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是從一個戰地記者那裏傳迴來的,這個中年記者原本在同盟國那邊采訪,結果事發後馬上就被送迴國內。 他迴來後對媒體攔著不讓播報的決定感到很痛苦,於是通過互聯網將新聞放了出去。 堤上一旦有了缺口,迎來的必然是決堤。 在中央省那邊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互聯網上的怒火已經燒開了,駐外大使館代表的就是華國本身,美軍對華國大使館下手等於是直接在華國臉上扇了一巴掌! 別說什麽誤炸,美軍擁有如今最先進的導彈武器係統,能誤炸嗎? 而且使館肯定不是空殼,人員傷亡又是什麽情況? 在張世明注視著的聯絡工具上,一場“互聯網戰爭”正在醞釀著。 擁有華國最頂尖計算機技術的一群人正在商討著如何對美軍的轟炸進行反擊。 張世明皺起眉頭。 鄭馳樂和關靖澤都跟他討論過未來媒體的發展,互聯網會在未來十幾年中快速發展,等到二十幾年後,就會進入“信息爆炸”的時代。到時候互聯網上的信息流傳得非常快,真假難辨的傳言將會即時傳到每個人眼前。 那就更需要提高國民的分辨能力。 張世明原本是最容易衝動的人,可這幾年他跟吳棄疾、關振遠走得近了,做起事來會考慮的東西也多了起來。 張世明當然能從眼前慷慨激昂一句句的發言看到這些人的拳拳之心,然而很多事情並不是憑著滿腔熱血就能夠完成的。 比如他們正在商量的反擊行動,在他看來就是行不通的:他們準備通過“互聯網戰爭”掰迴一城。 他們遺忘了眼下國內連計算機都不多,硬件技術基本為零,連自己生產計算機都做不到,更別提更核心的技術了。 至於“互聯網攻防”方麵?更是拾人牙慧。 一些大學新開設的計算機學科的學生連計算機都摸不著,想要瀏覽國外的網站、獲取國外的網絡資源都得通過跨國“中轉站”這種時候跟美國那邊對上,能討得了好嗎?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有些時候值得敬佩,有些時候卻不可取。與其把時間、精力和金錢花在一場絕對會輸的意氣之爭上頭,還不如抓緊時間把自己的實力提上去! 張世明找上了吳棄疾。 潑人冷水他很在行,但很容易跟人起衝突,他覺得這種事還是吳棄疾比較擅長。 吳棄疾也得到了使館被炸毀的消息。 他掛上電話後就沉默著完成自己的工作。 聽到這種消息,他心裏當然也很激憤。但經過三十幾年的曆練,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容易遭人煽動的無知少年了。 他吃過衝動的虧,所以更明白越是這種時刻越不能被憤怒衝昏頭腦。 張世明找上門時見吳棄疾還在伏案書寫,忍不住問道:“你聽到消息沒有?” 吳棄疾停筆:“聽到了。” 張世明對他的鎮定早就見怪不怪,當下就跟他說起了現下的情況。 吳棄疾了解情況後跟張世明商量了許久,還是扛下了“澆冷水”的責任。他說道:“我拿樂樂的賬號用一用。” 鄭馳樂這幾年在互聯網上也交上了許多朋友,人脈經營得很廣。 鄭馳樂去集訓前就把所有賬號告訴了吳棄疾,讓他和解馨幫忙處理一下互聯網上的事。 張世明一拍腦袋:“我倒是忘了樂樂的好人緣。” 吳棄疾理了理思路,也不跟誰聯係,隻問張世明討論出一些詳盡的資料,快速地編排成便於傳播的“科普文章”發了出去。 鄭馳樂的賬號受到的關注度果然非常高,“科普文章”一發出去很多聊天室和聯絡工具話題馬上就集中在它上麵。 吳棄疾放上去的是對美國現有計算機技術包括硬件係統和軟件係統兩方麵的技術進行了簡明扼要的介紹,同時陳列了華國計算機技術到底有多落後。 他的意思很明白,這時候去“反擊”無疑是以卵擊石,白白輸得顏麵盡失! 鄭馳樂的賬號很快就遭到了密集轟炸,來自各地的信息一下子湧向他的賬號裏。 它們傳遞的意思大同小異:“沒想到你會這樣!” 吳棄疾知道自己要是就這麽撒手,鄭馳樂的賬號就給他毀了。 他沒有太心急,眼看目光都已經集中到鄭馳樂的賬號這邊,張世明後麵整理出來的發言內容也陸續跟上。 最開始是潑冷水,後麵就是擺道理而且擺的不是硬道理,而是逐項列出這時候衝動行事可能帶來的後果。 這年頭能接觸互聯網的人文化程度都不低,能在這時候掌握好技術的更是走在時代前沿的人,吳棄疾的每一觀點都有詳實的數據在支持。 隨著他拋出越來越多的事實,騷動的華國互聯網慢慢地沉靜下來。 終於有人忍不住問:“那我們難道就什麽都不做嗎?” 這語氣已經是可以商量的了。 吳棄疾跟張世明對視一眼,張世明開始組織接下來的行動方案,吳棄疾則負責迴應。 他不答反問:“你會害怕一群嗡嗡直叫、橫重亂撞朝你飛來的蒼蠅嗎?” 這話已經有點戳心了,很多跟鄭馳樂關係好的人忍不住私下找上他詢問他有什麽打算。 吳棄疾安排解馨迴應這些友善的問話,自己繼續迴答:“毫無組織、毫無紀律的攻擊根本不會達到我們想要的效果。” 有人反駁:“我們當然會組織好。” 吳棄疾迴道:“可惜等到一起正麵衝突就會潰不成軍。” 他的語氣引發眾怒:“那你說怎麽辦?” 吳棄疾很快就放出方案:“第一,沒有效的進攻計劃取消,不做無謂的消耗;第二,要真正地團結,動員國內所有的網站和軟件統一修改主頁為遇難的使館工作人員默哀、加入詳實的報道專題,並堅持跟進;第三,建立技術共享論壇和組織,放出自己手裏的資源和技術,吸納更多的人來發展國內計算機技術。借這件事擴大並規範‘互聯網力量’,要明確這不是不作為、不是貪生怕死趨吉避兇,而是在積攢實力,等待真正能‘反擊’的那天到來。” 吳棄疾這邊迴應著,解馨和張世明也在不停地動員鄭馳樂和自己在互聯網上的朋友。 等吳棄疾的話慢慢傳達到互聯網各個角落,他們也成功地說服了一批人站出來投了支持票。 慢慢地,國外關注華國互聯網的人都發現它在一天之內統一了麵貌,沒有發泄式的罵聲、沒有對外的攻擊,隻是用無數個沉穆的黑白頁麵無聲地傳達著華國人一致的痛心和憤怒。 一個網站如此、兩個網站如此……每一個網站都在做同樣的事! 更讓人震驚的是一天之內,一個叫“華夏之舟”的網站迅速建立起來,登陸量一下子就達到了華國所有網站的最高峰,要是能看到登錄名單的話就會發現幾乎所有國內互聯網上出現過的賬戶名都赫然在列。 一支龐大的互聯網力量正在整合。 鋪開在廣袤神州上的這張無形的網,在這一刻靜默得叫人心驚。 原本通過間諜知曉了華國人準備“反擊”、張開網等著看笑話的人終於笑不出來了。 這種無聲而秩序性極強的變化就像是密布在天空上的陰雲,讓人感到極其不安。 這一係列動作被往上轉達時,上頭下達了這麽一個命令:“跟進這個賬號。” 鄭馳樂並不知道自己在互聯網上的身份陰差陽錯地落入了某些人眼中。 集訓的閉幕式由於同盟國那邊突發的變故變得沉穆而寂靜。 每一個隊伍都爆發出自己最大的潛能,但又異常地沉默。 除了參加集訓的黨校生之外,參加這個閉幕式的都是正規軍人。這種國家被挑釁被欺辱的消息傳了迴來,讓他們一下子感受到了自己成為軍人的意義。 即使他們被安排在最不受重視、條件最艱苦的營地裏,他們也是國防軍的一分子! 滕兵在演練結束後整個人依然站得筆直,他的目光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雖然很困難,但是我一定會考上軍官!樂樂,你也應該走到更高的地方、做更多的事,我覺得你說的‘醫路’不該隻限於‘治病’,你的起點比我高、腦子比我好,往上走就是‘治國’!你說過要改變自己,首先就要找出哪裏有問題、哪方麵需要改變,那如果我們想要改變一個國家呢?” 鄭馳樂喃喃:“當然也需要。” 滕兵見他一臉思索,當下認真地說:“樂樂,我覺得你一定可以做到。” 鄭馳樂之所以會考黨校,其實隱隱就偏向了這個選擇,隻是還沒完全理清自己的想法而已。 這次被滕兵正麵地提了出來,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大使館被炸毀這件事他跟關靖澤都憂心過,也跟可以影響它的人說出了這個可能性,希望他們能正視起來。 但今天淩晨消息還是傳來了。 時間隻比“前世”晚了一天。 這表明他們的“迴溯”確實能造成一些影響,但還不足以改變每個事件的大走向。而且正因為他們能夠造成“影響”,他們連先知先覺的優勢也慢慢喪失,因為他們根本無法準確地“預知”。 毫無疑問,想做到更多的事、想改變更多的事,就要走到更高的位置。 鄭馳樂的神色也鄭重起來,他第一次正式地、正麵地向人說出自己的決定:“我會盡力做到。” 閉幕式結束後鄭馳樂就跟參加黨校生一起迴到黨校。 沒想到在黨校前他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葉曦明。 葉曦明站在黨校前的紀念碑下,上身穿著素白的襯衫,下身穿著黑色的褲子,黑白兩色襯得他的神色更為憔悴。 遠遠見到鄭馳樂迴來,葉曦明仿佛遊離在身體之外的神誌歸位了。他走向前:“樂樂,能陪我走走嗎?” 鄭馳樂雖然訝異葉曦明的到來,但還是點點頭:“當然能。” 他揮別同伴,跟著葉曦明往外走。 沒了外人在,葉曦明眼眶紅了。他和鄭馳樂一起沿著黨校外的林蔭道直走,最後轉過頭忍著哭嗓對鄭馳樂:“雖然消息還沒確定,但我嬸嬸說建和叔就在使館那邊……嬸嬸說也許他迴不來了。樂樂,我沒多少朋友,隻能想到來找你了。” 他開始跟鄭馳樂說起自己跟著韓建和訓練之後的點點滴滴,一開始他當然不喜歡對他使用高壓政策的韓建和,可後來他才發現對你好的不一定是為你好、對你嚴厲的才是真正愛護你的人! 最後葉曦明抹幹眼淚:“樂樂,建和叔沒做完的事我想幫他做完!樂樂,我以前什麽都沒學好,光知道胡來,你覺得我開始努力還來得及嗎?” 鄭馳樂說:“當然來得及。”他瞧向葉曦明身後,停頓片刻後詢問,“你說的建和叔,是不是長著劍眉,然後鼻梁高高、嘴唇有點薄、眼睛特別有神的?” 葉曦明沒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下意識地點點頭:“是。” 鄭馳樂看著葉曦明身後站著的軍裝男人說:“你往後看一下。” 葉曦明轉過頭一看,整個人都定住了。 軍裝男人摸摸他的腦袋,欣慰地說:“聽到你的決心,我很高興。” 第112章 榜樣 韓建和到淮昌來是準備做幾場國防宣講。 這是他執行任務前做的備選方案之一,在完成任務後他馬上就出來接手新工作,以洗脫參與拆解工作的嫌疑、掩護研究計劃順利進行下去。 對於葉曦明的追問,他笑而不答,轉頭對鄭馳樂說:“可能要你幫個忙跑跑腿,淮昌大學那邊你很熟悉吧?” 鄭馳樂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