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地看著低著頭、一手捂住下半邊臉的赫伊莫斯,看著對方的手掩不住的發紅的耳根, 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等等。 他也沒做什麽啊? 不就是主動親了赫伊莫斯一下麽? 甚至他自己都覺得那更像是撞, 根本說不上是親…… 就像是一頭森冷可怖的巨大黑狼, 前一秒還目光兇狠, 似馬上就要擇人而噬, 忽然被親了一口後,就垂耳低頭乖乖地輕搖尾巴發出小狗般的嗚嗚聲。 前一秒是要吃人的大黑狼。 下一秒就成了嗚嗚直哼的小奶狗。 這兩個完全極端的對比實在是讓人瞠目結舌。 大概是知道自己這模樣丟了臉, 赫伊莫斯忽然起身。 “……我先去睡了。” 含糊地說完, 他就匆匆轉身, 走到旁邊那張簡易床上,直接側身躺了下去。 他躺得太急, 以至於那張簡易床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至於他側身的方向,當然是背對著伽爾蘭。 可是, 就算是背過身去了,那從漆黑發絲中露出的發紅耳尖也依然暴露了出來。 伽爾蘭看著那隻發紅的耳尖,忍不住想笑, 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來。 他也躺了下去。 大概是因為現在窘迫的人成了赫伊莫斯, 所以他的心情反而放鬆了下來。 看著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與其說是睡著了不如說是僵住了的赫伊莫斯,伽爾蘭噙著笑, 閉上眼。 這一次,他很快就沉入了夢境之中。 天空中,彎月高掛, 將清光撒落大地。 那細碎的月光落在站在營帳外麵的高大男子身上, 照亮了那一頭深金色的發。 一直隱蔽著自己的氣息靜靜站在營帳之外, 凝神注意著裏麵的騎士此刻聽著從裏麵傳來的聲音。 一個安穩的唿吸聲,一個略顯混亂的唿吸聲。 他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頗為複雜。 他轉身離去。 剛走了兩步,他又沉著臉轉迴身,將自己的氣息刻意向某個方向釋放過去。 以此來警告某個家夥不要輕舉妄動。 然後,這才滿意地離去,履行自己守夜的職責去了。 ………… 有人一夜好夢,有人一夜難眠。 等伽爾蘭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好覺,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睡在自己營帳中的人不知何時換成了他的守護騎士。 “昨晚不是你守夜嗎?” “赫伊莫斯閣下失眠了,所以半夜的時候出去找我,和我交換了。” 已經先一步起身整理好衣著的凱霍斯麵對伽爾蘭的詢問,鎮定自若地迴答。 呃…… 赫伊莫斯那家夥還真是……真是…… 伽爾蘭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他快速地換上一身淺青色的勁裝,金色的長發隨意地束攏在身後。 昨天腰帶被某個家夥拽斷了,所以隻能換上一個新的白色腰帶,凱霍斯幫他將薄薄的月白色披風扣在雙肩上。 打理好一切之後,伽爾蘭剛一掀開幕布,走出營帳,目光就對上了恰好向他迎麵走來的赫伊莫斯。 若是換成昨天,伽爾蘭肯定會轉頭避開。 可是此刻,卻換成赫伊莫斯在愣了一下之後立刻轉頭避開了兩人對視的目光。 他快步走到一旁和一名騎士說話,像是在吩咐對方什麽事,但是那行為舉止怎麽看怎麽刻意。 冷眼旁觀的凱霍斯在心裏哼了一聲,移開目光。 而伽爾蘭則是在一怔之後,看著側身離去的赫伊莫斯的背影,唇角止不住地上揚。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覺得欺負赫伊莫斯挺有趣的,有點停不下來的感覺。 不行。 要克製。 大黑狼雖然在自己麵前挺乖的,但是逗過頭了也還是很危險的。 ………… 時間就這樣在伽爾蘭一行人的趕路之中過去了。 數日之後,在那位卡納爾年輕騎士的帶領之下,他們來到了一處僻靜之地。 那是一處山穀,位於深山之中,恰好位於卡納爾和亞倫蘭狄斯的交界之處。 延綿的矮山和大片大片的深林將兩國隔開,此處人煙渺渺,附近更是沒有城鎮。 若不是有人帶路,這種地方幾乎不會有人前來。 為了不打草驚蛇,在那位卡納爾騎士說離萬物教據點還有大半天的馬程之後,伽爾蘭就讓眾人停止前進,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紮營。 年輕騎士雖然心急如焚地想要將他的王子救出來,但是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隻能強忍下焦慮,眼巴巴地等待著伽爾蘭的命令。 說實話,伽爾蘭王居然會親自前來營救他們的王子,這一點讓年輕騎士非常驚訝,更因此對其感激不已。 正午時分,接到傳訊的凱霍斯走進伽爾蘭的營帳中。 他說:“已從離我們最近的駐紮軍隊中調來了一千名騎兵,大約明日傍晚能抵達。” 當他進來時,赫伊莫斯正站在桌前,桌子上擺著一副簡陋的地圖。 地圖是赫伊莫斯手繪出來的。 前日裏,赫伊莫斯帶著幾名騎士潛入位於深山山穀中的萬物教據點附近查探了一番。 花了一天的時間,他就已經將那個據點查探了個遍。 迴來之後,他直接手繪了一個簡單的地圖給伽爾蘭和凱霍斯看,據赫伊莫斯估計,據點之中大約有六百多的萬物教信徒。 至於其中多少人有戰鬥力,難以確定。 按理說,以伽爾蘭帶來的這一百多位精英騎士,加上兩位武力值處於大陸頂尖層次的騎士,掃蕩隻有六百多人的萬物教據點毫無問題。 但是,考慮到萬物教有特殊的藥物能激發人的潛力讓人力大無窮並且沒有痛覺、悍不畏死——按照卡納爾騎士的說法,當初在悍勇上甚於亞倫蘭狄斯人的加斯達德騎兵都敗於這些可怕的狂信徒之下。 不想讓麾下這些精銳騎士遭受不必要的損失,伽爾蘭選擇了靜待數日,從最近的駐紮軍中調來一千騎兵,打算直接以傾覆之勢解決對方。 戰略大致已經定下。 畢竟本來就隻是萬物教的一處據點而已,就和盤踞深山的山賊山寨差不多,赫伊莫斯和凱霍斯任何一個人都能帶著騎兵直接一波碾壓過去。 這裏隻是多了一個要去救人的麻煩而已。 最後的決定是,伽爾蘭和赫伊莫斯正麵殺過去,將萬物教的信徒吸引到他們那一處。 而凱霍斯則是帶領一小隊的騎士,在卡納爾騎士的帶領下,趁著據點亂起來的時候從側麵暗中潛入監牢,將西亞王子救出來。 商討好明晚的進攻戰略後,赫伊莫斯看向伽爾蘭。 “雖說是為了救那個卡納爾的王子,但是這裏隻是一處萬物教據點而已,你為什麽一定要過來?” 伽爾蘭笑了一下。 “在王宮裏憋了一年多,找不容易才找這麽一個機會出來喘口氣,當然不能放過。” 他聳了聳肩,說, “總是呆在王座上不動,手腳都快要廢掉了。” 赫伊莫斯深深地看了一眼笑容明亮的少年,沒說什麽,重新將目光落迴桌上的手繪地圖上。 算了。 不管伽爾蘭在想什麽,有自己守在他身邊,沒什麽好擔心的。 伽爾蘭轉頭,目光越過營帳門口掀起的幕布,看向遠方的天空。 他的眼中透出一分恍惚之色。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 他隻是有種感覺。 這一次,他必須過來。 那或許隻是一種錯覺,他自己也說不清…… 從特訓營迴到王宮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境之中,一片漆黑的山穀林地…… 還有,在夢中一閃而過的鮮紅色萬物教符文…… 血紅色的月光籠罩著那片山穀大地,將整個天地都渲染成血色…… 有什麽……在這裏等著他…… ………… …………………… 時光轉瞬即逝,一日夜匆匆過去。 已是深夜時分,這一晚雲層濃厚,彎月隱藏在雲層深處,就連星光也比往常黯淡了許多。 正是夜黑風高適合夜襲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