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舅舅”真不稱職! 鄭馳樂默默地收拾好東西,不是很確定地說:“我領他去過食堂,他應該會去吃吧,我們先去許阿姨那邊問問他吃了沒,沒吃我們給他帶迴去。” 薛岩和牛敢玉沒意見。 三人跑去食堂跟負責假期夥食的許阿姨那裏道歉兼解釋,然後問起關靖澤有沒有來吃。 許阿姨當然記得那個城裏來的小孩,她搖搖頭說:“沒有。” 鄭馳樂狼吞虎咽地把飯吃完,借了食堂的盤子給關靖澤帶飯。 跑迴學生宿舍,鄭馳樂一打開寢室門就念叨:“我們剛剛忘了飯點,你怎麽也不去吃飯啊,這麽大個人了連自己都不會照顧”等他看到躺在床上、臉色紅潤得有點怪異的關靖澤時,話尾猛然斷掉了。 鄭馳樂把飯放到一邊,走過去查看關靖澤的情況。他摸上關靖澤的脈門,觸手就感覺到異常的滾燙。 認真地感知著關靖澤的脈象,鄭馳樂一顆心不停地往下沉。 這家夥病倒了。 昨天坐魏其能的車迴來本來就吹了那麽久的風,晚上還衝了個冷水澡,關靖澤從小就沒挨過什麽苦的,身體根本受不了。 而且關靖澤說他昨晚不太習慣,睡得不好。 鄭馳樂不由愧疚起來。 關靖澤來嵐山是他提議的,他原想著帶關靖澤過來玩玩,讓他別過得那麽單調。關靖澤才來了一天就病倒,絕對是因為他考慮不周,如果他早上看到了苗頭給關靖澤把把脈,可能關靖澤就不會發燒! 鄭馳樂心裏自責無比,叫牛敢玉幫自己去老板娘那借點冰塊迴來,老板娘那有個舊冰箱,好好挖挖應該能湊出一點兒。 薛岩想了想,說道:“我去跟許阿姨借個火,給他熬點稀粥吧。” 鄭馳樂說:“謝了!” 鄭馳樂弄了條濕毛巾捂住關靖澤的額頭,跑下樓跟看守大爺說:“大爺,上次我用來熬驅寒湯的藥材來有嗎?” 看守大爺說:“我後邊又熬了兩次,感覺腿腳利索多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就去多村裏多買了幾份藥材。怎麽,你要用?” 鄭馳樂說:“我那個……外甥跟我過來玩,一不小心就著涼了,這個湯也管治,我想給他熬一點。” “城裏的娃兒就是嬌貴,”看守大爺邊翻出藥材邊說:“你這湯喝起來也沒什麽藥味,能行嗎?要不要去村裏看醫生?” 鄭馳樂說:“不用了,這個能管用,不過要改一下分量。” 鄭馳樂迴想著關靖澤的情況,對每種藥的劑量進行細微調整。 看守大爺接過他拿出來的藥材:“行,我幫你熬吧,你迴去照顧病人。” 鄭馳樂說:“謝謝大爺!” 他小跑迴寢室。 這時候關靖澤已經醒來了,他摸著額頭的濕毛巾有點兒發愣,按著它坐了起來。 正巧就見到推開門走進來的鄭馳樂。 時光好像一下子就重疊起來,少年的鄭馳樂、成年的鄭馳樂、眼前的鄭馳樂,總是這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不管他願不願意、不管他喜不喜歡,這個人都會闖進他的視線。 所以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在見到鄭馳樂的那一瞬,心總會怦然一跳。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漸漸期待起鄭馳樂的出現。 他並不明白這樣的心情代表著什麽。 鄭馳樂見關靖澤靜靜地看著自己,心裏突然有點發虛:這家夥果然怪自己扔下他一個人呆在宿舍吧。 但是想到關靖澤有事兒也不知道開口,他立刻端出“長輩”的架勢不客氣地訓話:“覺得不舒服就說出來啊!小病變成大病怎麽辦?” 關靖澤收迴自己的心緒,緩緩說:“我以為不舒服是因為昨晚沒睡好,補一覺就好。” 鄭馳樂忍不住掐了他的臉蛋一把:“你果然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關靖澤眉心一跳。 這話其實是對成年以後的他說的吧? 那時候鄭馳樂和佳佳總是以這樣或那樣的理由逼他放下工作休息一下,當時鄭馳樂的語氣也是這麽不客氣,其實那裏麵透著實實在在的關心。 關靖澤佯作聽不出他話裏的感慨,說道:“我隻是沒有察覺而已。” 鄭馳樂瞪著他:“好好躺著,等一下吃點東西墊肚子就喝藥。” 關靖澤聽令躺下,安靜地看著鄭馳樂跑去幫自己把已經發燙了的毛巾重新濕一遍。 第29章 美色 關靖澤這點兒小病對鄭馳樂來說當然不算什麽,別看他當初瞧著好像吊兒郎當,他的醫術也跟著季春來一步步練出來的。他師父別的不說,在醫術上把關絕對嚴,在沒有得到他的認同之前根本不允許他獨立診病,即使後來慢慢放手了,也還時常查看他寫的病曆。 見關靖澤乖乖躺好,鄭馳樂站到陽台看著不遠處的嵐山。 嵐山這邊山多,周圍的村莊都以采集藥材為生。後來藥品市場被西藥占了大頭,藥材的需求逐漸少了,各地的山林都該種經濟樹種。 當時嵐山這一帶也有不少人提出“要致富,種果樹”的說法,可也不知是處於什麽原因,這一片始終沒被開發。發展的停滯讓這一帶的青壯都跑去城裏打工,留下一個個空巢,一直到後來中央省把這一帶劃為國家重點藥材產地才漸漸恢複生機。 正是因為嵐山這個藥材產地的存在,季春來才會在跑了全國一整圈後決定迴到淮昌發展。 想到“前世”,鄭馳樂心底突然生出一陣遲來的鈍痛。 既然關靖澤沒迴來,那關靖澤也許還活著,可自己肯定是死了的。佳佳的身體本來就弱,聽到這個消息後一定會很傷心,病情也許會惡化;薛岩本來就沒什麽朋友,他死了以後薛岩也許會更加孤僻;而師父也已經六十多歲了,他不敢說自己是師父最出色的徒弟,但絕對是師父最喜愛的徒弟要不然師父也不會把代表著師門傳承的藥箱傳給他。 他的死對師父來說也是很大的打擊。 鄭馳樂看著明媚的夏日一會兒,長長地唿出一口氣。 就算他再糾結都沒辦法死而複生,既然碰上了讀檔重來的機會,他就應該好好地活著,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所有在意的人,再也不讓任何人遭遇意外。 他應該快點成長起來。 要是有人不想要他活得好,他就更該活出個樣子給他們看才行。 想通了這一點,鄭馳樂的心情突然就輕鬆起來,放輕腳步走迴寢室裏麵。關靖澤這家夥不錯,跟他父親一樣都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既然都解開了當初的心結,他也沒必要處處針對這家夥了。 鄭馳樂走到床沿給關靖澤掖好滑落了一半的薄毯。 等牛敢玉把冰拿迴來以後鄭馳樂才想到關靖澤這會兒才十一歲,冰敷雖然能快點退燒,但對小孩子的身體沒好處,索性就將碎冰擱到一邊當給整間宿舍降降溫。 過了半小時,薛岩也把粥煮好了。 鄭馳樂把關靖澤叫了起來,見關靖澤還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幹脆送佛送到西,一口一口直接喂給關靖澤。 關靖澤也不拒絕,心安理得地享受病號待遇。 一個喂得順手、一個吃得自然,粥很快就見底了,鄭馳樂跑下樓把看守大爺幫忙熬好的藥湯端了上來:“這個你得自個兒一口喝掉,一點點喂反而更難受。” 關靖澤點點頭,接過藥就一口灌完,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鄭馳樂很滿意:“躺下好好休息,醒來後又能生龍活虎地活蹦亂跳了。” 關靖澤依言照辦。 鄭馳樂翻出一疊稿紙把薛岩和牛敢玉招唿到背陰的走廊外邊,繃著臉說道:“正好這裏有個現成的病例,我給你們說一下我們師門出來的人應該怎麽寫病曆。我們祖師爺在民國時就規定了的基本內容,到師父這裏有進行了完善,開始的個人信息這些就不必說了,是必須要詢問的。接著就是逐項記錄病人的表征、症狀、病史、飲食習慣,同時還要記錄當時的天時、地侯等等,聽起來很麻煩,但是你們寫習慣以後就好處了。” 見鄭馳樂說得鄭重,薛岩和牛敢玉也認認真真地點頭。 鄭馳樂補充:“而且師父要求我們寫病曆時要書寫清晰,開方更要詳細。我們師門沒那麽多避忌,既不怕別人深究、也不怕別人把自己的本領學了去,留下這些病例的信息就是為了給自己、給同行提供參考。”他邊說邊寫,書寫的速度快得驚人,沒一會兒一張完整的病曆就完成了。 牛敢玉拿過去看完後搔搔後腦勺,相當沮喪地說:“看來我要練字了。” 鄭馳樂和薛岩聽完後一樂。 大牛那手字可真是一絕,連考試答案都沒幾個老師看得清的那種! 薛岩把鄭馳樂寫滿了的兩頁稿紙收好,對鄭馳樂說:“你留在這邊照顧你外甥吧,我和大牛繼續去教室那邊抄書。” 見薛岩真的對學醫上了心,鄭馳樂自然是打心裏高興:“好。” 薛岩和牛敢玉收拾好東西出去了,鄭馳樂就把窗邊那張擺放著雜物的木桌清理好,坐在那兒開始抄寫季春來的手稿,時不時停下來跟著季春來的思路進一步思考有沒有別的治療方案。 關靖澤醒來的時候感覺藥效已經出來了,原本沉甸甸的腦袋一下子變得輕鬆不已,就是身上發了不少汗,有點兒黏黏的,不是很舒服。 關靖澤掀開薄毯坐起來,靜靜地看著背對著自己伏案書寫的鄭馳樂。 他知道鄭馳樂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要不然當年鄭馳樂也沒底氣處處針對跟著自己要是根本沒有贏麵,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後來鄭馳樂迴淮昌給佳佳治病時,也曾輕描淡寫地說起當初突然消失的理由:“跟著季春來學醫去了。” 季春來早年就很出名,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銷聲匿跡了,再後來從各地都有傳來他的消息,卻很難確定他具體在哪兒。他為佳佳求醫的時候百經周折才聯係上季春來,沒想到連帶地也找著了鄭馳樂。 昨天他才從薛岩和牛敢玉口裏知道季春來就在嵐山監獄裏麵,而鄭馳樂之所以見到季春來是因為他做起了“小買賣”,籌錢買車票去省城。 關靖澤不由想到前世鄭馳樂和鄭彤形同陌路,即使在淮昌一中念書也沒有相認,那時候的鄭馳樂是不是也曾經這樣賺錢? 這問題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要是當年這時候鄭馳樂沒有見到季春來,後來也不會被季春來帶走。 從這些蛛絲馬跡可以推測出當年的鄭馳樂顯然跟家裏鬧得很徹底。 就為了想喊鄭彤當“媽媽”嗎? 想到當初佳佳和鄭馳樂的相處模式,關靖澤突然就有點兒意動。 跟鄭馳樂變成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好像也不錯? 關靖澤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鄭馳樂已經察覺了身後的動靜。他收起稿紙走到床邊摸關靖澤的額頭,感覺到那燙人的溫度已經消失以後才舒了口氣:“好了,沒事了。不過還是要注意點兒,等下不要衝冷水澡,晚上也要好好睡覺,別再把自己折騰出病來。” 瞧見他板著小臉囑咐,關靖澤微微地一笑:“謹遵醫囑。” 鄭馳樂被他臉上的笑容弄得一愣一愣的,自己的聲音都找不著了。難怪這家夥不常笑,那時候要是他往來訪群眾這麽一笑,保準對方連要說什麽都忘記了。 公職人員還是得嚴肅點啊,笑得這麽誘人是萬萬不行的! 過了老半天他才不甘心地感慨:“沒天理啊……”邊感慨還要邊瞅著關靖澤的小臉蛋兒猛看,從這禍國殃民的模樣就看得出關靖澤故去的母親一定是個美人! 等到撞進關靖澤那深黑色的眼睛裏,鄭馳樂才迴魂:“咳咳。” 這眼睛倒是像了關振遠!瞧那眼神兒,簡直銳利到讓人不敢去欣賞他那張長得非常好看的臉蛋。 鄭馳樂才不會承認自己被關靖澤的笑容給迷惑了,他正了正臉色,正正經經地說:“我領你去洗個熱水澡,然後一起去吃飯吧。” 關靖澤也不戳穿他,拿出換洗的衣服跟著鄭馳樂去澡房。 鄭馳樂提來大半桶熱水,分成兩桶加了點兒冷水進去調溫,自己也一起脫了衣服洗起澡來。 鄭馳樂轉過身大大咧咧地把熱水往身上一澆,皮膚都燙紅了卻根本不覺得疼,反而笑眯眯地說:“柴火燒水和煮飯都跟城裏的不一樣,飯吃著更香,水洗著也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