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猜到了沈安竹轉交給自己的是孫家當年留下的東西,但是在打開盒子之前,桑枝夏屬實沒想到居然有這麽多。


    桑枝夏靠著椅背揉了揉發酸的肩,望著桌上滿滿當當的地契,唏噓道:“孫家當年不愧是蜀地的頭號大地主,家私頗豐啊。”


    蜀地八縣處處都有,最小的一張也劃了十五畝地,最多的是八十畝園林。


    沈安竹輕飄飄給出的一個木盒子,所得之數更是險些超過了他們前些日子零散買入的總和。


    冷不丁的一下子,桑枝夏搖身一變就成了蜀地數一數二的大地主,重點是還沒花出去幾個錢。


    掌櫃的在邊上幫著整理,聞聲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地說:“數是夠多了,可東家您別忘了,這地界的土地可不值錢呢。”


    “這些都是荒廢了不知多少年的荒地,都許多年不曾長出過像樣的莊稼了,您一次收了這麽多,來日是怎麽打算的?”


    桑枝夏手指點了點桌麵,慢悠悠地說:“荒廢多年不假,可在被迫荒廢之前,不也是能長出東西的麽?”


    “你還記得早些年蜀地的耕地種得多的是什麽嗎?”


    掌櫃的歪著腦袋想了想,不是很確定地說:“稻米小麥,土豆番薯,大豆高粱好像都有?”


    蜀地四季分明,雨水充沛,撒進土裏的種子隻要用心侍弄了,或多或少都能見到收成。


    隻可恨多年來當官的不做人事兒,逼著底下的百姓荒廢耕地,人人去做賣命的鹽工。


    掌櫃的長居蜀地多年,卻已經記不太清隨處可見秧苗稻田的盛景了。


    桑枝夏聽完低聲一笑,不緊不慢地說:“當年能種出來的,現在也可以。”


    “隻要能重新把鋤頭鐮刀撿起來,這片山川大地就出不了多少餓死的人。”


    隻是具體種什麽,多少規模怎麽種,細節她還要再想想,現在倒也不急。


    沈安竹平白送出了這麽一份兒大禮,也不可能全白收了。


    這事兒還得細盤算。


    桑枝夏心裏有了模糊的想法,抿了一口冷卻的茶說:“糧食準備得如何了?明日施粥的消息可散出去了?”


    掌櫃的站起來說:“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


    “送馬車出城的時候我盯了一眼,城外搭粥棚的位置已經來了不少人等著,隻要明日開始施粥,人肯定是越來越多。”


    消息順風走,無聲也可入耳。


    隻要看到了實打實能吃飽活命的東西,粥棚那邊就不可能會遭遇冷場。


    桑枝夏摩挲著茶盞的邊緣想了想,補充道:“人多容易出亂況,明日記得多安排些人維持秩序。”


    “開張的頭一日買賣,這種節骨眼上可不能出別的差錯。”


    掌櫃的連聲應下,又不放心地跟桑枝夏核對了一下明日的細節,等桑枝夏一一點頭首肯,才抱著整理出的冊子說:“已近破曉之時,您早些迴房歇下吧。”


    似是怕桑枝夏緊張,掌櫃的還說:“您放心,客棧內外的護衛都安排好了,絕對不會再出現官也道上的那種失誤了。”


    桑枝夏失笑扶額,嗯了一聲說:“我知道。”


    “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都各自去歇著吧,我再坐會兒。”


    掌櫃的捧著冊子離開空蕩蕩的大堂,桑枝夏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高懸的明月,聲音輕輕:“那邊有消息了麽?”


    靈初默默把桌上的燭芯剪了讓燭光更明亮些,在躍動的燭影間低聲說:“尚未。”


    “不過……”


    砰砰砰!


    “什麽人?!”


    靈初腰間長刀迸出冷色,敲門的人隔著門板齜牙:“是我!孟培!”


    “我有個很重要的事兒要說!”


    “孟培?”


    桑枝夏意外地站了起來:“靈初,去開門。”


    大門剛打開,孟培急匆匆地跑進來,抓起桌上的茶壺咕咚灌了一氣兒茶水,唿哧帶喘地說:“我……”


    “我可能知道齊老的女兒在哪兒!齊老的女兒不在山上!”


    桑枝夏看著孟培手中見底茶壺瞬間啞然,遲疑一瞬才皺眉說:“你知道在哪兒?”


    “那你之前怎麽……”


    “準確地說,我也是剛知道的。”


    桑枝夏這下眉心擰得更緊了:“這話怎麽說的?”


    孟培急得火燒屁股似的坐不下,叉腰原地轉了一大圈,總算是捋直了舌頭劈裏啪啦地開始說:“是大胡子提醒我的。”


    “大胡子跟著軍師的侄兒去過一個地方,他懷疑那裏頭關著的就是齊老的女兒!”


    大胡子等人之前跟著孟培合謀,想趁桑枝夏外出的時候把人擄走做籌碼。


    結果一著不慎被桑枝夏下了套子。


    最後孟培自認為吃了劇毒,跟著桑枝夏被擄上了虎威山故地重遊。


    跟他一起被逮住的幾個人被關在客棧裏,好生養出了一肚子的膘。


    這幾人跟孟培有交情,桑枝夏無意為難,放孟培跟沈安竹走的時候,就一人給了十兩銀子當散夥費,把人一道兒放了。


    誰知這幾人得知孟培要出遠門,哪怕不知道孟培要去的是什麽地方,大半夜的還眼巴巴跟著送到了城外三裏亭,鬼扯閑話間大胡子就說出了驚人之話。


    孟培猛喘粗氣,蹦豆子似的說:“大胡子還記得路,我讓他在外頭等著了,隻要……”


    “你怎麽確定那是齊老的女兒?”


    桑枝夏手掌下壓打斷孟培的話,皺眉說:“胡偉全靠拿捏著此人的性命要挾齊老配合,隻怕是恨不得打個雞蛋殼子把人嚴絲合縫地罩起來,怎麽會那麽湊巧被大胡子發現?”


    “因為齊嫣兒的命是靠藥續著的。”


    孟培語出驚人:“齊嫣兒的手腳皆斷舌頭被割,早就成了進氣多出氣少的活死人,她能熬到今日,靠的全都是續命的好藥。”


    “大胡子小時候家裏是開醫館的,是山上為數不多會識藥采藥的人,大夫全天在那邊守著為齊嫣兒續命,大胡子時不時就會被安排去山上尋藥,再送到指定的地方,那個地方肯定有蹊蹺!”


    孟培的話乍一聽好像有些牽強,可聯係上眼下的情形來看,卻又陰差陽錯處處都對得上。


    齊嫣兒已經確定不在山上了。


    她的下落,就是白成仁他們勾著齊老下山的誘餌。


    隻要能搶先一步把齊嫣兒找到,那或許……


    桑枝夏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正想說什麽時院外突響一聲鷹鳴。


    鷹爪上拴著的是徐璈送來的信。


    桑枝夏視線飛快掃過信紙,當機立斷:“齊老已經下山了。”


    “你剛才說的是什麽地方來著?”


    孟培手忙腳亂地把茶壺一扔,抓著衣擺就往外跑:“孤鳴崖!”


    “人肯定就在孤鳴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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