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去殼的核桃仁用石臼衝碎,幹紅棗去核切成碎粒,熱灶小火把擦幹水汽的鍋底燒熱,先倒進去的就是細膩的麵粉。


    雪白的麵粉在炭火持續的溫度下逐漸變色,桑枝夏把混合好的核桃紅棗黑芝麻倒進去,還往裏加了少許細鹽。


    鍋鏟翻炒不停,直到麵粉徹底被炒製得要糊不糊的狀態,迅速盛出放在無水無油的木盆中放涼。


    芝麻核桃的香氣在空氣中飄散,惹得啃饅頭的小娃娃湊了過來。


    徐明煦軟乎乎地問:“大嫂,好吃嗎?”


    桑枝夏忍俊不禁地說:“你想吃嗎?”


    小饞蟲什麽都想嚐嚐,兩眼發亮地用力點頭。


    桑枝夏招手叫來了徐璈:“來我教你怎麽衝。”


    徐璈配合地走過去,眼神專注。


    桑枝夏在小碗裏添了兩勺炒製好的麵粉,拎起燒開的熱水先加了一點點,混了個底拌勻後二次摻水,迅速攪拌。


    “熱水分兩次加,第二次攪的時候動作快些,還可以在裏頭加一點糖漿,衝好了就是熱騰騰的麵糊。”


    加進去的核桃紅棗芝麻豐富了麵糊單調的口感,糖漿和果仁碎又能迅速補充熱量,在冰天雪地的深山之中,能吃上這樣一碗熱乎的,或許冰冷帶來的不適能稍微緩解幾分。


    隻是單吃這個也不行。


    桑枝夏把衝泡好的炒麵給幾個小的挨個分了一些,又單獨給徐璈衝了一碗。


    “吃得慣嗎?”


    她本人極其嗜甜。


    可根據她的觀察,徐璈不喜甜的,能不碰就堅決不碰。


    所以小娃娃的那份兒加了額外的糖漿,徐璈手裏這碗大約隻有淡淡的鹽味兒。


    萬幸是徐璈好養活不挑嘴,風卷殘雲中還維持住了良好的用餐禮儀,吃完一抹嘴笑著點頭:“吃得慣,比凍硬了的餅子強。”


    “一去那麽多天,有了這個你也得啃硬餅。”


    桑枝夏任由他把麵盆接過去,挽起袖子說:“你先把麵揉好,我去給你備點兒別的。”


    “枝枝。”


    “嗯?”


    “不用準備得太麻煩,在山裏對付一口就行了,饞什麽我可以迴來再吃。”


    桑枝夏嘴上嫌棄:“就這現成的條件,你就是再饞也找不出多的。”


    話是這麽說,可忙活半日桑枝夏還是盡可能做出了多的。


    她甚至還臨時起鍋燒油給徐璈做了一小罐麻辣的肉塊。


    “現在天冷,罐子裏裝好三五日不會壞,我給你裝個小吊鍋,你到時候熱一下就能吃。”


    除此外還有常見耐放的油麵餅,以及一小瓶外傷藥。


    “這個也帶上。”


    她用帕子將藥瓶仔細包好,塞進布袋最不容易被磕碰到的地方說:“不過你最好是用不上。”


    “之前補房頂還剩下了一小圈油布,你別嫌麻煩也都帶上,到了山裏支個架子也能勉強隔幾分寒意,還有……”


    “枝枝。”


    桑枝夏聞聲迴頭:“怎麽?”


    徐璈靠在門框上眼尾含笑,盯著桑枝夏的眼睛輕輕地說:“你在擔心我,對嗎?”


    從知道他明日打算跟吳大哥等人一起進山蹲守,桑枝夏的手上一直就沒停下來過。


    嘴上吃的身上用的,但凡是能想得到的一一搜羅了個遍。


    但凡不是徐璈攔著,她差點想把最厚實的那床被子也給他裝上,險些給他置出全套生存用的家當。


    桑枝夏舌尖猛地一滯,悶著嗓子說:“擔心你很奇怪嗎?”


    落雪持續不止,偶有停歇天空放晴的時候,溫度也低得驚人,積雪最深的地方幾乎能沒過人的小腿。


    這種情況下,進了山數日不出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她手一翻將收了一半的布袋壓在床上,難掩鬱悶:“非得進山住幾日才能有獵物嗎?”


    “如果冒險一場是為了銀子的話,那其實我……”


    “也不光是為了銀子。”


    徐璈反手將門關好,走過去蹲在桑枝夏的麵前抬頭望她,笑眼如彎,話聲稠綿:“機會難得,一來是想去跟吳大哥他們學一學冬日狩獵的技巧,二來是惦記著答應過你的東西。”


    “枝枝,咱們要在此處度的日子不是一日兩日,在找到更合適的謀生手段之前,適應當地的規則是必要的。”


    冬日漫長,他不可能在家裏空等著雪化天晴。


    他會做好自己能做的全部。


    桑枝夏道理都明白,可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氣悶。


    見她繃緊了唇角不吭聲,徐璈眼底深處暈開的笑意更濃幾分。


    他緩緩握住桑枝夏軟若無骨的手,輕聲說:“不用擔心我。”


    “我不在家的時候照顧好自己,有什麽為難的事兒大可放著等我迴來再做,在家裏等我迴來,嗯?”


    桑枝夏心情複雜地甩開他的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沒那多餘的心思惦記你。”


    “出去磨你的箭去,我收拾東西。”


    徐璈把笑抑在喉嚨深處,摩挲著殘留著幾分溫熱的指腹站起來,從善如流地點頭:“好,那有事兒的話你再叫我。”


    把煩人的玩意兒攆出去了,桑枝夏的視線落在了架子上搭著的衣裳上。


    山裏冷風刺骨,徐璈好像差件特別厚實能抗風的?


    老太太為被奪走管家權一事鬱鬱寡歡,在正屋悶了一日不曾露頭。


    許文秀等人忙活著手裏的針線,三餐的事兒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桑枝夏的頭上。


    吃過晚飯,徐明輝和徐璈帶著幾個小的收拾殘局,桑枝夏抱著一個裝滿衣裳的簍子進了徐二嬸的屋。


    “二嬸,我想趕著做一件厚實的外披出來,你教教我怎麽把拆出來的這些棉花縫進去吧。”


    當晚夜深,徐璈等了很久都沒見桑枝夏的身影。


    他把捂熱的被子掖下四角確定暖意不會散了,走到屋前壓低了聲音說:“枝枝,時辰不早了。”


    都這個點兒了,怎麽還不出來?


    桑枝夏頭也不抬地說:“我還有事兒,你迴去休息。”


    “可是……”


    “哎呀你別多話。”


    桑枝夏手忙腳亂地把歪了的線頭捋了一下,隔著門板驅人:“我弄完就迴去,不用等我。”


    徐璈無奈一歎準備迴去,西屋另一側靠裏的那道門嘎吱一聲,走出來的是大半身形都掩夜色中徐明輝。


    他說:“大哥,我爹答應了去城中做工一事,我們明日就會出發。”


    夜長夢多。


    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人帶走。


    徐璈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賭坊中魚龍混雜,帶出去的人記得看好別出岔子。”


    他倒不是擔心徐明輝的死活,隻是不想再生事端惹得家中不睦。


    老爺子的身子禁不起刺激了,再鬧出事端來,留下的隻會是無止境的麻煩。


    徐明輝十分了然地露出個笑,緩聲說:“好,我都記下了。”


    在轉身迴屋之前,他略側首看著徐璈說:“大哥進山也多加小心,畢竟……”


    “家裏還有人等著你迴來呢。”


    徐璈眼鋒一掃,冷銳似刀。


    徐明輝笑笑沒再多言,轉身關門進屋。


    徐璈迴到西棚,腦中浮現出徐明輝看似關切的笑,心頭暗惱。


    這小子死性不改。


    他就是故意的!


    徐璈被徐明輝一句話膈應得輾轉反側,等到心尖長草,糾結要不要再去催一遍的時候,消失了整個晚上的桑枝夏總算是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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