?


    老皇帝不放心太醫的診斷,鑒於嶺南王重病纏身難以動彈,親自去了一趟行宮。


    行宮裏的嶺南王看起來的確是快不行了,再加上朝中有人諫言,嶺南王終其一生無半點過錯,若是死在了行宮裏,必起非議。


    老皇帝自知時日無多,再加上不知道嶺南還藏著一個江遇白,斷定嶺南一脈將斷再不成威脅,假惺惺的演了一場不舍的大戲,馬不停蹄地就把將死未死的嶺南王送出了行宮。


    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再有兩個月,嶺南王就能返迴嶺南了。


    江遇白說得輕描淡寫,徐明輝的心頭驟然起浪。


    徐明輝小心留意著江遇白的神色,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音說:“王爺的病可是有蹊蹺?”


    如果嶺南王真的要不行了,江遇白怎麽如此鎮定?


    江遇白懶懶的打了個哈欠,譏誚道:“世人都知嶺南瘴多蟲擾,濕熱難耐,可大多數人都忘了,蟲蟻多生之地,才是天生地養的毒物樂園。”


    嶺南的毒很有名,嶺南的毒師手段莫測,也絕非外人能看懂。


    嶺南王帶著的人隻不過是略施小計,京都的那群廢物不就嚇得趕緊放人了麽?


    不管怎麽說,嶺南王安然無恙就是最好的消息。


    徐明輝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轉而看向身後綿延而出的無限山林,輕輕地說:“小王爺放心。”


    “待王爺歸來那日,此地定是另一番景象。”


    徐家既是動了來的念頭,就勢必能在這裏紮根!


    嶺南王不在,江遇白這個小王爺就要操持起嶺南的大小俗物,是個實實在在的大忙人。


    江遇白特意抽空陪著徐明輝轉了一圈以盡地主之誼,事後就徹底沒了蹤影,隻留了幾個人供徐明輝調派。


    徐明輝不惜辛苦親自去了許多地方,又找了當地的老農仔細詢問,半個月時間轉眼而逝,徐明輝劃定出來的荒山附近多了很多人。


    徐明輝緩緩握拳:“沿著山腳挖出的線路,將驅瘴驅蟲的藥丸隔三十步一放,填土掩埋,做好標識。”


    不出意外的話,這條由毒鋪開的路,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是登上山巔的大道。


    得到指令的人紛紛散開行動,徐明輝轉頭看向身邊的一個中年男子,神色帶著恭敬:“刀叔,布陣的事兒就有勞您了。”


    被叫做刀叔的男子擺手笑了:“二少不必如此客氣。”


    “我等原是齊老的手下,現在聽從東家的調令,既奉東家之命隨二少來此,就必當盡心竭力。”


    齊老出自萬毒穀,是赫赫有名的老毒物。


    而他從萬毒穀中帶出的人,都是用毒布陣的一把好手,此番跟著徐明輝來的更是精銳。


    有了這些人在荒山附近布下重重毒陣,一來是可以為荒山中幹活兒的人抵禦蛇蟲侵擾,二來是可以確保來日若有人對此地起了邪念的話,來者也可被見血即殺的毒陣封堵在外,避免給即將在荒山建成的農場造成更大的損失。


    有這樣的保障在,徐明輝並不擔心來日。


    隻是……


    徐明輝想到不日前收到西北農場受損嚴重的消息,眼底漸起冰寒。


    兩間地遠,他得到的消息都是自己的人手暗中送來的,家中來往的書信一字未提,顯然是不想讓他知道西北的變故。


    可他已經知道了。


    徐明輝垂下眼遮住眼底陰霾,對著身側的人沉沉地說:“催一催徐璈,讓他動作快些。”


    區區一個彭遠亮都收拾不了的話,那還當什麽徐家少主?


    背起背簍去山上拔草得了!


    “阿嚏!”


    徐璈一個響亮的噴嚏打斷了幾人正在說的話,單手支著額角的齊老要笑不笑:“又辦什麽缺德事兒被人罵了?”


    徐璈:“……”


    齊老施施然地打了個響指,幽幽道:“你想不出也正常。”


    “缺德事兒辦太多了吧?”


    徐璈目光幽幽唇邊抿緊,在齊老好整以暇的嘲笑中突然拉住了桑枝夏:“枝枝。”


    “枝枝你看他!”


    桑枝夏:“……”


    正巧從院外探頭的桑延佑見狀,攥緊了拳頭狠狠咬牙:“這個不要臉的,他又在我姐姐麵前裝柔弱!”


    “他肯定又在告我們的狀!”


    飽受其害的徐明陽等人憤怒探頭,隔空對上的就是徐璈暗藏殺氣的目光。


    同仇敵愾的幾小隻不約而同地打了個激靈,夾著尾巴腦袋一垂轉身就跑。


    徐璈調整好無辜的表情還想叨叨,被桑枝夏果斷掐住了手:“閉嘴。”


    徐璈不服氣的嘖嘖兩聲不吭聲了。


    桑枝夏無視了徐璈的不滿,纖細的食指在桌上輕輕一敲,語調輕輕:“時機差不多了,燒我農場傷我的人,這仇是不是可以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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