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後邊的徐二嬸一夜未能合眼,一直在等著前頭的桑枝夏迴來。


    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徐二嬸忍著焦急起身去迎,看到桑枝夏立馬就問:“夏夏,可是辦妥了?”


    桑枝夏露出個笑:“妥了。”


    李工匠說到底隻是個中間的牽線人,正主冒出來發了話,他是沒資格抓著手中的貨不放的。


    被扣住的這批貨又不是他做的,他憑什麽借此為底氣指手畫腳?


    桑枝夏扶著眼下一片黑青的徐二嬸進屋坐下,不緊不慢地說:“我跟正經做模子的人說清了原委,這些人為了拿到剩下的一半工錢,不可能不下狠力氣。”


    她是沒直說李工匠現下在何處。


    但是這些人暫時的落腳處卻被安排在了盒中香的對麵,隻要那邊的門一打開,李工匠冒出三根頭毛就定會被人扯掉整片頭皮。


    冤有頭債有主,這些被李工匠坑了的人去怎麽鬧都是理所應當,她並不需要在此時強出頭。


    等這些人手中的那筆爛賬清算得差不多了,自然不愁如期拿不到貨。


    徐二嬸得知前廳的細節忍不住深深歎氣:“說到底這迴是我太大意了,竟是牽扯出這麽一片波折,要是我當時更仔細些就沒這麽多事兒了。”


    “二嬸這話說得,找人的時候我也是知道的,要說疏忽大意,我也沒好出多少。”


    桑枝夏感慨道:“萬幸此局不難解,咱們都隻當是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多幾分謹慎就好了。”


    徐二嬸深以為然地點頭,卻還是不肯去歇下。


    桑枝夏實在勸不動,想了想覺得也耽擱不了多久,索性就跟徐二嬸一起在繡莊裏等消息。


    晨色初起,在盒中香枯坐了一宿的薛柳從後門入了繡莊,摘下頭頂的圍帽語帶笑意:“東家,一切順利。”


    林雲前腳把不肯離去的人安置在盒中香對麵的客棧裏,薛柳掐準時機把嚇得魂不附體的李工匠扔了出來。


    李工匠被困在盒中香一天一夜,毫發無損但是嚇得肝膽俱裂。


    他被薛柳拎起來的時候兩股戰戰都在痛哭求饒了,不曾想薛柳一點兒要他狗命的意思都沒有,抬手就把他扔進了人堆。


    薛柳迴想起不久前的情形神色微妙,嘲道:“東家您是沒瞧見,那些人見了李工匠,就跟餓瘋了的狼見了肉似的,怒得眼都紅了。”


    “我們的人及時撤了出來,在暗處沒讓事態失控,早起的出攤的小販見了跑去縣衙報了官,衙門的人一到我們就撤了。”


    有他們在暗處盯著,看起來鬧得不可開交,實際上也沒出太大的亂子。


    黑心手狠兩頭吃餘利的李工匠被一擁而上的人摁著爆錘了一頓,骨頭軟得還沒被拖扯進縣衙大門,就已經主動說出了那批貨的下落。


    挨了這麽一頓暴打,李工匠當然是要對著縣太爺喊冤的。


    可事情的來龍去脈一目了然,再加上李工匠有此一劫全因自己貪心不足惹出的禍端。


    縣太爺稍微一審大致知道了緣由,把不依不饒還想鬧的李工匠拉出去打了五大板以示警告,動手最兇的幾人分別嗬斥了一番,輕描淡寫的就結了案。


    薛柳壓下上翹的嘴角,輕聲說:“我們的人從頭到尾都沒露麵,東家隻管放心。”


    不是桑枝夏一心想躲在暗處做手腳,主要是身份的確不方便。


    她是出銀的雇主,強弱分明的情況下,稍有不慎就會謠傳成她以強欺弱,強買強賣。


    可由被李工匠戲耍欺瞞的苦主去鬧,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桑枝夏心口懸著的巨石轟然落肚,放鬆了脊背靠在椅背上,摁著額角說:“那些人找到了貨肯定會朝著盒中香送過去,你去那邊盯著,該結算的工錢一分不差地給人結了,不得出任何紕漏。”


    薛柳垂首應是。


    桑枝夏反複思索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最後想到被圍毆又打了板子的李工匠,玩味道:“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人肯定不會就此罷休。”


    “我記得冊子上有六十多個無人認領的盒子,想來那些就是他親手做的了?”


    薛柳低聲說:“找來的人都說那些不是自己做的,那也隻能是他的了。”


    “那就很好辦了。”


    桑枝夏撣了撣指尖唇邊泄出一抹冷笑,淡淡地說:“把這六十多個找出來,逐一看過後說不符合咱們的要求,讓他要麽拿了三成的工錢利索滾蛋,要麽就去衙門分門別類的算,自己把做毀了的盒子拿迴去,清算要賠咱們多少料子錢。”


    “另外……”


    “他不是欠了不少賭債麽?找人去該知道的人耳邊放個信兒,隻說他獅子大開口得來不少銀子,但故意不還賭債,等這邊結了,讓追債的人自己去與他糾纏。”


    辦到這一步,李工匠肯定是不敢再往盒中香和繡莊的麵前冒頭了。


    他甚至都不敢在城中露麵。


    可徐二嬸想想,眼中帶出了幾分遲疑:“夏夏,趕狗不可入窮巷,要是把人逼急了,會不會再鬧出別的事端來?”


    徹底逼紅眼了的人會做出什麽,這可太難預測了。


    繡莊和盒中香就開在城裏,洛北村的農場也是擺在明麵上的招子。


    萬一就此招了小人忌恨,說不定就是多出來的麻煩。


    桑枝夏苦笑道:“二嬸說的我也知道,可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這樣的賭徒喪心病狂,沒了活路失心瘋起來難以預測,可咱們不可能再捏著鼻子跟他有來往了。”


    要麽一次把人的膽兒徹底嚇破,要麽就是被癩蛤蟆爬腳麵反複膈應。


    相比之下,桑枝夏果斷選擇前一個。


    徐二嬸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瞥見桑枝夏眼底的疲累,露出個笑說:“罷了,你說的對。”


    “事情既是辦好了,你就別在這裏熬著了,趕緊去後堂收拾出的屋子歇下,等你睡醒了便什麽都妥當了。”


    桑枝夏確定沒有遺漏,揉著眼去了。


    徐二嬸喝光了茶盞中冷卻的茶,起身直接追了出去:“薛柳!”


    薛柳聞聲迴頭:“二夫人?”


    徐二嬸快步走近,招手示意薛柳湊近後眼底滑過一絲狠色:“你們東家太把人命當迴事兒,隻怕是絕不了後患。”


    “先按她說的辦,暗中派人盯著,要是那個姓李的不識趣還想鬧,找個機會了結了他,知道嗎?”


    薛柳跟在桑枝夏的身邊辦事兒,一貫也隻聽桑枝夏和徐璈的吩咐。


    她跟徐二嬸見麵的次數雖多,可徐二嬸極曉得分寸,從不對他們這些人多說什麽。


    這還是徐二嬸第一次對薛柳直接說命令之類的話。


    薛柳無聲一怔,下意識地朝著桑枝夏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二夫人所說不錯,隻是我們東家她知道嗎?”


    “這樣的醃臢事兒,何須讓她知道?”


    徐二嬸輕輕一笑,抬手撫過熬了一整夜也分毫不亂的鬢角,冷聲道:“有些見不得人的事兒,我說了你去做便好,你可以原話迴複你的少主,卻不必對夏夏多言。”


    “來日若是因此出了差池,那我自會一力把殺人的罪摟了,絕不牽累她分毫。”


    “殺人的刀既是有人握著,就不必再髒了她的手了,知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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