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城堡的領主大廳同時兼具餐廳、會議室、賭場的作用,但作為裁決大廳倒還是第一次。這裏石頭的地麵上還有風幹的嘔吐物,牆角沒收拾的狗糞隱隱撒發著惡臭,至於窗戶下麵暗紅色的印記則不知道是哪一次酒後鬥毆留下來的。總之,這個地方作為角鬥場綽綽有餘,作為裁決庭卻過於兒戲。


    但亞倫王子殿下端坐在現場唯一一把高靠背的椅子上,一言不發的看著眾人,於是誰也沒提換個地方的建議。


    當聖騎士們分開站立在兩側牆邊,淡金色的披風如同朝陽一樣明亮鮮豔,立在身前的盾牌成了牆角汙穢的遮擋物,這個大廳才總算有了模樣。已經被困在這裏許久的貴族們早就閑的發慌,終於等來了這件有趣的事情。他們竊竊私語著進入房間,嘴裏唿出的酒氣幾乎可以直接看到。


    “肅靜!”托德伯爵的聲音在大廳中迴蕩,其他人都明白應該乖乖閉嘴。結果除了伯爵之外,居然還有其他的聲音。埃文端著酒壺,正在幫他的哥哥準備飲品。那雙劍術高超的大手,居然在這個時候抖動起來,故意讓酒杯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帶人犯。”伯爵大聲說道。


    珍妮特被兩名聖騎士夾在中間,她的手腕和腳腕上都有半透明的發光鎖鏈,被牽在她身後第三名聖騎士手中。鎖鏈上印有無數神秘的符文,可以讓邪惡生物和魔鬼束手就擒。但是珍妮特隻覺得它是普通的鎖鏈,甚至比一般的鐵鏈子都要輕快。


    她是在今天下午被捕的,當時廚房正在準備大家的晚餐,而她的任務是將盤子收拾幹淨。在雪地伏擊之後,她就利用自己變換外形的能力偽裝起來。雇傭兵、士兵、喂馬的小廝、然後是廚娘。即便是晨曦教會的救援趕到的時候,她也沒有出來相見,繼續在廚房裏躲藏著。這是她受訓之後的習慣。隻有在確定絕對安全的時候才能重複使用之前的身份。


    周圍沒有人讓她覺得安全,自從西格爾被自己的閃光術弄瞎。然後被馬撞落懸崖之後,生活就變成了永久的黑暗。她總是處於恍恍惚惚的狀態,每天都睡不好覺,整夜做著噩夢。在夢中,她變成一直燃燒著火焰的巨人。她的毛發、皮膚和大部分血肉都在火焰中被燒焦、被剝去,原本玲瓏可愛的麵龐變成了一個駭人的頭骨,隻剩下一層破爛的死皮包裹。身後的尾巴不再光滑圓潤,而是如同蠍子一般。尖端還有毒液滴下。硫磺的氣味刺鼻,在夢中又加上了可怕的腐臭氣味。這個可怕的怪物不斷製造冰牆,層層疊疊堆得很高。當一個人影走近的時候,怪物就會推倒這些冰牆,將那個人影狠狠拍在下麵,砸成肉餅、擠成血粥。


    那個人影有的時候是珍妮特,有的時候是西格爾。


    她大汗淋漓的醒來,有時候發現自己並不在床上,而是隨便在城堡的什麽位置,而且還現出了魔裔的原型。有的時候她身上會有些傷口。但都不嚴重,像是被剪刀等鋒利的東西劃傷,可是她怎麽也迴憶不起來發生了什麽。這種夢遊症越來越嚴重。不過城堡中巡邏的聖騎士從來沒有發覺過,所以很多時候珍妮特也覺得夢遊本身就是在做夢,自西格爾失蹤後一切都顯得虛幻且不真實。


    西格爾是失蹤的,絕不會死了,她內心深處堅信這一點。


    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罪名是什麽,就被帶到了眾人麵前。這裏的氣氛好像是繁星王國,那些指指點點的貴族們,裝腔作勢的騎士們還有高高在上的皇室。她記憶深處的勇氣慢慢湧上來,屬於間諜“小貓”的部分開始接管身體。


    首先是庫珀主教牧師的禱告。他祈求照樣驅散黑暗中的邪惡,將光明和正義帶給大地上的眾人。當他說完後。亞倫王子接著說道:“這一次裁決,將由托德伯爵主持。”然後。他啜飲一口,將杯子輕輕放在手邊的桌台上。埃文再次嘩啦嘩啦的倒酒,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


    “珍妮特,是你向王子殿下施展詛咒嗎?”伯爵開門見山的問道。


    珍妮特搖搖頭,“不是”,她迴答道。


    主教牧師皺皺眉頭,雖然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仍舊毫不隱瞞地說道:“神術揭示了此言為真。”


    “這不就結了,伯爵先生應該可以放心了,大家何不迴去休息?”埃文撇撇嘴,帶著微笑說道。


    絲毫不理會私生子的舉動,“那你否認自己是個魔鬼啦?”伯爵接著問道。


    “我否認。”珍妮特說道:“我隻是個魔裔,不是魔鬼。”


    庫珀牧師突然高聲叫道:“謊言!”他手中的聖徽散發出耀眼的金黃色光芒,如同刺破黑暗的光之長矛,狠狠射在珍妮特的身上。女孩發出痛苦的喊叫,尖叫令眾人捂上了耳朵。她倒在地上抽搐著,如同貓爪下的老鼠。


    隨後,在珍妮特的身體上浮現出一個虛影,先是如同石頭人像一般靜立不動,然後在表麵出現無數裂紋。裂紋的下麵是紅色的岩漿,巨大的熱量驅動著石像站立起來。隨後石像有了爪子、牙齒和翅膀。在眾人眼中,這就是魔鬼。


    珍妮特也看到了這幅景象,那根本不是她,甚至連夢中的她也不是。她試圖求饒,但在神術的威壓下什麽也說不出來。廳內一陣騷動,一些人厭惡的後退,另一些則將手扶上了寶劍。比爾爵士皺著眉頭,一言不發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的拳頭握緊又鬆開,猶豫了幾個唿吸的時間,但終於還是站了出來,向托德伯爵鞠躬,並請求發言。


    “停止你的法術,主教牧師大人,我想大家都看清楚了。”伯爵揮揮手,將珍妮特從痛苦中解救出來。當虛影慢慢消失,完全不見之後,伯爵才對比爾爵時說道:“泰格.比爾男爵先生,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我想聽聽這位人犯的供述。”比爾爵士說道:“她應該有為自己辯護的機會。”


    “為了顯示王子殿下的公正,自然會讓這位珍妮特小姐講話的機會。”伯爵轉頭詢問牧師:“怎樣,安全嗎?”


    “請您放心,皇室成員的安全一直是我們首要的目標。”庫珀牧師迴答道:“即便讓她開口說話,也不會波及到周圍的眾人,而我也會親自守衛殿下,更是萬無一失。”


    “那好吧,你可以為自己說話。”伯爵望著珍妮特:“說吧,你偽裝成仆人,在黑血城堡有什麽意圖?”


    小貓用力咳嗽,神術讓她的嗓子如同著火一般,一陣陣黑煙隨著咳嗽噴出來——這情景令大家更加擔心。她用手勉強撐起身子,環視在場的眾人。沒有一個人會為她說話,這裏隻有看熱鬧的、別有用心的、固執己見的和充滿偏見的。即便是西格爾的師傅,也在用人犯兩字形容自己。在你們的心裏,我已經被定罪了吧,珍妮特心想。


    “我跟隨一位好人來到城牆山脈。”珍妮特緩緩說道,聲音並不高,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他在戰鬥中跌落山崖,失去蹤跡。我被帶到了城堡,一直在這裏等他。我知道他隻要沒有死,就一定會來找我的。”


    聽到這話之後,和西格爾相熟的幾人都想到了那個救出王子殿下,然後受封男爵的年輕人。似乎雪地中的冊封儀式仍曆曆在目,但隻有寥寥四人仍能記起受封者的樣貌。比爾爵士內心充滿苦痛,每次提起這件事情他的心中都像是被挖了一刀。事後他向好幾個人打聽戰場的情況,得出的結論基本一致:珍妮特的閃光咒語杖讓西格爾失去了戰場視野,然後才導致墜崖的事件。比爾爵是一直在找珍妮特,想問問她實情,好確定整件事情的責任。不過這個魔裔早就藏了起來,直到今天才被發現。


    所以爵士非常矛盾,一方麵他想讓導致西格爾墜崖的最大責任人付出代價,另一方麵他又覺得如此審訊一個小姑娘非常不公正。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被牧師的法術吸引,已經將珍妮特當做一個魔鬼來看待。但這法術就一定為真嗎?如果都是真的,那麽女孩所說的沒有向王子施加詛咒也是真的。其實審判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找到王子殿下身體無法恢複的原因,至於其他都不重要。


    所以比爾爵士開口說道:“現在不是說西格爾的事情。你快交代,王子身體恢複緩慢,這件事情和你有關嗎?”


    “沒有。和我完全沒有關係。”珍妮特迴答。


    “又是一個謊言。”庫珀牧師說道。除他之外,還有三名牧師同意這個看法。


    其實比爾爵士問錯了問題。在共同麵對血魔法師的時候,珍妮特、埃文、亞倫的血液曾混在一起,魔裔的血脈的確影響了王子,是導致他虛弱的一個很小的原因。因而當問及是否相關的時候,珍妮特和這件事自然是存在關聯關係的。如果是西格爾在這裏,他會選擇另一種措辭:“你是否造成了王子身體虛弱的現狀?”


    伯爵揮揮手,維持著現場的秩序。他說道:“現在非常顯而易見,此女是王室的敵人,並與王子的身體狀況不佳的事件有關。為了繁星王國的長治久安,我提議將其處死。”


    眾人看向庫珀牧師,等待他的迴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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