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在巨大的痛苦前起效甚微,可桑枝夏卻不知道如此情形,自己還能為眼前的可憐人做些什麽。


    齊嫣兒死寂如灰的眼底緩緩迸裂出微弱的光,唿吸也越發急促,拚盡全力地想朝著桑枝夏靠近。


    桑枝夏忍住喉頭酸澀俯身輕輕地抱住她,察覺到肩上的溫濕舌根發苦地說:“會有辦法的。”


    “別害怕。”


    情緒一度失控的齊嫣兒死死地咬住下唇平息情緒,桑枝夏別過頭沒讓人瞧見自己眼底的濕潤,隻是沙啞地說:“咱們朝著官也道走,到了就近找地方藏起來。”


    孟培猛地打了個激靈,逼著自己把哽咽咽下去說:“不是說那邊也不安全嗎?”


    “是不安全,總比在大路上招搖的強。”


    桑枝夏一眼掃過等著自己說話的這二十來個人,飛快地閉了閉眼說:“現在就走。”


    “等城內的搜查平息下來,城內遲遲沒有得到咱們的消息肯定會有動作,到時候見機行事。”


    硬闖是不可能的。


    現在冒出頭被人發現,相當於是自投羅網。


    不動才可應萬動。


    餘下的人得了令動作飛快,桑枝夏低頭看著齊嫣兒輕輕地說:“不管發生什麽,看到什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這裏沒有人會再傷害你,配合他們,記住了嗎?”


    齊嫣兒神色恍惚地看著桑枝夏,幹裂出無數皸裂的嘴唇反複蠕動像是想說什麽。


    桑枝夏見了卻隻是挑眉一笑:“別怕,不會有事兒的。”


    齊嫣兒無法行走,驢車速度太慢。


    征求得齊嫣兒的同意後,孟培直接找來了兩塊板子,用布拚接起來當了擔板,抬著人朝著官也道飛奔而去。


    桑枝夏落後了一小步,在無人注意時對著靈初低聲說:“如果搜查的人追過來,我就假扮作齊嫣兒,勻出兩個人來帶著我逃。”


    隻要視線轉移成功,把追查的人引開,藏在暗處的人就越安全,趁亂入城的機會越大。


    靈初不假思索地搖頭:“東家不可!”


    “您……”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桑枝夏橫了靈初一眼示意他小聲些,慢條斯理地說:“我是假扮成了齊嫣兒,我又不是齊嫣兒本人,你那麽緊張做什麽?”


    “可是……”


    “白成仁再膽大包天,他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對我做什麽。”


    桑枝夏指尖滑過腰間的布袋,低低地說:“從西北出發前,陳年河給我送了個小玩意兒,如果白成仁想做點兒什麽,見了陳大將軍給的信物,他十有八九也不敢動。”


    徐璈曾是京都有名的紈絝,見過他的人太多,其中也包括白成仁,所以徐璈不能在白成仁的麵前露麵,否則就會暴露徐家人擅出流放之地的事實。


    但桑枝夏不一樣。


    桑枝夏甚至可以十分自信地說,她就算是走在京都的大街小巷,能一眼認出她是誰的人也不會超過十個。


    不被人重視的小透明存在感就是這麽弱。


    曾經的弱換作如今,那就是用得上的保護色。


    桑枝夏說著忍不住暗自慶幸,唏噓道:“要不怎麽說陳大將軍就是思慮周全呢,居然這時候用上了。”


    當時陳年河把私印給桑枝夏的時候,桑枝夏還覺得很是不妥,不是很想要。


    誰知陳年河張嘴就說:“我陳年河惡名在外,你在外若是遇上了麻煩,隻管說是我的侄女兒,任你行走。”


    “有我這個棘手的悍將在西北鎮著,比你那滿肚子黑腸的男人好用。”


    桑枝夏自動忽略了陳年河話中對徐璈的貶低,百感交集:“等此番迴去,記得提醒我多給陳將軍帶些蜀地土儀。”


    廣結善緣真的很有必要!


    這枚存在感一直很弱的私印,可能要派上大用場!


    靈初沒想到還有這茬,怔愣一刹下意識地說:“那要是被追上了,您……”


    “被逮住了也隻管張嘴就賴。”


    桑枝夏沒好氣地嗬了一聲,話聲冰冷:“我說我不知道齊嫣兒是誰,隻是怕傷風不舒服才裹了一身的黑布,誰能把我怎麽樣?”


    “白成仁難不成還敢直接殺了我麽?”


    換作其餘人假扮齊嫣兒也不是不可,例如滿臉絡腮胡但身形瘦小的大胡子就表示,自己可以蜷起來扮虛弱,這把障眼法可以讓他跟著上。


    這主意還是大胡子自己提的。


    但桑枝夏想了想始終覺得不妥。


    陳年河願意給出一枚私印是信得過她,這東西就不能落入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手裏。


    她揣著陳年河給的私印,時運不濟被逮住了,最多就是打打嘴仗互相威脅一番,大不了就是破幾道皮子遭些白眼,橫豎是不要命的。


    換作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大概率的結局是死。


    來的時候都好好的,這時候誰去送死都沒必要。


    桑枝夏主意已決,對著靈初擺了擺手讓他不要多話:“按我說的做。”


    “等到了官也道若有不對,咱們就先把追兵引開,撞出時間差就是給藏起來的人爭取到了活命的機會,至於我……”


    桑枝夏譏誚道:“大不了就是去總督府上坐上幾日,我賭白成仁不敢動我。”


    在孟培和大胡子等人的帶路下,桑枝夏一行人順利越過被山洪摧毀的官道找到了被亂石堵住的暗道入口。


    桑枝夏把自己的披風解蓋在齊嫣兒的身上,再抬手時多了一件散發著濃重血腥氣和特殊臭味的黑色披風。


    齊嫣兒悚然瞪大了眼。


    孟培下意識地說:“桑東家,您……”


    “你們現在就進山道。”


    桑枝夏沒給他們多嘴的機會,幹脆利索地說:“我帶著四個人在外圍,如果有動靜會把追兵引開,你們另找地方藏好了,等入夜後尋機入安城。”


    大胡子沒想到主意是自己提的,最後去冒險的人會變成桑枝夏,驚訝之下嗓門兒都在顫:“其實我……”


    “諸位,廢話不多說了好嗎?”


    桑枝夏神色自然地把黑色披風搭在肩上,手掌向內指尖外擺:“十萬火急了,都麻溜的。”


    “還有……”


    桑枝夏眸色深深地看向仰頭望向自己的齊嫣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垂下眼啞聲說:“如果追兵沒被成功引開,逃脫無望,不要讓她再落入那些人之手。”


    “最後不論在她身邊的人是誰,幫她一把,不可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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