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屍體建造的“虛空艦”上隻有非常稀薄的空氣,所以聲音顯得空洞而沉重。骷髏軍團整齊的邁動步伐,踏著凹凸不平的地麵前進,一直到青銅大門之前才停了下來。然後,它們一個接一個進入大廳之中,依次坐在王座之上。


    沒有一個關注西格爾,這裏的沉默令人發瘋。四周牆壁上的頭顱不斷射下光束,在骷髏的身上進行雕刻。有些成功了,有些經受不住改造,像蠟燭一樣融化,從王座上流淌下去。


    沒有一個骷髏因為前任的失敗而猶豫,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毫不猶豫的接受改造的挑戰。


    西格爾靜靜的觀察著改造的過程。這些士兵身上的花紋,沒有一個能比得上自己的複雜,也沒有一個顏色更加濃鬱。他發現有些更加強壯、結構更加凝實的骷髏,它們的花紋要略微複雜,改造所花的時間也更長,但仍不及西格爾的一半。


    時間越長失敗的可能性就越大,即使是那些強壯的骷髏也會在改造中毀滅。隻有大約一半的骷髏能夠升級完成,他們會從王座上起身、離開。


    西格爾耐心的等待著,寂靜和秩序是他最大的幫手。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不要做突然而混亂的動作,這裏的一些都是有規律的。觀察、學習、模仿,探明底細之後就想辦法迴去。先要讓耐括斯將自己認為是他們中的一員,但一定要在內心深處記住自己真實的身份,記住活著的感覺。


    最後一個骷髏士兵走上來,坐在了王座上。它失敗了。西格爾連忙快走兩步,裝作跟在前一個改造成功的骷髏身後,亦步亦趨。


    他混進了骷髏戰士的隊伍,離開王座大廳,踏上了這裏紫紅色的地麵。由於是利用屍體改造。這裏的地麵踩上去有些軟,厚重的角質層富有韌性,綠色的電漿線路就深埋在地麵之下一指的距離,不斷散發著熒熒的綠光。


    在地麵之上,散布著從各個崩壞世界搶來的東西。原本應該是高大的殿堂,現在隻剩下斷裂倒伏的立柱和散碎的磚石。那些原本聖潔美麗的人物雕刻,全都用扭曲的麵孔瞪視著周圍;迷宮般的廢墟中,幾顆幸運的小草在泥土中垂低身子——這裏有沒太陽也沒有水,它們很快就要幹枯死亡。


    西格爾看到了許多屍體的影子,它們殘存有男人、女人、孩子的形體特征。被烙在牆上、印在地下。他們大多背如弓、指成爪,痛苦地蜷縮成一團,顯然是嚐遍了死亡之前的痛苦。幾個骷髏手持著類似拖把的器具,將他們的影子刷下來,擰進灰色的鉛桶內,不知道會被怎樣利用。


    到處都有骷髏兵,它們如同搬家的螞蟻一樣,將廢墟分割成小塊。一點一點搬運走。西格爾看到那些在磚石之下埋藏的粘液血塊,現在都成了厚濁膿水,完全看不出形態。往昔的輝煌和活力。而今變成了殘垣和迴憶,像被消化的食物一樣在虛空中殘存。


    除了這些殘骸外,到處可以看到高大的黑色石板,七扭八歪豎在地上,如同亂葬崗上的一塊塊墓碑。光滑平整的石板表麵上閃耀著綠色的紋路,竟有了一絲墓誌銘的感覺。這與海姆領裂穀區地下發現的石板幾乎一模一樣。


    骷髏兵的隊伍向前走去。不動聲色的打量周圍。除了人形的骷髏之外,還有擁有類似甲蟲外殼的爬行骷髏、雙臂為利刃的劊子手骷髏、身後拖著尾巴背生雙翼的龍首骷髏。它們靜默而忙碌。如同禿鷹蠶食屍體一樣分解某個世界的殘骸。


    虛空艦靜靜地漂浮在虛空中,根本覺察不出它在移動。直到從“地平線”上升起一個參照物。那是一個破損的島,幾乎有海姆領三倍的麵積,從原本的世界上被撕扯下來,正圍繞“虛空艦”做圓周運動。遠遠地可以看到有村莊、城堡和連通田地的道路,掛滿了果實的樹木圍繞著低矮的山丘。縱橫交錯的水渠中沒有一滴水,河道裏隻剩下幹燥的沙石。


    所有沒能抓住地麵的東西全都漂浮起來,包括水、牲畜、堆放在屋子外麵的貨物,以及原住民。他們被吸引,離開了原本的土地,向“虛空艦”的方向飄來,在中途中形成一條破碎的河流。可沒有魔法的幫助,血肉之軀無法在虛空中存活,所以牲畜和原住民全都在中途膨脹,如同被擠扁的氣球一般爆炸開,變成血漿肉泥。


    當它們到了虛空艦這一側,便如同冰雹一般摔落下來,劈裏啪啦砸在角質層上,許多電漿線路在衝擊中被損壞。耐括斯的各種骷髏便會湧上前去,分類整理被吸引來的物質,同時不斷修補損壞的地麵。西格爾想到了附著在屍體上的蛆蟲,那是和眼前場景一樣的擁擠和忙碌。他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強迫自己看下去。


    一陣嗡嗡的聲音響起,如同蜂群飛過。原來是甲蟲樣子的耐括斯人展開薄如蟬翼的透明翅膀,載著骷髏戰士起飛,向那塊漂浮的大陸殺去。三個原住民正手持木棍,與骷髏戰士搏鬥。他們肌肉強壯,身體外麵裹著一層發光的莫名能量,這讓他們可以在空中飛翔,提供防護並擊穿骷髏戰士的防禦。若論武技,他們不管是力量、速度還是技巧都在骷髏戰士之上,但數量上的差距實在太大。很快,他們就被成千上萬的骷髏潮水淹沒,臨死時發出的慘叫隔著虛空似乎都能聽到。


    他們三個的屍體,和被他們拆毀的骷髏戰士零件也一並運了迴來,分別放置在黑色的石板上。在綠色光線的籠罩下,骷髏戰士很快被重新組裝修複,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它們身上刻紋的顏色變淺,就像是殘次品一樣。這些骷髏戰士有機會繼續接受改造,若是失敗則變成基本的蠟溶物質,重新進行塑造。


    西格爾找準機會離開了隊伍,站在三個原住民屍體旁,他要知道耐括斯的能力和石板的用途。電漿爬上了屍體,將血肉腐蝕,並從骨骼上逐漸剝離,被骷髏戰士運走。一顆拇指大小的炎魂晶從屍體胸前凝結出來,很快便被路過的甲蟲骷髏拾起,送往王座大殿。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直到石板前隻剩下一具完整的骨架。


    隨後,綠色的刻紋慢慢爬了上去,形成最簡單的漩渦圖案。又一個新的耐括斯戰士站了起來,加入到等待升級的骷髏大軍之中。


    頭顱形狀的王座大廳中,又開始有下一批耐括斯戰士進進出出,按照這樣的速度下去,很快就能達到十幾萬的數量。這樣強大的軍隊如何才能抵擋?西格爾想不出來,至少憑借凡間的軍隊是沒有希望的。


    神靈之力可以抵擋這些軍隊,但主宰不會給他們幹涉凡間戰鬥的機會。按照門羅的說法,想要幸存唯有自救。西格爾知道自己向神的祈禱從來就沒有奏效過,每一次都隻能依靠自己,以及胸前的二十麵骰子。他開始明白,變成亡靈和電漿免疫是非常重要的能力,比虛空生存重要得多。


    他要找到“虛空艦”的“頂端尖塔”,那裏有搜索各個世界的裝置和傳送門。準備完畢的耐括斯將軍也會從那裏出發,踏上傳送石板,前往將要毀滅的世界。他們會配合主宰來封閉神國、加速其毀滅過程,從而製造更多的逝靈黯影。那裏有定位的路線圖譜,那裏有耐括斯的“界圖”和“界門”,那裏有迴家的路。


    如此重要的地方,定然是主宰重點關注的區域,該怎麽辦?


    這是一場冒險,比在獸人城瑪卡布噠要兇險得多。他非常清楚這一點,於是小心翼翼的觀察,努力和周圍的環境融成一體。他走過街道、廢墟,從“血肉雨”下穿行。隻要有耐括斯戰士出現的地方,他都要去看一看。


    整個“虛空艦”有五十裏的長度,牢牢吸引著周圍的物質,不至於讓西格爾掉落虛空。他從一端走到另一端,四處查看門羅所說的“虛空艦尖塔”。但在虛空艦的表麵,沒有一個可以稱得上“尖塔”的地方:這裏到處都是圓潤平緩的丘陵,除了石碑,沒有更高更尖的東西。


    西格爾一直行進到虛空艦的尾端,這裏比另一端更窄、更薄所以被西格爾稱為尾端。從這個方向望出去,無窮的黑色虛空充滿了全部視線,即使身為骷髏也生起了孤寂和恐懼的情緒。一時間,西格爾呆呆的站立著,任由這種情緒攥住了自己。他身上的綠色紋路不斷閃爍,越來越亮,就像是一盞試圖照亮虛空的燈。


    凝望著一成不變的景色會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而身為骷髏,沒有了疲勞、饑餓和幹渴的警告,將會讓這種情況變得更加嚴重。無盡的虛空吸引一切事物,包括生靈的靈魂。不知不覺間,它會將西格爾的心思從眼睛中拉出來,越拽越長,逐漸消散於黑幕之中。


    西格爾站立了許久,就像是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塑一樣。直到他身上的綠色光芒如同燈塔般閃亮,才讓他警覺過來。西格爾收迴視線,嗬斥自己的不小心,並對虛空形成足夠的警覺。他後退幾步,離開了“虛空艦”的尾端。


    這個時候,他聽到從腳下傳來的微弱聲音,用生硬的龍語說道:“救命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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