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


    有人站在城樓上望著船隻往對岸的風陵渡駛去,黃河滔滔,風景頗為壯觀。


    但再壯觀的風景看了許多天還是會膩。


    說什麽北伐,這都許多天了,就還是待在這裏。


    這裏也很好玩啊,我昨天聽元姐姐說了李哥哥到風陵渡接文靜姐的故事。


    論輩份,你該管元嚴叫小姨。


    出門在外的時候,我跟著文靜姐叫。


    還有,比起聽你叫他怪膩人的李哥哥,我寧可聽人喊他陛下。


    我偏要這麽叫,對了,你聽了李哥哥寫的那首潼關的詞了嗎?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聽了聽了,都聽八百遍了。'


    趙衿氣悶地在欄杆旁坐下,沒來由有些煩惱。


    每契專事轉頭看去,


    目光所及之處,每個人都有事做就連韓巧兒也有許多機要文牘要處理,隻不過處理得比較快,所以看起來閑。


    唯獨她是真的沒什麽事做,想出門看看北地的風景、看看唐軍收複中原吧,李瑕行軍又特別慢,抵達潼關之後就沒動過,也不知道每日裏都在做什麽。


    韓巧兒則沒有趙衿那麽多煩惱,手撐在欄杆上,仰起頭吹著風,笑吟吟的樣子。


    這次北伐,李哥哥答應我不會上前線了,就坐鎮後方指揮各路大軍,所以你不要怕會有危險。趙衿白了韓巧兒一眼,道:我才不是怕危險,我是覺得無聊啊。


    怎麽會無聊?我覺得很有趣啊,每天都有各個地方新的消息送過來,可以看到局勢的各種進展,就像下一盤大棋?


    都有哪些消息?


    啊?我不知道哪些能告訴你。韓巧兒語氣漸弱,還是都不要說吧。


    趙衿撇了撇嘴,嘟囔道:還說包容天下分明就是容不得我趙氏。


    話雖這麽說,其實她在李瑕的行在所中頗為自由,除了與韓巧兒這般漫無目的地閑聊,有時也會到元嚴那些女官處看看她們做事。


    尤其是北伐開始之後,唐朝廷對北方輿論極為重視,負責報紙、宣傳等事務的元嚴忙得不可開交,這讓趙衿有時會考慮是否也去當個女官。


    但不知怎麽能當上,這個途徑她也沒去了解過,目前還在思考自己能否每日早起應卯的問


    早起應卯的問題。至於說李瑕容不下她這個趙氏的話則不過是說說而已,李瑕這人性情雖然討厭,但氣度寬宏,這點她還是相信的。


    若將視線從關城上這兩個散漫的女子身上移開,潼關城門處其實是一副異常繁忙的景象,來自各方的信使絡繹不絕,送來戰報或是朝中公文。這日,卻有一隊十分狼狽的人馬自西麵而來,與別的信使完全不同。


    西麵的信使要麽從境內來遞公文,要麽從河套來遞戰報,最遠也就是西域過來,雖然也風塵仆仆,卻不至於慘到這種程度。


    這一隊人的衣衫破舊,頭發油成一團,顯然是從更遠的地方來的。


    他們奔到潼關城下,為首者當即便驅馬上前,扯著嗓子高喊起來,


    來,顯得很是狂放。


    臣劉元振,出使吐蕃一載有餘,今不負使命,載功歸來!


    聲音在城門洞裏迴蕩開來,隱隱傳到了城樓。臣劉元振······載功歸來!


    城頭上,趙衿聽了,不由瞥了韓巧兒一眼,道不像你,這不能說那不能說。人家的消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韓巧兒略有些沒麵子,道:那像劉元帥這麽高調的,也不會再有了。


    話音方落,便見


    東麵的官道上又有一隊騎兵奔來,一邊奔跑還一邊吹號大喊。


    東路軍元帥張玨捷報,洛陽大捷!洛陽大捷!


    在趙衿眼裏,李瑕停在潼關不知是在做甚,看起來閑得很,但其實他忙得不可開交


    交。


    才從西北歸來不久,堆積的國事終究需要處理,因此他停駐在潼關,一邊安排北伐事宜,一邊也方便批閱政務。


    其實不論是軍情還是國事都不輕鬆,隻說今日,東、西兩個方向的喜訊同時送來,先處理哪樁也是難題。


    李瑕最後還是先親自接見了劉元振,讓幾個重臣們接見張玨派迴的信使。


    這次隨軍的朝臣多,紛紛笑言,巴不得每天喜訊多到讓人不知先處置哪個。


    不一會兒,劉元振大步趕進潼關城樓,一見李


    關課-


    瑕便行禮,激動


    萬分,道:拜見陛下,臣······臣終於從吐蕃那鬼地方迴來了啊!


    李瑕愣了一愣,凝目看去,頗有些訝異。在他印象中,劉元振素來是心高氣傲之人。方才遠遠便聽到他在城門口誇耀功勞,正是符合其往日性情的。


    沒想到此時其人到了麵前,語氣卻與平日完全不同了。


    劉卿這是······哭了嗎?陛下!


    劉元振再抬起頭來竟真是淚流滿麵。臣······臣這一路,太苦了啊!隨著


    這一聲喊,他已徹底換了哭腔,再沒了此前的意氣風發。


    李瑕亦是訝然,不明白是什麽能讓他這般高傲性子也叫


    也叫苦連天,隻好上前親自扶起他,笑道:劉卿慢慢說。


    不怕陛下笑話,臣才至吐蕃,便水土不服。劉元振才提起來便心有餘悸,拍著心口道:臣素來康健,唯獨這一年來百病纏身,氣悶心悸、頭痛作嘔、夜裏難寐、食欲不振,幾乎死在吐蕃。李瑕目光看去,果見劉元振輕減了何止一圈,雙目浮腫,臉色難看,顯然是高原反應極為嚴重的那種。


    劉卿受苦了,你為國出力的功勞與苦勞,朕都會記得。


    謝陛下。


    經此一遭,劉元振對天地添了不少敬畏之心,沉穩不少。


    訴過了苦,他便說起吐蕃之事。


    臣從去歲五月入蕃,輾轉萬裏至薩迦之地,因路途多有兇險,臣並未貿然亮明身份,而是扮作商旅先接洽了白蘭王恰那多吉。卻在無意之中得知恰那多吉派人走唐蕃道,準備伏擊八思巴。當時臣還疑惑呢,想不明白那是為何。


    李瑕微微一笑,道:後來知道了?


    後來才知道陛下如此聖明,竟派郝道長與嚴小娘子劫下了真金與八思巴····..


    劉元振公子哥習氣重,提及對嚴雲雲還是帶了些輕佻的語氣,但其實心裏是佩服與害怕的。


    他搖了搖頭,又道:臣知道時真是嚇到了心想他們竟是如此了得。而臣千辛萬苦到了吐蕃總不好一事無成。於是臣便帶著心腹人馬,伏擊了恰那多吉的兵馬。之後匯合郝道長一行人,亮出大唐旗號,並合兵擊敗了幾支反對我們的部落。說著,劉元振遞上了一封戰報,上麵記載的是軍中的傷亡,已經斬首的反對者的名錄。


    李瑕一看,便明白當時的形勢十分激烈,並不是擊敗了幾支反對的部落這麽簡單。


    再之後,我們利用八思巴在納塘寺附近召開了一場曲彌***,有七萬餘的僧眾參與,以陛下的名義充當施主,任命了一些官員。臣以為,我大唐通過薩迦派控製吐蕃,也許會是我們將這片疆域納入版圖之始。不過目前吐蕃還有許多不滿於大唐的勢力,臣這次迴朝


    ,便是希望陛下能遣大軍入蕃鎮壓。


    說到這裏,劉元振已是目光灼灼,哪還有方才因水土不服而大哭的委屈模樣。


    開國功勳、開疆擴土,將偌大的疆域納入版圖,自古就是男兒最大的壯舉。


    李瑕轉頭看向他掛在牆上的地圖,也是呆愣了良久,才想起來問道:有詳細方略嗎?


    有。


    劉元振迫不及待便掏出一張地圖,指點著說了一會,最後道:若有王師入蕃鎮守,或精兵五萬,或官兵十萬,一揚我大唐國威,則吐蕃安定。李瑕揉了揉額頭,道:兵馬錢糧,真是再多都不夠用啊。


    劉元振道:臣在吐蕃時不知陛下已在賀蘭山擊敗忽必烈,還以為陛下想先定吐蕃,再圖北伐。如此說來,李瑕的北伐確實是有些倉促的,總有些沒妥善考慮到的地方。


    比如,萬一劉元振沒能及時阻止恰那多吉,讓恰那多吉除掉了郝修陽一行人、出兵支援忽必烈,局勢便可能全盤皆輸。


    眼下的情況算是萬幸。


    也好,穩住了吐蕃局勢,不至於在北伐時腹背受敵,依舊是好消息。


    李瑕略略沉思了一下,還是決定一鼓作氣穩住吐蕃局勢。


    北伐的戰事才剛剛開始,或許會持續很長時間,忽必烈仍有再攪動吐蕃使他後方生亂的可能。而他不會給對手這種機會。


    李瑕召來群臣商議之後,下旨命高長壽率五萬兵馬,準備往吐蕃鎮壓。


    高長壽已率兵離開重慶府北上,正駐紮在漢中一帶,隨時候命準備出祁山道支援甘肅寧夏戰場或下漢水攻南陽,如今則改為西進。


    如此一來,地圖上西南方向這一片廣袤的疆域幾乎可以納入疆圖,有時李瑕覺得調走五萬兵馬捉襟見肘,但再一看這版圖,又會感覺值得。


    處理過吐蕃之事,李瑕麵向群臣,道:接下來說第二個好消息洛陽大捷。


    臣等恭賀陛下!


    張玨沒有讓朕失望,接下來東路軍將會攻打河南下一個重鎮,三京之一的開封,也就是宋國的舊都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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