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葉心中一動,想要張口問清楚,不過隨即又閉上了嘴。 有些時候,無知是最大的保護。 第二日一早,菩陽伸了個懶腰,他抱著菩葉的腰撒嬌,“師兄,不知道為什麽昨天晚上睡覺覺得腰好沉~” 菩葉翻了個白眼,虛玄狐狸將菩陽當成了坐墊,菩陽要是沒感覺才奇怪了呢! 他安慰道,“沒事,再有半日我們就到了。” 說著菩葉再度打出法訣催動飛舟,頓時這艘小小的飛舟如離線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航行了三個時辰,日上中天之時,菩葉突然眉頭一動,他看著深沉的海水,一雙黑眸如點燃了火焰一般,閃過灼灼的日光,漆黑的海水頓時如透明一般,在他眼裏變得一清二楚。 層層疊疊的藤條枝蔓鋪滿了整片大海,枝條交錯,鋒利如劍般的葉片在水中搖曳著,紅色晶瑩的藤蔓收斂了微光,不仔細看就和普通海藻生物一般,無數小魚在其中遊曳,然後悄無聲息的被吞噬掉,菩葉抬頭,目光如炬,搖搖望去,整片海域都充斥著藤條,看不清枝蔓的盡頭。 菩葉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不會認錯的,這絕對是藤小紅的本體。 既然是藤小紅的本體,那他已然進入藤小紅的警戒範圍內,小紅不可能沒發現他。 菩葉心中疑惑更甚,同時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藤小紅走之前專門和他欠下了天道作證的奴仆契約,契約強製一分神識捆於菩葉體內,現在菩葉神識旁的那個紅色光點時若時強,狀態極不穩定。 按理說菩葉可以通過對這抹神識的控製從而掌握藤小紅的位置,可正因為紅色神識若有若無的變化,使得他始終無法得到小紅的確切位置,隻知道是在東邊。 現在小紅近在眼前,菩葉甚至還無法確切感應藤小紅的位置。 究竟是哪裏出問題了? 藤子殷老遠就感覺到有一艘速度極快的飛舟進入了他的領域。 他自然也看到了飛舟裏的人。 一個穿著白藍色相間袍子的小孩子,一個頭藍發滿臉桀驁不馴的青年男子,一頭渾身油光水滑的黑色狐狸,以及一個水藍長發挽在腦後,穿著飄逸的年輕男子。 沒有和尚! 藤子殷心下疑惑,不是說今天那什麽菩葉禪師就會過來嗎?怎麽來了四個看上去像是妖族的家夥? 他看了看圍在青雀身邊的白薇,心裏暗自想,難道是接到消息來找白薇的? 正在他糾結之際,突然本體傳來一道影像,那水藍色長發的年輕男子站在船頭,手一抖,一枚白色玉簡綻放出毫光,劃過天際,眨眼間,他就看到天邊飛來一枚玉簡,倏爾落在了青雀手裏。 藤子殷挑眉,饒有興趣的看著青雀。 原本處於焦慮中的青雀接到玉簡後神色陡然燦爛起來。 “小和尚來了!!” 藤子殷眨眨眼,小和尚?菩葉? 飛舟的速度極快,幾個唿吸間已然可以遙遙看見那礁石孤島,自然青雀也看到了陡然出現在海平麵的飛舟。 她足尖輕點瞬間就飛了出去,聽到她唿喊的箜篌也從棲身的石洞中走出來,隻是麵色不太好。 箜篌能感覺到,菩葉的心情似乎很差。 菩葉將速度放慢,青雀乳燕投林一般衝到飛舟上,看到菩葉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呆住了。 菩葉此刻真的一點也不像和尚。 他穿著半透明的白色薄紗,掛著幾串晶瑩剔透的白色珠鏈,一頭水藍色長發挽在腦後,雙手雙足上都戴著鏈子,看上去好似水中精怪,妖異的不似人類。 菩葉微微一笑,如海花綻放,青雀的臉頓時紅成了蘋果,呆立當場。 緊跟而來的箜篌看到菩葉也是一愣,不過盡管菩葉臉上笑的很溫和,可心底傳來的那煩躁卻提醒箜篌,眼前這人不像表麵上那麽隨和,她索性裝作沒看到菩葉的打扮,笑容溫婉,“菩葉禪師,您總算是來了,就等你們了。” 菩葉勉強笑了笑,他看了箜篌一眼,發現箜篌也成了金丹期,就笑道,“箜篌姑娘稱唿菩葉法號即可,禪師二字愧不敢當。” 箜篌搖搖頭,避而不答,“禪師遠道而來,還請先休息一番,明日才是真正壁障薄弱的時機,到時還請禪師出手。” 弦心真人沒法親自過來,理由就如菩花一般要吸引其他幾派的注意力,所以明日確切計算空間薄弱點的重任就交到菩葉手中,菩葉點頭,這本就是提前說好的事。 “沒問題,今日小僧心緒不寧,還請莫要打擾。” 藤小紅就在附近,他要先找藤小紅! 箜篌了然,她略一點頭,轉而離去,對同來的蘇羽以及另一位弟子輕聲道,“今日我們在洞府裏調息,其他莫要摻和。” 蘇羽和另一弟子對視了一眼,默默點頭,和箜篌一起迴到洞府。 蘇羽迴到洞府,淩寒才磨磨蹭蹭的從自己的岩洞裏走出來,剛走了一步,就看到藤子殷站在一旁,遙遙的看著不遠處的飛舟,卻一動也不動。 “恩?藤道友?你怎麽在這裏?” 藤子殷默默的看淩寒,不說話。 “你不是見到菩葉禪師就像見到親娘一般衝上去嗎?”淩寒開玩笑的說,“怎麽?難道是幹了錯事,不敢過去?” 他一把拉住藤子殷的袖子,笑眯眯的道,“走走走,有我和青雀師姐在,菩葉就算再生氣,他也不會說什麽的!!” 藤子殷嘴角抽了抽,心下也生出了一股好奇和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微妙感覺。 這個所謂的菩葉,能看出他不是藤小紅嗎? 如果把他當做藤小紅,藤子殷心下會高興,畢竟那菩葉不就成他的了~ 如果把他當做藤小紅,藤子殷心下又會不高興,畢竟他終究不是藤小紅,能將自己的愛人都認錯,那菩葉肯定沒有藤小紅愛的深。 藤子殷的心情難得忐忑不安起來,他跟著淩寒,一步一步上前。 然後他看到了青雀身旁的那個身影。 目瞪口呆。 是他輪迴的時間太長了,以至於現在的和尚……都是穿著嫵媚一頭秀發隨風飄蕩風流寫意嗎? 他轉而看淩寒,卻見淩寒似乎也被菩葉的裝束嚇了一跳。 淩寒快步飛過去,落在了飛舟上,“菩葉小師傅,你怎麽穿的這麽……” 菩葉平淡的道,“因為見到我後沒人會認為我是和尚。” 淩寒啞然,“這倒是不錯的偽裝方式啊……” 菩葉將身邊的菩陽往後一推,讓水嵐看護好,然後他猛地看向跟在淩寒身後的人。 還是那一身玄色長袍,還是那頭如瀑如布長發及腰,還是那雙燦若星辰的眉目,卻少了三分熟稔和六分溫柔,多了七分冷漠和戒備,以及二分好奇。 唯有眉宇間那一分隱藏的暴戾,始終不變。 菩葉心下一冷,他知道最不願麵對的情況終於出現了。 他足下輕點,躍下飛舟,點著海麵的浪點,快步走到藤子殷麵前,他笑容滿麵,“小紅!好久不見!” 他用略帶埋怨的語氣道,“這麽久不見,你怎麽冷淡了許多?” 藤子殷扯扯嘴角,還沒等他開口,就見對麵笑容溫柔的青年瞬間靠近,極其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麵龐,一字一句的道,“這麽久沒見,以至於一見麵就給我個如此大的驚喜!?” 青年眉間的溫柔盡數化為冰冷,臉頰旁手指柔和溫度陡然變得如灼日般,燙的臉頰生疼!! 藤子殷心下一驚,剛要出手,卻發現本來運轉圓潤的靈力陡然一滯,仿佛不願意攻擊眼前之人一般,剛成型的法訣悄然消散! 下一秒,眼前的青年周身金光大作,無數金色萬字符在他背後隱隱若現,隨即身體就不由自主的一下子仰倒在地,青年快速壓在他身上,一把通體泛著赤色火焰的禪杖抵住他的喉嚨,那炙熱的帶著殺氣的禪杖讓他渾身汗毛都緊繃了起來。 “你是誰?” 菩葉開了抱殘守缺和無相訣,直接抬手一個摩柯無量將眼前的【藤小紅】壓倒在地,然後二話不說拿出小橙武浮屠業火壓上去,一邊細細打量著眼前的青年,一邊冷漠的道,“藤小紅呢?” 被壓倒在地的【藤小紅】似乎呆住了,隨即他露出一個類似於歎息的笑容,他說,“你們的感情果然很好。” 若非如此,否則不可能看一眼就發現他的不妥之處,要知道青雀和淩寒也認識原本的藤小紅,可還是沒發現藤小紅早已被他藤子殷替代。 想到這裏,藤子殷有種莫名的開心和不爽。 開心於眼前的青年是真的愛著藤小紅,不爽之處在於……人家愛的是藤小紅,不是他= = “哈?”菩葉不明所以,他壓緊了禪杖,眼珠子一轉,“藤子殷?” 藤子殷大呀,他看著菩葉,“你怎麽知道?!” 菩葉眼前一黑。 自從藤小紅離開後,菩葉搜集了藤小紅平日寫的日記,此刻也顧不上那是私人物品不應隨意翻閱了,他仔細查看裏麵的每一篇記錄,希望找到一些線索。 但很可惜日記隻記錄到在無因寺前,後麵的一字沒有。 菩葉想來想去,最終在最初的一本他曾翻閱過後來忘到腦後的日記裏找到了一行話。 【老鬆樹說我是轉世重修,說我不叫藤小紅,叫藤子殷……】菩葉看到這行字後下意識的不願意相信,藤小紅是他親手從一枚種子養成一株小小的紅色藤條植物,再到現在化形後和人無異的修士模樣,他是他養大的親人啊!怎麽可能是一個轉世重修的妖王?! 他愣愣的看著藤子殷,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麵龐,襯著那滄桑淡漠的神情,突兀的,菩葉一口血噴出來。 一抹尖銳的痛從心口發出,如剜去了心髒和靈魂一般,無法遏製,不可斷絕。 鮮紅的血液濺到藤子殷的臉上,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魔愣一般伸到嘴裏,舔了舔。 好,好熟悉的味道! 就如同自己的血液,自己的靈魂一般,深刻在骨髓中,根本無法消除,無法忘卻的味道。 血液裏蘊含著灼熱的靈力,可比靈力更燙的是其中蘊含著的濃鬱情感,那抹哀傷至極的悲痛和深沉如淵的恨。 讓一個大慈大悲的禪師心生如淵的恨,那此前的愛意將是多麽的深沉? 藤子殷愣愣的看著麵容扭曲的菩葉,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撫上了那滿是淚痕的臉頰。 他喃喃的道,“對不起……” 對不起,我想活著。 “哎!!小和尚!!”青雀的聲音陡然響起,似乎剛從菩葉那驚豔的打扮中清醒過來,她快速從小舟上飛過來,一把拍到菩葉顫抖的肩膀上,聲音清脆響亮,裏麵滿滿的愉悅幾乎要溢了出來。 “小和尚!忘了和你說,你家小紅似乎被什麽東西奪舍了!” 站在一旁將菩葉和藤子殷之間的對話聽全的淩寒,在聽到青雀的馬後炮後,臉色瞬間鐵青,他一把拉過青雀,擠眉弄眼的希望這位脫線的師姐立刻閉嘴。 沒看到這倆人相愛相殺正忙著呢!! 哪知青雀一把拍飛淩寒的手,依舊笑容滿麵的道,“其實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淩寒目瞪口呆,他要給青雀大師姐跪下來了!! “你看,藤小紅被吞了,我們一起幹掉這個家夥,為藤小紅報仇後,你就恢複單身了吧?”青雀興奮的道,“那以後你就是我的了,對吧?” 她滿臉紅暈,語氣羞澀,“畢竟,除了藤小紅這個混蛋,就屬我和你認識的最久,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