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想到自己被灌藥塞進花轎的事兒,至今還一肚子窩火氣。


    徐璈察覺不對,感覺床板上像是長了無數尖刺似的,錐得他遍體發麻渾身都是不自在。


    他咽了咽口水貼牆更近了幾分,小聲說:“枝枝,我當時跟娘和祖父說要娶的人是你。”


    因許文秀一時心急弄錯訂婚對象的事兒,的確是在徐家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可徐璈執拗起來死活不忌,哪怕是被老爺子抽得血肉模糊也不肯低頭。


    徐家長輩拗不過他,隻能是順著他的心意辦,也很快就跟桑家通了氣,商定下的人選就是桑枝夏。


    他為了換人一事被老爺子抽得丟了半條小命,被迫在床上癱了數月養著吊命,隻以為願念得達歡喜得很,也無從得知在外是何種情形。


    可桑家夫婦並未將徐家有意換人的事說出,甚至對內對外兩套說辭,所以直到大婚前桑枝夏才……


    “所以說你當時想娶我,就是因為我們在廟中見過一次?”


    桑枝夏黑暗中的表情變得極度玩味:“就因為那塊帕子?那塊帕子可不是我的,我就是出門給嫡長姐當了隨身帶東西的小丫鬟,所以才……”


    “那玩意兒我已經燒了,現在灰都尋不出來了!”


    徐璈警惕的條件反射弄得桑枝夏嗤笑出聲:“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


    “真是因為見過那麽一次?”


    徐璈沉默良久,輕到恍惚地說:“我也不知道。”


    隻是當時見到了,後來就記住了。


    許文秀為了他的婚事再一次愁得掉眼淚時,他被催得狠了,脫口而出的就是欲娶桑家女為妻。


    早知後來會起如此風波,他當時就該說得再詳盡些。


    最好是能給許文秀一幅自己手繪的畫像,讓她拿著畫像去尋自己的心上人。


    桑枝夏盯著頭頂的棚戶,心跳如鼓未能多言。


    徐璈卻在長久的沉默後輕輕地說:“若可料到徐家有此劫難,我當時或許該更冷靜些。”


    他是想把心上的嬌花摘迴家,可從未想過會讓新婚妻子隨自己吃苦遭罪。


    說到底,他的一廂情願對桑枝夏而言是禍非福。


    徐璈想想有些忍不住。


    他用胳膊支起半邊身子,低頭看著桑枝夏闔上的雙眼低低地說:“枝枝,你想過嫁我嗎?”


    “你願嫁我嗎?”


    桑枝夏被他問得有些好笑:“大哥,這是我想不想的事兒嗎?”


    “你當時做這決定的時候,也不曾問過我對不對?”


    “可是……”


    “都這副境地了,說這些早知道有什麽用?”


    桑枝夏翻過身避開了他灼人的眼,含糊不清地說:“徐璈,都過去了。”


    原主當時作何感想她無從得知,就她目前的處境而言,她對這門被人強塞來的婚事確實數不出多大的意見。


    甭管有多少雜七雜八的糟心,起碼徐璈不算差啊!


    長得好力氣大,還守規矩尊重人,甚至還有不易察覺的體貼周到,這一手爛牌於她這種中途接手的人而言,牌麵已然是很不錯了。


    若能一直平淡安穩,也算是另類的符合了當時謝姨娘的期許?


    桑枝夏說完就作勢要睡了,徐璈支棱著胳膊,心頭萬般不是滋味。


    他瞧不上便宜嶽父的強奪取和濫情,可仔細想想,他一廂情願的鍾情,對桑枝夏而言不也是如此不近人情麽?


    不對……


    徐璈腦中飛快閃過一個人,再三按捺著實是沒忍住,掰著桑枝夏的肩膀把她轉了個方向,對著自己的臉沉沉地說:“枝枝。”


    桑枝夏有些無語:“怎麽?”


    “你不願嫁我,是不是心裏早就有人了?”


    桑枝夏頭頂瞬間冒起三個問號。


    大哥你在說什麽?!


    大哥還在肆意發散胡言亂語:“初見那日我偶遇你翻牆想逃,你是不是想去見你表哥?”


    表哥???


    桑枝夏頂著一腦袋黑線咬牙:“我什麽表哥?”


    “就那個暫居在你家的表哥啊!”


    徐璈一副病急亂投醫的架勢,脫口就說:“我從廟中出來就打聽了,那個叫謝年申的遠方表哥在桑家住了小三年,期間跟你的關係還很不錯,我還聽說他春闈下場後就準備跟桑家提親,他要提的人難不成是你?”


    若非有這麽個礙眼的人卡在了中間似成隱患,他也不至於會急切到一度弄錯人啊!


    桑枝夏本來是想強橫反駁的,可話到嘴邊腦中突然閃過很多模糊的片段。


    謝年申啊……


    好像是有這麽個人哈?!


    可是……


    她黑著臉把徐璈的手掰開,底氣莫名不足:“沒有這迴事,你閉嘴趕緊睡覺!”


    徐璈目光沉沉地盯著她,半晌後看著她撲閃的眼神垮了俊臉:“枝枝,你騙我。”


    桑枝夏百口莫辯:“我不是我沒有!”


    “那你為何不敢看我?”


    “我那當然是因為……”


    桑枝夏飛快地眨了眨眼,強撐心虛:“當然是因為我困了,沒錯,就是因為這樣!”


    徐璈似是氣悶又似惱火,坐直了腰板臉黑得像是夜裏出沒的煞神。


    桑枝夏腦袋大了一圈,頭疼到想冒火:“大晚上的你鬧什麽呢?你說的這都是些陳年往事,而且我跟你說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這麽迴事兒!”


    謝年申或許是對桑家女婿這個位置有些垂涎,可桑家加上她在內,大大小小五個女兒呢!


    謝年申對每個未嫁的姑娘都一副春風攬月的小意溫柔,明擺著就是在廣撒網細撈魚,她是眼瞎了嗎看得上那麽個貨?


    桑枝夏頭疼還想硬著頭皮解釋幾句,徐璈的聲音幽幽響起:“他不是好人。”


    “啥玩意兒?”


    “我說,謝年申肯定不是好東西。”


    徐璈在桑枝夏見鬼的目光中往她身邊擠了擠,煞有其事地分析:“一個在他人府邸上暫居的人,中間還隔著男女之別大妨難破,他但凡是懂禮數曉進退,就該主動跟府上的姑娘們保持距離,以免壞了女子的閨中清譽,不慎釀成大禍。”


    “可他沒有這麽做。”


    相反,謝年申對她們每個都十分熱情,今日送吃食明日送關懷,借著表兄妹的名頭做到了不斷現眼。


    徐璈沉吟後下了結論:“此子居心不良,意在叵測。”


    “枝枝,他不是好東西。”


    你不要被他裝出來的表象欺騙了!


    桑枝夏沒想到他鄭重其事地分析出這麽一圈,怔愣後配合點頭:“我知道啊,所以我這不是沒搭理他嗎?”


    徐璈看起來像是滿意了幾分,不遺餘力地分析:“而且你想啊,在你遇上危機和麻煩的時候他隻是袖手旁觀,跟之前的溫柔體貼大為不同,這樣的人怎麽會是真心?”


    “他就是虛情假意,表裏不一,貌似君子齷齪滿心!”


    簡單地說,在原主記憶中算得上是翩翩君子的謝年申就是個偽君子。


    徐璈鑒定的。


    桑枝夏被他糾纏沒了困意,滿是戲謔地說:“那你呢?”


    “你是好人麽?”


    徐璈沒想到話鋒一轉落在自己身上,頓了頓表情無辜語氣誠懇:“我啊,我當然算不得好人啊……”


    “誰家好人盯著別人家的漂亮姑娘不放?”


    他蜷起指尖繞起桑枝夏散落在枕邊的長發,感受著指尖的柔婉低笑出聲,字裏行間泄出的全是不可言說的強勢和肆無忌憚的惡意。


    “我被祖父鞭打到不能起身時腦中就一個念頭,若我遲了半步,讓那個姓謝的哄騙得逞,我就去當街搶親。”


    “縱是你不願會恨我,縱是招惹無數罵名,我也要把你搶迴家。”


    他在桑枝夏錯愕的目光中卸了撐著身子的勁兒,隔著被子靠在桑枝夏的身上,堪稱是相當驕傲地說:“如果說姓謝的是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那我或許就是你生平所見最蠻橫的混賬。”


    “枝枝,我真的不是什麽好人。”


    如果非要說他比姓謝的強在什麽地方,那大概就是他敢於直麵自己本質的惡劣。


    換句話說,世子爺咱當混賬當得理直氣壯,主打的就是一個我是完犢子玩意兒,但堅決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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