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馳樂猛地站了起來:“真的?他現在哪裏?”  關靖澤抓住鄭馳樂的手。  許部長不覺有異,繼續說道:“就在我們軍醫那邊,現在還沒醒過來。我覺得這件事很可能會引發很大的震動……”他憂心地看向關靖澤和鄭馳樂。  鄭馳樂說:“我先去看看他的傷勢。”  許部長點點頭,親自帶著他前往軍醫那邊。  床上躺著的人顯然已經被搶救過了,看起來唿吸雖然輕微,但不至於危險。  鄭馳樂上前查看傷勢,一眼就認出了床上躺著的人正是黃毅。裸露的身體包紮著繃帶,上麵那些猙獰的老傷也統統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這恐怕是黃毅最不願意接受的結果無論是無聲無息地被擊斃或者把自己隱藏著的肮髒和汙穢暴露在別人麵前,都是他不希望的!  鄭馳樂檢查過後就發現另一件事:黃毅被注射了過量的精神性藥物。  他又把兩處槍傷看了一遍,詢問許部長:“大腿側的傷口不是我們的槍支造成的對吧?”  許部長點點頭。  不同的槍打出來的創口是不一樣的,部隊裏的人都能辨認,鄭馳樂這樣的醫生就更不用說了。  他臉色有些古怪:“打這一槍的人好像是故意要我們看到他的……下身……”  鄭馳樂臉色發沉。  不用想他都知道黃毅下半身會是什麽模樣,因為他早就看見過黃毅那樣的狼狽。  這分明是要讓黃毅生不如死。  做這件事的人應該知道黃毅最想做的事、應該知道黃毅好強又好麵子的性格,因而故意想將黃毅最不堪的一麵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黃毅醒來以後恐怕恨不得自己已經死了。  鄭馳樂很容易就能想到這是誰幹的。  這種齷齪的手段、這種卑劣的做法,隻有那個逃亡在外的劉啟宇!  看來是黃毅被黃震軍架空了,劉啟宇又發現黃毅想“轉身”的心思,下了狠手要報複黃毅!  鄭馳樂心頭發冷。  想到有這麽個人在暗處吐著毒蛇信子,他就覺得渾身不舒坦。  偏偏這家夥卻狡猾得很,連精明過人的方成倩都摸不著他的行蹤!  鄭馳樂說:“這就是黃毅。”他閉上眼,又緩緩睜開,定定地看向許部長,“我來通知黃首長。”  許部長點頭:“到我的辦公室去。”  鄭馳樂正要轉身,卻被一隻手拉住了。  他轉頭一看,居然是黃毅醒了過來。  鄭馳樂跟黃毅四目相對。  黃毅的聲音相當沙啞:“不用通知他!該走什麽程序就走什麽程序,搞什麽特殊。”說著他居然笑了起來,“難道外界誇讚不已的鄭馳樂,居然也有罔顧章程的時候?”  鄭馳樂心頭發悶。  父子之間本來應該是世界上最親近的,偏偏有些父子形同陌路、有些父子仇隙漸生、有些父子兩兩相怨。  這真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可他卻沒法笑。  不稱職的父親很多、不稱職的兒子也很多,走出怎麽樣的終局都是自己選擇的。  他早就不是年少時那個天真的少年,覺得隻要努力了就能得到承認。  要是他沒有遇上那麽多為自己指引方向的人,說不定也會走上最極端的道路。  相比黃毅,他其實還是幸運的。  可是憐憫並不能超越一切。  鄭馳樂轉迴身認真地對黃毅說:“你想要等你父親自己來發現這件事,然後在這種最關鍵的時刻跟你一樣倒下嗎?”  黃毅麵色慘白:“他不會在意!”  鄭馳樂說:“不,他會在意,他對你和黃韜都是很上心的。”  黃毅說:“可能嗎?你說可能嗎?那個家夥一死他就動手了,他到底在意什麽難道還不明顯?你覺得他會在意我們嗎?我跟黃韜的存在就是一場笑話!”  鄭馳樂不想替黃震軍辯駁,因為他明白被血脈至親狠狠插上一刀的感覺。  他抓住黃毅的手說道:“你全部的人生難道就是為了‘黃震軍的兒子’這個身份而活!你的朋友對你的關心、你的部屬對你的景仰和信賴,對你來說難道都沒有意義?”  黃毅說:“你什麽都不懂!”  鄭馳樂說:“我是不懂。”他將黃毅的手塞進被裏,替黃毅掖好被子,“休息一下,迴頭見。”  黃毅手腕還留著鄭馳樂手心的餘溫,一時間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是藥效起了作用還是真的太累,他竟然真的昏昏沉沉地入睡。  等黃毅重新睜開眼時,天色已經大亮,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窗邊眺望著遙遠的群山。  不需要看到正臉他都能認出這人是誰。  這是他的父親黃震軍。    第230章 哥哥    黃震軍在聽到鄭馳樂的電話後睡意全無。  他找到了他的妻子。  黃母見到黃震軍時很驚訝,因為他們夫妻倆單獨見麵的次數很少,幾乎不會碰上。  黃震軍說:“阿毅出事了。”  黃母站了起來,看著黃震軍說:“他、他出了什麽事?軍哥,他怎麽了!”  黃震軍盯著黃母:“你應該知道他在做什麽。”  黃母頹然往後一坐:“我……我……”  黃震軍說:“如果你沒有出麵,阿毅他不可能做到那種程度。你縱容他做那些事,他才會迴不了頭。”  黃母低著頭不說話。  黃震軍說:“我要跟他說出真相。”  黃母猛地抬頭,多年修佛得來的清靜相全然消失,隻剩下滿臉的驚愕和恐慌。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黃震軍:“你不能那麽做!那會讓阿毅崩潰!”  黃震軍說:“難道你覺得阿毅現在沒有崩潰?”  黃母怔愣。  黃震軍說:“不告訴他,他連死都死得糊塗。”  死這個字刺痛了黃母的心,她滿懷希冀地看著黃震軍:“你可以最後保護他一次嗎?就算讓他改容換貌改名換姓也沒關係……”  黃震軍說:“你知道誰一直在盯著阿毅出事的地方嗎?”  黃母一滯:“成倩?她……她是阿毅的未婚妻,那更……”  黃震軍說:“不,實際上盯著那兒的,是阿韜。”  黃母瞪大眼。  黃震軍說:“這些年來你放養阿韜,因為他是‘錯誤’的產物你每看到他一次就覺得對不起阿毅的父親。雖然我也為那次意外懊悔過,我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忽視了阿韜,但是他這幾年的表現讓我感到欣慰。他是我黃震軍的兒子,一點折扣都沒有打!”  黃母的聲音帶著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期盼:“阿韜他不會針對阿毅的……”  黃震軍說:“你要知道,阿韜他交到了一群很好的朋友,還因為觀鶴的關係跟侯昌言、林良生他們走得很近。他對軍隊的感情、對邊關的感情、甚至對奉泰的感情,早就比對我們要深你撫心自問,你有沒有對阿韜盡過一天應盡的責任!”  黃母被這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黃震軍說:“阿韜很幸運,他遇到了成倩,遇到了鄭馳樂,遇到了很多能夠把他帶上正途的朋友。難道在這個時候你要硬生生毀掉他好不容易才搭造起來的價值觀,要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讓他包庇自己的哥哥,放棄自己的堅持?”他頓了頓,看向黃母的目光帶上了不忍,“其實早在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該阻止那一切,這一點是我的錯。”  黃母渾身一震。  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沒有辦法指責黃震軍,因為……黃毅並不是黃震軍的孩子!  當初是她以家族的助力為籌碼讓黃震軍當這個孩子的父親,希望能讓孩子在出生時不要遭到眾人的白眼。這麽多年來黃震軍也做得很好,對黃毅的關心和愛護一直不比黃韜少甚至比黃韜還多,因為相比黃毅,黃韜的出生更像一個錯誤他們都不期待這個孩子,因為他隻是他們傷心失意後的一次意外產物!  這麽多年來她吃齋念佛,終究還是逃不開當初種下的因。  黃震軍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無可指摘的,錯的是她,是她當初太衝動、是她對黃毅太縱容……要是沒有她的幫助,黃毅怎麽可能得到那麽多人的支持?而這些支持最終都成了黃毅犯下罪行、報複父親的籌碼。  一切都起源於黃毅以為黃震軍背叛了家庭、背叛了她!  然而可笑的是,這個報複從一開始就找錯了人。  黃母傷心地哭了起來。  她沒有辦法指責黃震軍、她沒有辦法要求黃震軍繼續負責下去。她比誰都清楚黃震軍堅持到這一天的原因,她比誰都清楚黃震軍一直以來執著於什麽,對於這個人來說,他的心被軍營分走了一半,另一半隻有另一個人牢牢占據,再也沒有人能入駐。她甚至清楚地記得那失魂落魄的一夜,他把她當成那個人,她也把他當成另一個人,兩個人都情不自禁地緊緊擁住對方。  黃韜的出生,讓他們都感到困窘和難受。結婚可以說隻是權宜之計,黃韜的存在卻切切實實地提醒著他們,他跟她都背叛了自己一心要堅守的東西。  所以對於黃韜這個兒子,他們都是忽視居多。  而越是忽視,這個兒子就越是想表現。  看到兒子在痛苦深淵裏掙紮,她心裏也跟著痛苦。現在兒子好不容易走出來了,難道她要再一次親手把他拉下深淵?  偏心了這麽多年,在看過黃韜自信又朗然的笑容之後是真的不忍再那麽做了。  黃母問:“……那怎麽辦?”  黃震軍平靜地說:“先讓阿毅戴罪立功,再接受裁決。”  黃母霍然抬起頭看著黃震軍。  在這一瞬間她終於想明白了!  黃震軍由始至終都在算計!  算計她的縱容、算計黃毅的放縱、算計正在發生的一切和即將發生的一切!  這個人是能夠帶著自己的連隊從地獄中走迴來的魔鬼,從來就不是甘於就範的人,當初她找上他時就應該有這種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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