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雖然半個身體都被埋住,但是都是一些不大的碎石和泥土,所以他並沒有被重石壓傷。 他的頭發上滿是灰塵,變得灰撲撲的,在這種幽暗的環境裏,更是幾乎看不出原來明亮的金色光澤。 身上的衣衫也在墜落下來的過程中變得破爛不堪,他剛坐起來,就感覺身體很痛。 低頭一看,他的手臂、腿、以及身體都有著不少的傷痕。雖然都隻是淺淺的擦傷和淤青,並不嚴重,但是也不斷地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感。 目光從身邊這堆碎石移開,伽爾蘭一邊環顧四周一邊用手撐著地站起來。 他仰起頭往上看,視線所及之處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 他隻能大略判斷出他是和這些祭壇的碎石板一起從上麵掉落下來的,而他現在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間不大的石屋,側前方的兩側都有石門,通往不同的方向。 雖然年代久遠,但是根據這個石屋的建築格局來看,這一處應該是一棟宮殿邊角的偏屋。 也就是說……這裏是一座藏在地底下的宮殿? 隨著伽爾蘭的起身,他身上和頭發上的灰塵都簌簌地往下掉,把他嗆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地下的光線實在是昏暗,他也看不見自己的臉,不知道自己臉上此刻是灰一塊黑一塊,髒兮兮的,再加上破爛的衣著和身上的擦傷,讓他看起來頗為狼狽。 確認赫伊莫斯不在這裏之後,伽爾蘭伸手向腰間摸去。 當摸到那牢牢地掛在腰帶上的冰涼劍柄時,他心底稍微安定了幾分。 好歹武器還在。 這麽想著,他思索了一下,割斷自己一根頭發,分別在兩個石門之前拋下,最後選定了一處隱約有一點微風吹來的石門,邁步走了進去。 石門後側是一道石製長廊,一進去,光線就越發變得暗淡,隻能隱約看見身前數米的狀況。 整個長廊都是空蕩蕩的,他獨自一人在這裏走著,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石頭長廊中迴響。 獨自在這種狹窄幽閉之處,讓伽爾蘭覺得很不舒服。 得快點找到赫伊莫斯才行。 他想。 這條長廊雖然頗為古老陳舊,但是腳下的石板還算平整,於是伽爾蘭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他和赫伊莫斯一同從上麵跌落下來,也不知怎麽的,竟是掉到了不同的地方。 現在這種狀況,他還是盡快和赫伊莫斯匯合比較好。 而且,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他運氣好才沒什麽事,可他有些擔心,不知道赫伊莫斯有沒有受傷。 石頭長廊很長,他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依然沒有看到盡頭,而且長廊還有好幾個轉折,中間還有分岔口,由此可以判斷出這座地下石殿整體應該極為龐大。 伽爾蘭每次都直接選擇能感覺到一點微風的道路繼續前行,一邊走一邊想,也不知道這座巨大的石殿到底已經在地下存在了多少年。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有聲音從前方傳過來,似乎是上側。 獨自一人在寂靜中行走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黑暗的石廊仿佛永無止境,讓人有種將會永遠在此處徘徊再也迴不到人世間的錯覺。 此刻一聽到響動聲,伽爾蘭心裏一鬆,忍不住吐出一口氣。 他快步向前跑去,前方又是分叉,一上一下兩個石階延伸出去。 伽爾蘭自然是毫不猶豫地往上麵跑,跑到石階的盡頭,一抬頭,頭頂上方有一扇木門,上麵還拴著一把鎖。 隻是時間太久,那木板門都腐朽了大半,木板之間都是縫隙。 他拔劍用力一劈,就直接將木門劈開。 那積年的灰塵以及木屑簌簌地掉了他一頭,將本就一身灰撲撲的他又染上了一層灰蒙蒙的塵土。 伽爾蘭被嗆得咳嗽了幾下,然後迅速從被他劈開的頭頂木門爬了上去。 爬出去一看,他來到了一處寬敞的偏殿。 和下麵滿是塵土的破敗長廊以及石屋不一樣,這裏要幹淨整潔許多,牆壁上掛著燃燒的油燈,顯然一直有人在此處活動。 伽爾蘭隱約猜到,他剛才掉下去的是這座龐大石殿的底層,因為他一直沿著長廊往上走,現在是到了石殿的中層。 就在他打量著四周的時候,他剛才在地下石廊中聽到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就在前方不遠去。 他快步向前跑去。 繞過石牆的轉角,伽爾蘭一眼就看到吵鬧聲的來源。 隻見一個瘦弱的小孩被身著黑青色短袍的男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剛才伽爾蘭聽到的響聲就是這個小男孩逃跑造成的動靜。 孩子纖細的四肢在死命地揮舞著、掙紮著,就算知道徒勞無功,也拚命地對按住他的男人拳打腳踢,動作瘋狂至極,那模樣簡直就像是一頭被獵人抓到於是拚死而又絕望地掙紮的幼年野獸。 雖然那點力氣根本傷不到自己,但是男人對於小男孩的掙紮很不耐煩,幹脆直接一巴掌扇過去。 啪的一聲。 男人那一耳光打得極重,小孩被這一下打得腦子嗡嗡直響,眼前一片花白,趴在地上沒了動靜。 這名萬物教信徒冷哼一聲,一手將小孩拎起來, 這時,另一名教徒也追了過來,看到這一幕,放下心來。 “居然趁著我們人手不夠的時候逃跑,這小兔崽子夠精的。” 他一邊朝同伴走過去,一邊抱怨著。 上麵下令讓他們緊急撤離,他把這個小鬼從牢裏拎出來,帶著他轉移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就被這個狡猾的小鬼抓住機會逃走了。 拎著小孩的男人冷冷地說:“知道人手不夠就看緊點,上麵亂著呢,我們要快點撤退。”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小孩遞向他的同伴。 被拎著的小孩艱難地抬起眼,看著向自己走來的男人伸過來即將抓住他的手。 他的臉上露出刻骨的恨意,盯著對方的眼底盡是陰鷙之色。 眼看他就像是貨物一般要被交到對方手中。 忽然,一道亮光出現在他的眼前。 銀白色的劍尖從那個已經伸出手馬上就要抓住他的男人的胸口貫穿而出。 鋒利劍尖的寒光映在孩子的眼底,像是將他眼底的陰暗都驅散了一分。 孩子睜大眼,看著他拚了命也無法抵抗的強壯男人此時甚至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隨著男人向旁邊倒下,一個滿臉滿身都是塵土的少年出現在他的眼前。 少年手中染著血的劍鋒在孩子的眼底映出一點微光。 明亮的劍尖映在孩子放大的暗藍色瞳孔中,由遠及近。 越過他的耳邊。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鋒利的劍刃掠過他頰邊時散出的寒意。 一劍刺下。 他聽見從身後傳來的鐵刃沒入血肉中的聲音,還有一聲死亡之前的哀嚎。 ………… ……………… 幽暗的流水閣屋廢墟中,赫伊莫斯站在原地。 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之後,他就沒有再動。 但是他的唿吸已經逐漸放緩,有節奏的,一下一下地吐息著,他的肩膀、手臂、乃至於渾身的肌肉更是已經不著痕跡地緩緩收縮、繃緊,微微鼓起。 無形的壓迫感一點點從他周身散開,帶著某種震懾人的魄力。 那是即將搏擊的野獸蓄勢待發的姿態。 他隨時隨地都能在下一秒爆發出恐怖的殺傷力。 對於那個環繞在此處的古怪的聲音,麵對著未知的敵人,赫伊莫斯已將自己的感知和警惕心提升到了極致,更是蓄積起自己所有的力量。 他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微垂下眼,看起來很冷靜。 “萬物教?” 他冷冷地問了一句。 半晌寂靜,此處除了他有節奏的唿吸聲以及流水濺水聲之外,再也聽不到一點其他的聲音。 對方似乎已經離去。 但是赫伊莫斯絲毫沒有放鬆,仍舊是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因為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黑暗中似乎有人在注視著他,陰冷的氣息隱隱從跌落的流水中滲出來,纏繞上他。 “……原來如此。” 許久之後,那個沙啞的古怪聲音終於再一次響起。 “你的身上……有著我神的氣息……” “原來如此……” “被我神所挑選的人啊……經過漫長的歲月,在偉大的萬物母神的指引下,你再一次迴到了神的禦前……” “神靈指引著你的歸來。” 唰的一聲,一道利光在黑暗中掠過。 那劍速之快,竟是讓跌落的流水都斷裂了一瞬。 原本一臉淡漠沉靜地站著的赫伊莫斯抬頭,從飛揚起的漆黑發絲中透出的金紅色眼眸帶著深深的戾氣。 他的臉上甚至滲出猙獰之色。 就像是一頭被砍斷了牽製其的鎖鏈迴歸本性陡然狂暴起來的怪物。 抬手將剛才猛地劈砍流水的劍一甩,把劍刃上滾動的水珠盡數甩落。 赫伊莫斯沉著臉,一言不發地邁步走上石階。 然後,他頭也不迴地走進閣屋上那個不知通往何處的陰暗石洞中。 在他進入石洞時,被他甩在身後的廢墟微弱的光線照在他的身上。 他的後腰處,跌落下來時衣服被磨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