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開山跟妻子商量過後,決定來試探試探鄭馳樂。 沒想到鄭馳樂小是真的小,性格卻穩得很,要是換了別人,見到空空如也的縣政府早就大發脾氣了。鄭馳樂卻很沉著,跟他應和起來也看不出喜怒,明顯是沉得住氣的人。 吳開山拋出橄欖枝:“我們在雋水酒店開了席,想請鄭書記去吃頓飯,不知道鄭書記你放不方便?” 鄭馳樂說:“還真有點不方便。” 吳開山一樂,心道正戲終於來了! 到底還是個毛頭小子,沉不住氣了吧? 他精神振奮:“怎麽不方便法?” 鄭馳樂說:“我還不知道我住哪兒,行李還擱在辦公室裏,哪能出去吃飯?” 吳開山說:“這有什麽?”他拿起鄭馳樂辦公室裏的電話就往外撥,“幫我找石頭過來,對對對,讓他來聽。” 吩咐下去後吳開山就擱開了聽筒,沒一會兒,那邊就傳出把洪亮的嗓音:“頭兒,有什麽吩咐?” 吳開山等對方的大嗓門吼完才把聽筒放迴耳邊,對那頭說:“石頭啊,你迴來一趟,帶鄭書記去縣委宿舍。讓酒店開始做菜吧,你領鄭書記放好行李我們就過去。” 那邊“哎”地應了一聲:“沒問題!” 吳開山放下電話,對鄭馳樂說:“這小子叫陳大石,負責縣委的勤務工作,鄭書記可以叫他石頭。別看他塊頭大,做事利索得很,你有什麽事情都可以讓他去做。” 鄭馳樂誇道:“聽聲音就知道是個很爽利的小夥子。” 氣氛相當平和,平和到讓吳開山都快以為自己是來跟鄭馳樂交朋友的了。 可他沒忘記自己的目的。 吳開山問道:“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鄭書記你的三把火準備怎麽燒?” 鄭馳樂被逗樂了。 他明白這人是來幹什麽的了。 這人是來試探自己是怎麽樣的人,大概是前麵的來的書記把他們搞怕了,他們得先確定他是什麽樣的人才能確定下一步該怎麽辦。 雖說挺能理解吳開山他們的想法,鄭馳樂卻起了逗人的心思。 他摸著下巴說道:“我早就想好了,等我一接手雋水,我就要搞大的。” 吳開山心裏咯噔一下,心道不會又是個一心想搞些假大空項目堆政績的家夥吧? 他決定不恥下問:“怎麽才算是搞大?” 鄭馳樂一直在觀察著吳開山的表情,聞言笑了起來,活像個不解世事的紈絝子弟:“當然是方方麵麵都要搞,首先要修路,但是縣裏沒錢,沒辦法,隻能征調你們人武部的兵了,這方麵的工作還得吳部長你多配合縣委的工作啊。” 吳開山的表情扭曲了。 鄭馳樂慢條斯理地接著說:“第二把火當然是換掉現在的作物種類,我們這兒種茶沒優勢啊,別人都不愛喝我們這種苦不溜秋的茶葉,現在這些老茶應該統統拔掉,換些價錢好點的經濟作物。我已經想好了,第一步就是要做好宣傳和動員工作,所以吳部長你可得把你借走的人還我。” 還!還你奶奶個熊! 還你就是傻子! 吳開山隻差沒爆出粗口。 想到妻子說過不能直接撕破臉,他隻能壓著怒火問:“還有呢?” 鄭馳樂說:“最後當然是招商引資,我們現在的發展太慢了,不去拉投資不行!找什麽樣的投資我也想好了,我們這邊適合種蘆葦,建個造紙廠正好,到時候既能解決接下來選種什麽經濟作物的問題,又能借助工廠提供的職位解決就業問題,而且還能創收,一石三鳥。”說到最後他帶上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吳開山還是沒忍住:“一石三鳥?什麽鳥玩意兒!鄭書記我告訴你,你要是敢這麽搞,我吳開山第一個就不同意!雋水是個窮地方,供不起你們這樣的人物,想要搞出政績還是去別的地方吧!好走不送!” 聽到吳開山的怒罵,鄭馳樂笑了。 這樣的憤怒讓他感到欣慰,至少他要麵對的不是為了私利而控製雋水縣的老兵油子。 幸好這個人的血是熱的,也是真心想為雋水縣做點事兒。 是個想做事的人就好辦了,不管他是為了誰的利益、代表著誰來出麵,目標都是一致的。 鄭馳樂站起來拍拍吳開山的肩膀,讓他稍安勿躁:“吳部長先別著急,剛剛我說的都是玩笑話我都不會做。”他也不多解釋,隻是掏出本擱在口袋裏的筆記本,“吳部長你對雋水比較熟悉,不如你幫我看看這地圖有沒有什麽錯處?” 吳開山一愣,不明所以地接過鄭馳樂手裏的筆記本。 鄭馳樂給他往前翻了翻,指著前頭畫著的延鬆縣地圖說:“這是我上一個任地,延鬆。最後一張地圖就是我離開時它的樣子,上頭的藍色點代表已經完成的項目,紅色點代表正在進行的項目,黑色點代表正在研究中的項目,上麵的長線代表新建的公路我做規劃時呢,比較習慣用地圖。”他把筆記本翻到第一頁,“這就是延鬆最開始的樣子,我在這裏呆了兩年,可以複原它每一個時期的模樣。現在我剛來雋水,對這邊的情況摸得不是很清楚,隻是根據以前的地圖和其他朋友的描述把雋水的地圖畫好,想看看你能不能幫我瞧瞧有沒有錯漏的地方。” 吳開山在鄭馳樂的指引下草草地看了兩頁,就對鄭馳樂的話信了大半,因為每一頁上除了地圖之外還有詳細而簡潔的描述。他對這方麵的東西不是很通,聽了鄭馳樂的話後靈機一動:“一時半會我也沒法全部確定下來,這樣吧,這筆記本我先拿著,等我迴去後好好比對比對再拿給你。” 鄭馳樂本來就是為了拿出誠意給吳開山看,吳開山要拿迴去細看的決定正中他下懷。 鄭馳樂笑著說:“那就麻煩吳部長了!” 這時候陳大石迴到縣政府來了,見吳開山跟鄭馳樂聊得挺融洽,登時熱絡起來:“鄭書記,我領你去我們縣委宿舍。” 南方樓房建得快,縣委宿舍也是三層的樓房,而且有兩棟。宿舍樓的樓梯設在中間,兩邊各有兩戶住戶,滿滿二十四套房子,幾乎都住了人。縣委當然不隻二十四個人,隻是有很多都是當地的人,也就沒有搬到這邊來住,空宿舍還是有的。 鄭馳樂的宿舍原本定在在第一棟樓的二樓,但他注意到一樓還有空房子,主動問道:“一樓那兒還有沒人住的?” 陳大石說:“有的,不過一樓不太好,我們就給鄭書記您安排在二樓了。” 鄭馳樂說:“沒什麽不好的,我就住一樓吧。雋水這兒的治安行不行?” 陳大石拍著胸脯說:“別的不敢說,治安我們這邊可是一等一的好,就算晚上睡覺不關門都沒問題。” 吳開山倒是比較實際:“也還是有亂子的,我們這邊臨近邊疆,不時會有偷偷過境的越南人,也抓過幾個毒販子。” 陳大石說:“我們這邊的兵警都頂好的,好幾個人立過一等功!” 鄭馳樂說:“還真的挺好的,你給我說說吧。” 陳大石不由看了吳開山一眼。 吳開山知道陳大石藏不住話,也就點點頭由他去了。 三人一起去雋水酒店,陳大石說得眉飛色舞,鄭馳樂也聽得認真。 吳開山管的是武裝部,也屬於邊防軍的一部分,軍方和警方經常性地聯合,邊境守得很嚴,雋水的走私情況比其他地方要少得多。 不過代價也不是沒有的,要加強警力自然得花錢,雋水縣大部分財政支出都花在這一塊上了,又沒有個能頂事的行政領頭人,什麽項目都要不下來,自然也拿不到專款。 鄭馳樂不覺得這樣的方向有錯,治安穩定是發展的前提,如果一個地方錢是有了,但人人都生活得提心吊膽,那也是虛假的繁榮,不值得追求。 吳開山在這一塊上的能力已經體現出來了,那吳開山不擅長的方麵正好由他來接受。 鄭馳樂心底的規劃慢慢明晰起來,沒一會兒,雋水酒店就出現在他眼前。 說是酒店,其實也不過是三層的樓房,跟整個縣城的平均建築高度相差不遠,裝修得也簡單,一看就知道不是搞麵子工程的。 鄭馳樂挺喜歡這地方。 他跟著吳開山走了進去。 吳開山說:“遵循上麵的號召,不開包廂,不多點菜,我們沒桌就隻有五菜一湯,十個人吃。” 換了個人來可能覺得寒酸,鄭馳樂反而很滿意:“挺好,飯管夠嗎?” 不知怎地,吳開山覺得鄭馳樂越來越對他胃口了。他爽朗一笑:“飯可以隨便添!” 鄭馳樂說:“那敢情好,我可是得吃三大碗的。” 吳開山更高興了:“我也是,要是沒三碗下肚總覺得做什麽都沒勁。” 他向鄭馳樂介紹陸續到來的其他人,不少就是縣委的成員,見到鄭馳樂有點兒尷尬,但也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平和。 鄭馳樂也沒擺臉色,和和氣氣地跟每一個人握手,對所有一聽就很假的解釋照單全收,絲毫沒有追究“縣政府空無一人”這件事的意思。 其他人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放迴了肚子裏。 他們當然也不想和自己的直屬領導對著幹,可雋水縣明顯就是吳開山他們的天下,他們呢,早就被磨得沒了脾氣,什麽事都隻能看吳開山他們的臉色去辦。吳開山要他們不去迎接鄭馳樂,他們也沒敢去迎接,免得惹惱吳開山那群兵痞子。 見吳開山跟鄭馳樂之間似乎沒鬧起來,所有人都放心了。 他們最怕的就是夾在兩方中間,左右不是人! 一頓飯吃得和樂融融。 吃完飯後吳開山就讓人去幫鄭馳樂收拾宿舍,然後自己迴了家。 他拿著筆記本去找妻子。 吳開山的妻子叫紀欣欣,原本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早早就上了大學,模樣兒也好看,隻有一點,她的半邊手有些麻痹,幾乎沒法正常活動。 這也是紀欣欣嫁給吳開山的契機,本來吳開山跟她是絕對不會有交集的,結果她偏偏就是喜歡上了吳開山。當初紀欣欣因為手的問題被未婚夫退了婚,傷心不已,自己一個人外出散心。沒想到走到雋水時遇上了匪徒,差點就要了她的命!那時吳開山正好碰上了,救了她一命,就是這麽俗套的英雄救美讓紀欣欣嫁到了雋水這邊。 吳開山並不介意紀欣欣左手的問題,他隻覺得娶到紀欣欣是天大的幸運,隻差沒把她當寶貝供著,平日裏就是遠近聞名的“妻管嚴”。 他將鄭馳樂拿個紀欣欣看。 紀欣欣一頁一頁的翻完,眼神越來越亮。 最後她對吳開山說:“開山,你的機會來了!” 第164章 對比 吳開山夫妻倆雖然達成了共識,在外麵的態度卻還沒擺明,因此這一天相安無事地過去了。 沒想到當晚開始鄭馳樂住處就陸續有客人上門。 踏著春夜細雨來的是他的一批老朋友。 自從上了黨校之後他“筆談”的對象就不僅止於“嵐山野醫”結識的那批人,更多的是依靠培訓、考察、相互介紹等等渠道認識的誌同道合的同輩。 在知道他來奉泰的消息後,本來就被下放到奉泰來的老友們都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後找了過來。 遠的遲一點,近的早一點,陸陸續續地竟也到齊了。 鄭馳樂對老友們的來訪自然是非常歡迎,一開口就是謝謝他們提前提供的一些消息對於自己這個任地,鄭馳樂一早就借這邊的朋友們了解過了,這也是他敢把自己畫的雋水地圖給吳開山拿迴去看的原因。 他相信自己做的準備工作是有用的。 他跟老友們一個個擁抱了一下,最後竟然發現了一個生麵孔。 這人跟他們年紀也差不多,大概隻比鄭馳樂大上兩歲,不過瞧起來卻有點不一樣。 他頭發剪得很短,五官端正,衣著簡簡單單,但異常整潔。他看人的目光總是帶著幾分探究,卻又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鄭馳樂很快就注意到了這麽陌生人,不由笑著問道:“這個朋友好像以前沒見過?” 對方相當誠懇地自我介紹:“我叫孟桂華,剛好到你們鄰縣考察,聽說他們來見你這個老朋友就唐突地跟著一起來了,你不會介意吧?” 鄭馳樂聽到孟桂華的名字後有點詫異,這不是關振衡提到的名字之一嗎?沒想到剛來就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