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到地方的時候,被林雲不管老少一股腦全部撈來的這些人臉上,全都寫滿了不可言說的緊張。


    老實本分的最怕惹是非,不敢奢求潑天的富貴,隻求一輩子無功無罪。


    猝不及防被帶來了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兒。


    一個看著更比一個心慌,恨不得脖子下勾把腦袋全都紮進褲腰帶裏,或者是當場刨出個地縫躲起來。


    見夜半時分一個年輕女子被人簇擁前來,束手束腳站著的人頓時更慌了,還有人手腳一軟就想往地上跪。


    桑枝夏示意林雲把人逮住了沒磕下去,走到人前帶著歉意說:“按理說頭迴見麵,理應多客套幾分,隻可惜事情倉促,一時也顧不得那麽多虛禮了。”


    “今日是我冒昧將各位請來此處,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諸位多海涵,我給大家夥兒先賠聲不是。”


    桑枝夏話說得客氣又漂亮,字裏行間帶著無聲的溫和,莫名就讓這些人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了幾分。


    有人大著膽子搖頭說:“不用不用,賠禮就不用了,我們當不起,隻是……”


    那人小心地看了眼四周,心慌地問:“突然把我們叫來,到底是為什麽事兒啊?”


    林雲不是自己一個人去的。


    十幾匹高頭大馬進了村,馬背上下來的人個個一身彪悍之氣,隻拿了張單子說是要找人。


    雖說人家進門去請的時候,也都是客客氣氣的沒半點得罪的地方,可問題是這擺出來的架勢就已經很嚇人了啊!


    都是村中的莊戶人家,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


    桑枝夏聞聲歎了口氣,無奈道:“說來也是我們的不是,平白讓你們遭此驚嚇,不過事關工錢多少的事兒馬虎不得,把你們都請到了當麵談,我的心裏也不踏實。”


    “林雲。”


    “東家。”


    桑枝夏笑道:“奔波至此也都辛苦了,請大家夥兒都先坐下,泡兩壺茶上來,坐下慢慢談。”


    深夜其實不適合喝茶。


    可桑枝夏擺出了一副以禮相待的架勢,被請來的人心裏雖是惶然,卻也不好在這時候冒出來多說什麽。


    等人都大致落座,桑枝夏拿過蘇娘子手中的名冊,遞給坐在最前頭的人說:“你瞧瞧,這裏頭可有你做過的東西?”


    那人手在衣擺上反複搓了幾下才雙手接過,可一打開名冊麵上就多了苦色。


    “這……這不是我不想看,可我也不識字兒啊……”


    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


    入了眼就是大的小的一起套出來的圈,一個也不認識。


    桑枝夏愣了下失笑道:“是我大意了。”


    “要不這樣,我把名目都念一遍,誰聽到自己做過的東西,就站出來報個名兒,這樣行麽?”


    那人把冊子還給桑枝夏,漲紅著臉點頭:“成。”


    “您怎麽說都成。”


    桑枝夏等他搓著手坐迴去了,翻開冊子說:“喜鵲登枝的三百個模子,誰做的?”


    “我……”


    坐在最末端的人瑟瑟舉手:“是我做的。”


    桑枝夏抬眼而笑:“你叫什麽?”


    “我叫張大。”


    桑枝夏落在名冊上的食指往下滑,點頭道:“好,林雲記下。”


    “桃花纏枝的一百八十個模子?”


    “我做的……”


    “攬鏡圖的?”


    “是我。”


    ……


    桑枝夏順著名冊不斷念出聲,名冊上模子的樣式和盒子的數量被不同的人出聲認下,到最後隻剩下的二百六十個模子和九十個盒子無人認領。


    桑枝夏說:“這麽說來,剩下的這些都是李工匠做的了?”


    四下無人答話,桑枝夏轉頭問林雲:“確定被李工匠找來幫忙的人都叫齊了?”


    林雲站起來說:“確定都找齊了。”


    “隻是木匠是家傳的手藝,這些人做的時候往往是全家老少一起動手,但找人的時候,我隻是一家請了一人。”


    來的人太多,一來是動靜太大惹人注目,二來是人多了雜亂,什麽話也說不清楚。


    有一個能說得上話不會認錯東西的人在就行。


    桑枝夏合上冊子點了點頭。


    這時候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小聲問:“把我們叫來,是因為做的東西有什麽地方不對嗎?”


    “我們做得不滿意?”


    角落裏的人縮著脖子說:“主家要是不滿意,說出來我們是可以改的嘛,隻……隻要……”


    這人吭哧半天隻要不下去了,桑枝夏見他們都一副害怕得很的樣子,忍不住奇道:“是我派去的人有什麽得罪的地方嗎?”


    她自認十分客氣,林雲他們也絕不是仗勢欺人的性子。


    一路客氣到現在,這些人到底是在害怕什麽?


    許是見桑枝夏屬實不像是要立馬害人的樣子,最先忍不住的人吭哧著說:“李大頭說,要這批貨的主家性子不好,兇惡得很,最不耐得聽人多話,我們不敢說話。”


    桑枝夏:“……”


    “李大頭還說,得罪了主家非但不給工錢,還有可能會被打板子。”


    這下沉默的人不止是桑枝夏。


    蘇娘子表情複雜話中帶怒:“紅口白牙的淨瞎說!”


    “主家都是好性子的大善人,哪兒是他說的這種磋磨人的惡骨頭?!”


    “這……這我們也不知道啊……”


    縮著脖子的人恨不得把自己變成個鑽地的鵪鶉,白著臉小聲說:“這批貨的單子是李大頭接的,他交了第一批貨是裹著一身的傷迴去的,我們……我……”


    “他說那傷是我讓人打的,然後你們就都信了?”


    桑枝夏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了然道:“他來交的第一批貨,裏頭也有你們做的?”


    “有。”


    桑枝夏:“他跟你們說的,做一個模子工錢多少,一個木盒又是多少?”


    有反應快的迴過味兒了,試探著舉起一個巴掌說:“雕花超八十刻的是五文,八十刻以下的是三文。”


    木匠嘴裏說的多少刻,論的是雕花的刻刀起手要落多少下。


    八十刻可雕出的就是繁複的喜鵲登枝圖,相當精細。


    而這樣精細的模子,李工匠開口要的是十五文一個,不那麽精細的,也都算了八文的價。


    嘴皮子上下一吧嗒,這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賺了過半的差價。


    賺差價就罷了,他還造謠說自己兇神惡煞。


    桑枝夏緩緩吸氣露出個笑,指尖在名冊上一滑而過,狀似驚訝:“五文?”


    “可我給的不是這個價啊!”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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