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不得自由的桑枝夏放寬心思補了個迴籠覺,等她再次醒來時,大火爐已經不見了。


    徐璈聽到屋裏的動靜推門而入,一句話沒說就撈住了桑枝夏的後腦勺。


    眉心貼著眉心,觸感相融,兩人的唿吸都纏在了一處,惹得桑枝夏不動聲色地紅了耳根。


    她竭力維持著鎮定眨了眨眼:“我沒事兒。”


    徐璈要笑不笑地瞥她一眼:“現在說沒事兒,昨晚起高熱的人是誰?”


    要不是大夫走之前說可以用帕子擦拭,那他就要半夜頂著風雪去把大夫請迴來了。


    桑枝夏沒想到昨晚還有這麽迴事兒,愣了下茫然道:“還有這事兒?”


    “你看我像跟你說笑?”


    徐璈拉起被她扯開的被子重新把人裹成卷筒,還把她努力從被子裏夠出來的脖子摁得縮了迴去。


    “大夫說了你要靜養不能受寒,這幾日就在屋裏待著別出去受了風。”


    桑枝夏被卷得手腳都不自由,抻了抻腦袋悶聲說:“我這不是都好了麽?”


    “好沒好是你說了算的嗎?”


    徐璈難得硬了語調,冷著臉就說:“是聽大夫的還是聽你的?”


    “米粥是在鍋裏溫著的,我去給你端來墊一墊肚子,半個時辰後把藥喝了。”


    熬了許久的米粥米香四溢,桑枝夏卻提不起什麽胃口。


    見她吃了幾口就含混著想撒手,徐璈忍無可忍地接過了碗。


    他抓著勺子拿出了喂徐錦惜的氣勢:“張嘴。”


    “我不……”


    “起碼把碗裏的吃了。”


    徐璈趁她開口的時候把勺子裏的米粥塞進嘴裏,拿起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不緊不慢地說:“吃了才有力氣好,小貓兒似的一頓吃兩口意思意思,你這身體什麽時候能養好?”


    也許是覺得自己口吻重了,徐璈放緩了聲調調侃道:“知道自己吃飯像什麽嗎?”


    桑枝夏試著想奪迴碗的控製權被拍了手背,尷尬地盯著湊到嘴邊的勺子說:“什麽?”


    “像娘早年養的一隻貓兒,你這食量還趕不上那隻貓兒。”


    小貓一頓還能吃上小半碗呢,這麽大個人張嘴湊合最多能算三口。


    而且一旦哪兒不舒服,平日裏雷厲風行的人就帶出了不由自主的嬌,鬧起性子來她自己都沒察覺到。


    他見了活像是小貓爪子在心口的軟肉上撓,處處都癢。


    徐璈搬出來的例子侮辱性質太強,嘴裏發苦的桑枝夏愣是咬牙配合地吃下去大半碗。


    剩下的死活就不吃了。


    “真不行,再吃要吐了。”


    徐璈眉心擰起褶皺,放下碗無聲歎氣。


    “那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酥酪?”


    “拉倒吧。”


    桑枝夏提不起精神懶懶地說:“什麽都不想吃。”


    再說哪兒有大雪天為了一口吃的,大老遠折騰人進城的?


    她沒那麽嬌氣。


    徐璈在床邊監守,被子徹底將自由封印,桑枝夏幹脆抱著被子滾了一圈,望著徐璈說:“祖父醒了嗎?沒事兒吧?”


    “比你醒得稍微早些,隻是精神頭不好。”


    老爺子到底是年紀大了,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子被這麽一擊,沒些時日定是養不迴來。


    徐璈猜到她下一句想問什麽,不緊不慢地接上:“二嬸那邊娘也去看過了,暫無性命之憂,隻是需要養些時日。”


    昨日的事兒今日暫時無人提起,可誰都知道這隻是風雨欲來的前兆,等老爺子的情況稍好些,定是要仔細清算的,所以暫時不急。


    隻是如此一來家中養病的就有三人,勞動力直接折損一半,請醫問藥折騰一圈,這些日子算是都白忙活了。


    相當於是一點兒沒掙。


    桑枝夏唏噓著沒說話,徐璈眉色依舊淡淡:“正巧趕上下雪了,砍柴的活兒暫時做不成,家裏的活兒你也不用操心。”


    她擱置的他可以做。


    桑枝夏嗐了一聲說:“那改日得空的時候把酒甑裏的高粱酒萃了?”


    都過這麽長時間了,想來也都發酵得差不多了。


    徐璈點頭表示可以,斜千著長腿就拿出折騰了半日的東西繼續弄。


    他得在這兒守著。


    不然桑枝夏肯定要把被子掀了。


    桑枝夏聽著打磨的動靜好奇轉頭:“這是弓箭嗎?”


    “沒有鐵器所製的箭頭,算不得合格的弓箭。”


    徐璈打磨著手裏的的箭矢答:“打磨利了湊合也能用。”


    “你磨這個做什麽?”


    “昨日去村長家的時候,吳大哥跟我說大雪後林子裏會有獵物出沒,我打算去碰碰運氣。”


    桑枝夏體質不好,哪怕是屋內放了炭盆又捂好了被子,手腳都透著化不開的冰涼。


    寒冬漫長,她單是靠著絮了棉花的夾襖和布鞋,怎麽過得去這個冬?


    他想去獵幾張可禦寒的皮子,不拘是做成褥子或是衣裳,有了總比沒有強。


    桑枝夏對打獵這種事兒當真是一竅不通,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了幾句閑話,滾著滾著趴在床沿,看著在徐璈手中逐漸成型有了鋒利銳氣的箭矢眼角微揚。


    她雙手交疊墊著下巴說:“都說君子六藝,騎射皆精,你都可自製弓箭,箭術是不是很好?”


    徐璈波瀾不驚地說:“尚可。”


    “那琴棋書畫呢?這些你都會?”


    “略有涉獵,通而不精。”


    徐璈說得輕描淡寫,好像自己真的隻知皮毛。


    可桑枝夏聽著腦中的疑雲卻愈發的重。


    她狐疑地說:“不對啊,徐璈。”


    “哪兒不對?”


    “你不是六藝皆廢的白丁紈絝麽?”


    桑枝夏用自己仿佛被騙了的口吻說:“我之前一直聽人說,你生來浪蕩空有一副好皮囊,實際上卻是個目不識丁的紈絝莽夫,就無知且暴躁。”


    “你在京都是得罪過什麽人嗎?不然怎麽那麽多人都在傳你的壞話?”


    京都的傳聞這麽脫離現實的?


    徐璈手中的箭矢在指尖靈巧地轉了個圈,抬眉看向桑枝夏時眼裏暈出了無聲的笑。


    “你就是這麽跟人介紹自己男人的?”


    “目不識丁浪蕩莽夫?”


    桑枝夏被他的自稱弄得心頭一顫,木著臉強調:“我聽說這些的時候,跟你可扯不上關係。”


    你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徐璈輕聲一嗤,自嘲道:“枝枝,京都容不下一個不是廢物的徐家世子爺。”


    他內裏不管是否藏有錦繡乾坤,對外隻能是一個無用的廢物擺設。


    隻是謀棋晚一步,徐家滿門落索,到底是沒來得及。


    桑枝夏腦中清明一震忘了接話,徐璈也不在意她突然的沉默。


    他拉開自己打磨的木弓試了試,眼底深藏的戾氣一閃而過:“勝敗潰起都是兵家常事,一局敗不指局局都敗。”


    “來日方長,不急。”


    桑枝夏本來隻是臨時起意嘮嘮家常,沒想到話題突然好像就拔了一個高度。


    常年混跡土地和口腹之欲的她不太能懂這些起落輸贏,默了半天才一歎三轉地說:“我是搞不懂這些,畢竟在我看來吃飽穿暖最大,能安生活著就不容易了。”


    若徐璈一直都是風光無兩的世子爺,他倆說不定還沒有今日一半的和諧。


    她是個想安生活命的小人物,跟生來尊貴的人上人有破不開的壁。


    徐璈失笑出聲:“枝枝,這樣就很好。”


    真的,好到出乎他可窮盡的所有想象。


    不過也還不到安於現狀的時候。


    暖手的皮子還沒著落呢。


    他抓著打磨好的箭筒起身,彎腰看著桑枝夏的眼睛挑眉而笑:“枝枝,要不要跟我設個賭局?”


    桑枝夏托著下巴眯眼:“賭什麽?”


    徐璈指腹摩挲著箭筒的邊緣,悠悠地說:“一月之內,我若是能給你攢齊皮子做一件大氅,床分我一半如何?”


    桑枝夏還沒說話,他就略顯幽怨地說:“枝枝,木板很硬。”


    “地上很冷。”


    若不曾得過床榻之上的溫香暖玉,地上的寒涼好像也不算什麽。


    可他昨日為了能控製住桑枝夏不踹被子已經睡過床了,地鋪的萬般不是就是不可容忍的弊端。


    他不懂見好就收。


    他隻會得寸進尺。


    隻要察覺到桑枝夏的防備減弱半分,他就敢往前逼近一尺。


    桑枝夏本來想說我不賭博,可聽著外頭唿嘯的風雪之聲,到了嘴邊的拒絕就開始卡殼。


    地上的確是不暖和,這種天兒讓人一直躺地上,好像是不太合適。


    她掙紮了一下遲疑道:“隻是床暫時分你一半?”


    徐璈壓下心頭的喟歎,笑道:“當然。”


    “我若是賭敗了,你可以隨意提條件,想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我永遠不舍讓你為難。


    但是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於我而言,都不會有為難二字。


    “枝枝,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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