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強雖然覺得我說得有點言過於實,但是整體上他還是比較讚同的。”


    說到這裏,大概是看到杜安的麵色古怪,解縉暫時停下了他的言論,看了過來,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後問杜安:“在你看來,好萊塢是什麽個樣子呢?”


    杜安麵對他的提問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好萊塢是個什麽情況杜安還真不知道——事實上絕大多數中國人可能都不知道,包括杜安這樣身處娛樂圈當中的人物。


    本來也是,中國電影一家獨大,大家********地想著怎麽在這塊大蛋糕上爭一份吃食就已經夠累的了,誰還有心思去關心別的國家的電影發展情況?反正都比不上中國電影,也沒什麽好關心的。


    “就算是你這樣的年輕一代導演的頂尖人物都沒有去關心過這個問題,由此可見中國電影圈現在的一整個現狀,”


    解縉說到這裏輕歎了一口氣,這讓杜安感覺自己和麵前這老人確實不是一個層麵上的人物。


    杜安關心的隻是自己的電影能不能賺錢,自己該怎麽多賺錢,而解縉關心的卻是中國電影的未來這種大問題,跟他這小大小鬧可不能同日而語,不愧是帶著中國電影走過上世紀風雨五十年的扛把子。而中國現在的電影圈,多的是杜安這樣的人,解縉這樣的人幾乎看不到。


    不過杜安還是有一件事不明白的,於是幹脆也就問了出來:“解老,你說的這些跟我要不要拍那部電影有什麽關係?”


    解縉的思維實在跳躍,不過好在他的頭腦還算清晰,總算沒有明白兩人談話的初衷,又及時地繞了迴來。但是解縉並不打算就這麽迴答他,而是又把話題一帶,“當然是有關係的,你先別急。我跟你說了這些事,就是想讓你知道中國電影行業雖說看著是一片繁榮,蒸蒸日上,但是照現在這個情形發展下去這個世界第一的位置實在是要保不住的。”


    杜安對於解縉的話不置可否:如果中國電影處境真這麽危險的話,那麽嗅覺敏銳的媒體們怎麽從來都沒報道過?也從來沒聽人說過好萊塢發展得多好多好啊,也就在麵前的解縉這裏頭一次聽到。


    解縉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斟酌了一下,說道:“你似乎是不太相信,那我就來說點事情。”


    “你知道你這個最年輕的最佳導演是怎麽來的嗎?”


    杜安一愣。


    這個最佳導演當然是華表獎給他的了,不過聽解縉的意思,華表獎會給他這個獎項裏麵似乎還有些不可捉摸的意味呢?


    解縉繼續說了下去,還是一如之前的跳躍,把話題從杜安的最佳導演直接轉移到了陸船身上:“陸船在前年拿到了華表獎的最佳導演,在那個時候,他是華表獎曆史上最年輕的最佳導演。會出現這種結果,正是因為江之強意識到了中國電影行業需要作出改變,在以自己的力量來希望作出這種改變,不然換做之前的話,陸船當時連35歲都沒有,根本不可能拿到最佳導演。”


    杜安敏銳地捕捉到了“35歲”這個關鍵詞,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華表獎的規矩是不給35歲以下的導演頒發最佳導演?”


    解縉沒有正麵迴答他這個問題,繞了過去,“其實僅僅是這一點,就能夠佐證我剛才的話了,如果不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壓力,中國電影藝術委員會怎麽會作出這樣的改變呢?而去年的事,更是有力的證明。”


    “陸船拿最佳導演的時候,至少年紀還是過了三十歲的,可是你呢?你拿獎的時候才多少歲?別說30了,連25歲都沒有!放在以前,你這樣的歲數連個提名都不可能拿到,但是你卻拿到了最佳導演,而且你的電影還在去年的華表獎上橫掃了那麽多提名和大獎,這放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不是確實地感受到了外界的壓力,確實迫切地想要作出改變,華表獎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這些事還不能證明我剛才所說的嗎?”


    杜安此刻很想說“我能拿到最年輕的最佳導演是因為我電影拍得好”,但是這句話在他喉嚨口轉悠了一圈來到嘴邊卻實在憋不出來,最後又咽了迴去、吞進肚子裏。


    社會是現實的,很多事情還真不是光憑實力來判斷,杜安很清楚地明白這一點,於是這讓他感覺無力。


    雖然他在拿到最年輕的最佳導演的時候表現得頗為平靜,還談笑風生似乎隻是拿到了類似於“李家坨子鄉村藝術節最佳導演”一樣,但是內心卻是暗潮湧動,激動那是一波又一波:不過他激動的倒不是因為拿到了最年輕的最佳導演殊榮,而是因為他用自己的作品用自己的能力征服了所有人,讓人們不得不承認他的實力,這才是最讓他在意的地方。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一切都是狗屁。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挫傷人,解縉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你的實力還是有的。電影藝術發展委員會不是傻子,全世界觀眾更不是傻子,你的《飛越瘋人院》確實拍得非常好,所以你才能拿到最佳導演,你的電影才能在去年的華表獎上拿走這麽多獎項,你電影的硬實力是前提。”


    杜安笑了一下,點點頭,表示自己很釋然,又問道:“但是你現在說的這些和要不要拍那電影有什麽關係呢?”


    隻有解縉說的是真的,以往發生過的一切才更加符合社會運轉的客觀規律、才符合人性,所以杜安開始相信解縉之前的言論了——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解縉和江之強都判斷錯了,不過這種可能性實在不太大,畢竟江之強的背後是整個中國電影藝術發展委員會,那可以說得上是電影行業最權威的機構了,這個機構總不會無的放矢吧?


    “當然有關係,”


    解縉說了這麽久,有些口渴了,精神看起來好像也有些疲倦,確實是老了。不過他拿起麵前放著的水喝了一口後,振作了一下精神,又說了下去:“對於應對這種局麵,江之強的方法簡單來說是提拔新生代,培養後續力量。”


    杜安點了點頭——自己的最佳導演大概也就是江之強應對這種局麵下的產物。


    “不過我不認同他的這種方法,我覺得他這樣做是治標不治本,”


    解縉說到這裏,突然話鋒又是一轉:“我是看著中國電影行業怎麽從無到有一路走到今天的,我親眼看著很多規矩的產生,甚至有很多產業行規是在我的手下誕生出來的,所以對於中國電影產業的認識,相信現在的圈子裏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現階段中國電影行業的生產模式,總得來說是導演中心製。這種製度在過去幾十年的時間裏發揮了很強的力量,中國電影能發展成為世界第一,以這種製度為基礎的整個電影行業產業規範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是現在時代不同了,就像人類社會從奴隸製發展到封建製再發展到現在的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製度一樣,沒有一種製度是能夠亙古不變永遠通用的,所有東西都有時代局限性,產業製度也一樣,而現在阻礙中國電影行業發展的正是其本身的產業製度。”


    杜安默默地聽著,不發表任何言論。


    解縉說到這裏停頓了下來,苦笑了一下,道:“可是我雖然能夠看到這些,但是我卻不知道怎麽去做,怎麽去改變,因為這些東西可以說本來就是在我的手底下誕生出來的,我的思維已經被固定在這上麵了,所以我雖然知道江之強的辦法可能沒什麽用,但是我卻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但是現在不同了。”


    杜安注意到對麵的解縉眼神突然銳利起來盯著自己,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覺得你有能力來改變這一切。”


    杜安盯著解縉的眼神,半天說不出話來,心中隻覺得一陣又一陣地荒謬。


    這就好像是有一天他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一個老乞丐拉住了,老乞丐還掏出一本武功秘籍來對他說“小兄弟我看你天賦異稟,維護世界和平的重任我就交給你了”。


    這特麽都什麽跟什麽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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