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對外宣稱自己等天亮了才走,實際上早早就備好了返程的車隊人手,等迷暈了齊老即刻出發。


    桑枝夏來這一趟鬧出不少波折,走的時候除了給家裏人帶的各種特產外,還順勢帶走了三個人。


    謝姨和被她點出來的兩個年輕女子。


    謝姨坐在車廂內洗茶泡茶,把冒著熱氣的茶杯雙手放在桑枝夏的手邊,低聲說:“莊主說您身邊的侍衛是得力可用,可都是些男子,難免會有不便之處。”


    “畫扇和點翠是自小就養在莊子裏的,兩人都是自小習武,畫扇擅醫,點翠擅毒,這兩人都是培養出的死士,對您的忠心毋庸置疑,您隻管放心使喚便是。”


    實際上這兩個人是齊老花了心思從很多人中挑選出來,下了心思培養想給齊嫣兒的。


    可齊嫣兒沒用得上。


    齊老父女被困僵局多年,山莊餘部不是真的什麽都沒察覺到,隻是打老鼠恐傷了玉瓶,不敢妄動。


    但這些年山莊餘部依舊在持續運轉,這兩個人該學的該會的一項不落,如今給了桑枝夏倒是正好。


    桑枝夏沒想到齊老給自己琢磨得如此妥帖,啞然一刹後失笑道:“其實我沒那麽嬌氣。”


    “我在家也是下地做飯什麽都做的,用不著人伺候。”


    早在家中境況好些之後,徐二嬸她們幾個就合計過,要不要往家中采買幾個下人,幫著料理料理家中的活計,也好幫桑枝夏分擔一下。


    誰知這話一出,大的小的都在搖頭。


    在西北的這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日積月累帶來的變化是巨大的。


    現在家中人人都習慣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做飯洗衣都當成了說笑逗趣的樂子,分擔下來無人覺得繁重,想想怎麽都覺得大可不必。


    當時許文秀還特意問過桑枝夏,要不添置兩個貼身的丫鬟跟著,也免得辛苦。


    桑枝夏當場就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真要是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她還不一定能適應。


    謝姨見識過徐璈自己挽了袖子就下地扶犁的架勢,也猜得出這對夫婦日常相處的樣子,知道桑枝夏不是在跟自己故意客套,聞聲隻是笑:“用得上用不上都不打緊,有了總比沒有強。”


    “這要是出門在外,為彰顯身份哪兒能身後不帶人的?端茶送水的活兒總歸是要有人做的。”


    桑枝夏不知該怎麽接話隻是笑笑。


    謝姨接著說:“您可以放心,莊主既吩咐過了往後都唯您的指令是從,至此除您以外,她們不會再聽從任何人的指令。”


    換句話說,給了桑枝夏的,就徹底是她的了。


    桑枝夏心情複雜地抿了抿唇,還沒想到說什麽,謝姨就往小桌上放了一本小冊子。


    “這是莊主之前囑咐過我,要我等到您出發了再給您的。”


    “這是?”


    桑枝夏眉梢飛起,哭笑不得地說:“難不成還是地契房契?”


    潛淵山莊到底藏了多少好東西?


    謝姨好笑搖頭:“都不是,您打開瞧了便知道了。”


    桑枝夏在好奇心的促使下翻開冊子,看清上邊的內容,放鬆的脊背逐漸一點點地繃直。


    謝姨等她看完了才說:“莊主之前跟您交代過一部分,可具體的人員和分布沒說清,餘下的都在這本小冊子上了。”


    不光是在蜀地。


    偏至西北邊疆,南至茂林嶺南,再行至江南水鄉邊塞大漠,潛淵山莊竟是在無人知曉時部署下了一盤大到驚人的棋局。


    有了這東西,再有了這些人的效力,哪怕是坐鎮西北,桑枝夏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四麵八方的各種消息,毫不費力。


    桑枝夏眸子狠顫,心驚之下條件反射地說:“這東西我不能收,我……”


    “莊主說,您可能用得上。”


    謝姨柔柔地打斷桑枝夏的話,不緊不慢地說:“您雖未對莊主表明自己的來曆,可莊主與我談起時說過,您出手不凡,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這本冊子耗費了山莊數代人的心血,落在旁人手中或許會成禍害,可在您的手中保不齊會另有他用,讓我一定要親手交給您。”


    齊老的確是沒打算活了。


    在真的尋死之前,他想為自己慘淡晚年間得到的最後一點溫情,做好能做的全部。


    桑枝夏捧著輕飄飄的一本冊子宛如捧了千鈞巨石,百感交集之下忍不住說:“謝姨,我是不是有點兒太不是東西了?”


    謝姨明顯地愣了下:“此話從何說起?”


    “我……”


    桑枝夏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再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後頭跟著的馬車,苦著臉說:“齊老對我這麽好,我反手就把他迷暈了,還要擅自決定帶他去個陌生的地方,我這是不是……”


    “是不是有點兒太狼心狗肺了?”


    放在旁觀者的視角裏,桑枝夏這就是典型的得了好處還作妖。


    簡直就是蹬鼻子上臉的妖孽!


    謝姨沒想到桑枝夏會這麽說,足足怔了好一會兒才樂著說:“怎麽會呢?”


    “您的心意總歸是好的。”


    桑枝夏這下更覺得手裏的東西燙手了:“可是齊老他不願啊……”


    從老爺子迷糊過去的那一秒開始,桑枝夏的心裏就開始吭哧打鼓。


    以老爺子的暴脾氣來看,等他醒了以後還不知道要怎麽嗷嗷呢。


    謝姨眼中笑意漸深,輕輕說:“您若是不顧莊主,任由他自我裁決,那這些東西縱然是到了您的手裏,也不會如期好用的。”


    這些人效忠的是齊老,而非桑枝夏。


    新主舊主更迭本不奇怪,可難的是讓人心服口服。


    桑枝夏留住了齊老的命,就等同於是留住了這些人的心。


    從此往後,這些曾經多年不可見光的人,就會成為桑枝夏手中的一柄利刃。


    唯她是從。


    桑枝夏就像個走在大路上突然得了大塊金子的人似的,驚訝之下更多的是不可說的無所適從。


    謝姨把該說的都說了,安靜下來隻在邊上靜靜地做起了繡活兒。


    桑枝夏盯著看了半晌,沒忍住說:“謝姨,你就不好奇,我要把你們帶到哪兒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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