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杜致欣之後,李瑕又吩咐人把劉金鎖叫來。


    劉金鎖提著一柄劍,才進李瑕公房就興匆匆喊道:“縣尉!我找到俞德宸的劍了!西夏匠人造的劍,獻給縣尉。”


    “放桌上吧,人捉到了?”


    劉金鎖撓了撓頭,低聲道:“沒有,我還找了條狗,聞他的血,愣是連影都沒看到。”


    “劍在哪找到的?”


    “在一個樹洞裏找到的。”劉金鎖道:“這事真怪了,劍都找到了,人反而沒找到,都找了兩日,會不會逃出城了?”


    李瑕沒說話,眼神中漸有些威儀。


    劉金鎖低下頭,心裏還泛咕嚕,覺得捉人可比逃跑難多了,這事就跟捉迷藏一樣,藏方往那個疙瘩裏一躲,捉方累得半死……


    ~~


    隔著長廊,蔣焴正在房言楷的公房中。


    “東翁,我看到那個私鹽販子還跑到縣衙門口來了。”


    “嗯?”


    蔣焴歎息一聲,道:“太明目張膽了吧?”


    房言楷想了想,道:“此事你暫時別管。”


    “可這……”


    “盧文揚今早來拜會過我,趁我不注意留了三百貫。你替我還迴去,告訴他,我從不受賄……”


    ~~


    縣衙外,杜致欣才走出來,湯二庚就從一旁迎上來,笑嘻嘻道:“掌櫃,小人沒騙你吧,李縣尉可支持我們販鹽了。”


    杜致欣點點頭,道:“走吧,帶我去看看鋪麵。”


    “好咧,依掌櫃吩咐,小人尋了個倉庫大的。省得每次要運鹽過來。就在盧家的鹽鋪旁邊,以前是個賣糧食的,前陣子一家三個男丁死了,要賣這鋪麵,縣尉已經派人聯絡好了,掌櫃的你看過,交了錢就能盤下來……”


    兩個一路走過長街,路上遇到一隊捕快,湯二庚還向對方打了個招唿。


    “費班頭,這是要去哪?”


    “捕賊。”


    “辛苦,這是我家掌櫃。”


    才寒暄幾句,街邊有個五大三粗的婦人跑過來,喊道:“費班頭,我家遭賊啦,偷了我備著過年穿的花襖子……”


    “你慢點說,丟了哪些物件?”


    “就花襖子、襦裙,還有一盒胭脂。”


    “別的呢?”


    “別的都沒丟……”


    杜致欣已拱了拱手,道:“費班頭既忙,改日我請酒。”


    示意之後,他帶著湯二庚繼續向鋪麵走去,又問道:“這慶符縣不太平?”


    “很太平啊,衙役多,還有駐軍,就這兩日城裏在拿賊咧。”


    杜致欣道:“我們隻賣鹽,少惹事,知道不?”


    “小人明白。”


    不一會兒,兩人到了鋪麵。


    此地就在慶符大街,處於縣城較中間的位置,隔著兩條巷子就是戲台,不遠處就是慶福樓。


    杜致欣很滿意,打算今日就定下來。


    “別的都好,就是鄰著盧家鹽鋪,得叫東主再派批打手過來鎮鎮場子。”


    “掌櫃考慮得周到……”


    湯二庚話到這裏,忽然眼睛一亮。


    他看到街對麵一個高挑的小娘子,穿著花棉襖,裹著花頭巾,一扭一扭地進了間藥鋪。


    湯二庚也沒心思再聽掌櫃說話,盯著那藥鋪,不一會兒,見那小娘子提著幾包藥出來。


    隔著街,她又低著頭,但湯二庚分明看到她皮膚很白,挺漂亮。


    “我再去趟縣衙把文書辦了。”杜致欣道,“你去叫人把鹽都搬過來。”


    “是。”


    湯二庚見杜致欣走了,轉頭一看,見那高挑女子已走進了一條巷子。


    他想了想,還是跟了過去。


    前不久他才說過慶符縣衙役多、又有駐軍,還得了吩咐“少惹事”,但心裏癢癢的,他也就管不了這許多了。


    再說了,這輩子販的私鹽,都夠砍頭砍一百次了……


    ~~


    半個時辰後。


    李瑕正在公房中聽韓承緒講解曆年的鹽稅賬簿,快班班頭費伯仁快步進來。


    “縣尉。”


    “何事?”


    “縣裏出了命案。”


    李瑕放下手中的賬簿,道:“具體說來。”


    “死的是湯二庚。”費伯仁沉吟道,“被人活活掐死了。”


    “筠連來的湯二庚?”


    “是。”


    李瑕看向費伯仁,想起自己初到慶符之時,想跟這位費班頭打個招唿,對方像沒看到一樣跑開。


    如今形勢不同了,要販私鹽,便要籠絡這些人,因此李瑕也給了費伯仁一些好處,說話倒不必太過顧忌。


    “有何線索?”


    費伯仁道:“小人懷疑是蔣焴蔣先生殺的。三日前,小人曾見到蔣焴在街上與湯二庚起了口角。今日,蔣焴也在那附近。”


    話到這裏,公房外有人道:“縣尉,有人求見。”


    李瑕於是向費伯仁交代道:“不必先入為主,仔細查,有證據了再說。去吧。”


    來求見的果然是杜致欣。


    李瑕替他引見了韓承緒,表示不必避諱。


    “李縣尉,盧家或尹家動手了。此事李縣尉若不幫忙解決,我們很難在慶符縣販鹽。”


    “杜掌櫃如何確定是盧家或尹家動手了?”


    杜致欣眼一瞪,奇道:“這還有何可想?必是他們做的,殺了我的人,威脅我不能在慶符販鹽。”


    李瑕低聲道:“你販的是私鹽,他們是官鹽,他們要反擊,多的是光明正大的辦法,怎會一開始就殺人?”


    “是我太明目張膽了?”


    “瞧杜掌櫃這話說的,這樣吧,此事我派人查,杜掌櫃隻管繼續賣鹽。”


    “李縣尉,不論如何,這可是個壓住盧家、尹家的機會。”杜致欣把頭湊近了些,道:“要想做事,不心狠手辣怎行?”


    李瑕似覺有些好笑,道:“杜掌櫃放心吧,我有分寸。”


    “那就拜托李縣尉了……”


    ~~


    杜致欣走後,韓承緒撫須笑道:“這人竟還來教阿郎要心狠手辣。”


    “韓老覺得人是誰殺的?”


    “不論是哪方人,都不太可能殺一個小小的私鹽販子。房主簿、蔣先生,或是盧家、尹家,皆沒理由這般做。”


    “查清楚再說吧。”


    “盡是這些瑣碎小事要阿郎操心。”韓承緒道:“我認為阿郎不該親自見杜致欣。私鹽之事也不該由阿郎親自處理。萬一真的有人查起來,難免麻煩。”


    “我明白,但不知還能交給誰。”李瑕道。


    他身邊如韓承緒父子這樣能信得過的聰明人還是太少了。


    “我為阿郎引見一人如何?”


    “誰?”


    “嚴雲雲。”


    李瑕想了想,問道:“她行嗎?”


    韓承緒道:“這女子毀了容貌,怕是去不了臨安當媽媽了,往後也沒別的出路。我與她聊過,她有心計,能寫會算,也見多識廣,是個可用之人。”


    “可靠?”


    韓承緒撚著花白的胡須,歎息道:“她過往或許心氣躁,這次吃了個大虧,該是不大相同了,阿郎若信得過我的眼光,我打算收她為義女。”


    “義女……”


    “是啊,這辦法我還是和江縣令學來的。”


    韓承緒活到六十歲,有些人情世故,比李瑕、韓祈安更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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