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西格爾設想的不同,費紮克並沒有左右馬克西姆伯爵計劃的能力。他被西格爾扶出來的時候,那張一模一樣的獨眼麵孔讓所有人吃了一驚——也許不包括那位煉金師,他臉上一直都是很淡定的表情,但他不可能早有預料。


    經過兩天多的調養,獨眼老爹已經勉強能夠站穩,並架著雙拐緩慢的移動。


    “你受傷了?”馬克西姆伯爵問道。


    “不,大人,我隻是中毒了。”費紮克老老實實迴答,“是一場誤會,這位索斯先生防身用的毒素將我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禿頭的伯爵轉身麵對西格爾,他的肚子仍舊隱隱作痛。現在他看出來了,揍了他一拳的人不過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最多二十出頭——他已經盡可能多加上一些年齡——怎麽算也隻是個初出茅廬的家夥。如果他是個皇家男爵,那肯定是從父輩那裏繼承而來的。馬克西姆伯爵不相信如此年輕的人能夠憑戰功升至男爵的階層,而皇家比武已經好幾年沒有進行了,上一個冠軍也肯定不是這小子。他找到了理由,說服自己不去理會“索斯”的言語,並決定將這個目無尊長的年輕人踢出功勞簿。


    “費紮克,也就是說索斯並不是你們密探的一員?”伯爵隨口問道,順手端起一杯麥酒飲了下去,遮住自己嘴角的表情。


    “呃……”費紮克猶豫了一下,他隻能實話實說:“他不是密探。不過沒有索斯的幫助,我也沒辦法接應幾位大人進城。時間太倉促了,根本來不及湊齊兩千金幣。幸好有他解囊相助。如果幾位大人被獸人買走……”


    “拗斷敢買我的那獸人的脖子,然後離開就是了。”伯爵咽下嘴裏的麥酒,四下打量:“你這裏沒什麽好東西啊,怪不得兩千金幣都湊不出來,還要外人幫忙。說說吧,一共花了多少錢?”


    “兩千五百金幣。”西格爾環抱著雙臂,斬釘截鐵地說。既然伯爵想要用這種態度對待他,西格爾也就不願給他好臉色。“如果你們能像煉金師及侏儒一樣老老實實的話,本不用花這麽多錢。”


    “這些錢不會缺了你的,男爵先生。”馬克西姆:“深水城樂於付這筆小錢。”


    “小錢?”西格爾皺皺眉頭。半年多以前,西格爾還過著數銅板過日子的艱苦生活,他不會忘了兩銀幣一個的狗頭人耳朵,而當時他作為騎士扈從的“賣身費”也不過5枚金幣。“不知道深水城有沒有龍牙匕首,或者伯爵你家族中有此類珍藏?”


    “龍牙?你確定嗎?”伯爵用指節敲敲桌子,就好像這樣能挖出金幣來一樣:“深水城會支付這費用的。”


    可誰來為你的傲慢和愚蠢付賬,西格爾心想。他比較相信以奴隸身份混進來的主意並不來自馬克西姆伯爵,他太驕傲,不可能想出這樣的辦法。隻有煉金師或者侏儒,他們的腦子也許足夠聰明,能夠了解現在的狀況。


    “費紮克,你這裏有什麽吃的嗎?還有,給我們找一套可以用的武器。這裏四處都是獸人,沒有武器可不安全。”


    “是的大人,好的大人。”費紮克拄著雙拐,慢慢踱走。


    “你是要準備蠻幹嗎?”西格爾瞪著馬克西姆,眼睛一眨不眨。伯爵也與他對視,兩個人都感到眼睛幹澀,但是都沒有移開視線。這樣下去對任務毫無幫助,西格爾心想。於是他將目光移開,看著煉金師問道:“你有辦法燒毀船塢嗎?”


    “有辦法,但我需要時間做準備,還需要一些煉金材料。”


    “不要多說。”伯爵低聲喝道。


    “伯爵大人,現在能夠出去采買所需材料的隻有這位索斯先生。”煉金士頭腦很清楚,他鞠了一躬之後說道:“我們對這座城市不熟悉,獸人語也隻是勉強可用,根本不足以應付突發情況。”


    “索斯男爵先生,你意下如何?”馬克西姆伯爵微笑著說道:“願不願意協助這項光榮的任務呢?”


    “難道我之前都在城市裏玩鬧?”西格爾擺擺手,決定不與這討厭的伯爵一般見識。法師聯合會的博學士曾經評價馬克西姆謹慎堅忍,但從沒提過他如此驕傲,這種驕傲是會傷人的。自尊心受到的傷害或許幾天之後就會愈合,但如果讓瑪卡布噠的造船廠逃脫毀滅的下場,那樣的傷害就可能是整個戰局的潰敗,不知道多少人會因此喪命。西格爾深深地吸氣,總需要一個理智的人選擇退讓,他很不巧就是那個理智的人。“好吧,我願意幫忙。”


    除了伯爵,其他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煉金師在桌子上攤開一張長長的表單,上麵寫了十多種不同的材料,大部分是礦石,其他的則是各種植物的材料。西格爾站在一旁觀看,將這表單記在心裏。費紮克準備了簡單的餐食,以燉魚為主,配上蕪菁的塊根做主食。馬克西姆伯爵在吃的方麵倒不挑剔,大搖大擺的走開了。


    這個時候弓箭手瑪娜才敢慢慢走過來,深深給西格爾鞠了一躬:“謝謝你救了我。當時我被那獸人拉走的時候,幾乎要被嚇死了,謝謝你。”


    “不用謝,我隻是盡力而為。”西格爾擺擺手,扶起了她。“你畢竟肩負著任務,是我的戰友,我不能見死不救。”


    “戰友可不敢當,我隻是個雇傭兵而已。”瑪娜迴答道:“而且是伯爵兒子的雇傭兵。請你原諒伯爵的脾氣,他之前並不是這樣的。”


    “發生了什麽事情?”


    “伯爵的三兒子是一名法師學徒,這次與我們隨行,他是我的雇主。”瑪娜壓低了聲音說道:“結果他在路上患上了凍瘡,隻能冒險飛迴深水城。伯爵因為擔心他孩子的生死,脾氣才變得古怪。”


    “他是怎麽患上凍瘡的?”西格爾問道:“如果他是法師學徒的話,應該知道如何調配防凍油脂。即便他確實不會,你們難道就沒人注意到這點嗎?以為伯爵的三子,即便沒有繼承權,也很可能獲得城堡領地,你作為他的雇傭兵居然能讓他患上凍瘡這種常見病症?”


    在西格爾的逼問下,瑪娜嘴唇顫抖著,眼底泛起淚花。她用手擦拭一下,然後非常驚訝的看著自己的眼淚。“我為什麽會哭?奈特隻是飛迴南方去了,盡管艱難但又不是必死,我為什麽要哭?”


    一道紅色的圓環從瑪娜的瞳孔外圍閃動,引起了西格爾的注意。他正要看個仔細,女射手卻用力擦去眼睛上的淚水,讓那圓環完全消失不見。西格爾感到蹊蹺,他警覺起來。在麵對馬克西姆伯爵的時候,他就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即便伯爵真是具有哪種遠超常人的高傲,他表現的方式也太直白了,不像是一位老貴族。


    瑪娜的表現也一樣反常,在提起伯爵第三子和凍瘡的時候,莫名流下的淚水顯然是真情流露的結果。西格爾仔細想想,發現整件事情存在很多漏洞。伯爵是這次任務的領導者,他應該非常清楚其艱巨性,可還是帶上了自己的孩子,這算是英勇無畏還是頭腦僵化?他的孩子居然帶上了雇傭兵,而伯爵居然能夠同意,這顯然不符合常理。在這其中到底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呢?


    仔細想這個方向思考,西格爾迴憶起拍賣時候提姆用木刀投擲半獸人這件事。年輕、衝動或許是一個合理的理由,但愚蠢卻解釋不過去。這個隊伍似乎除了煉金師和他沉默的侏儒外,其他幾人表現都不正常,在這種情況下,最正常的表現反而更可能存在問題。


    西格爾思緒飛快的運轉,他決定與伯爵的隊伍虛與委蛇,絕不透露自己的真實姓名和法師身份。正巧費紮克也不知道這兩個秘密,也不怕他會意外泄露。


    渡鴉魔寵仍要隱藏起來,他是黑暗中的眼睛,能幫助法師看清背後的威脅。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裝作什麽都沒看出來。不,西格爾仔細想了想,應該用疑惑但不想深究的態度來對待這件事情,這才能顯得自然。正如精靈武技那樣,隨風而動、隨勢而行。


    “你們啊,別把重要的事情再耽誤了就好。”西格爾搖搖頭,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現在一定要認清形勢的危險,我們可都在十萬多獸人的重重包圍之下,到處都是監視的眼睛,即使黑暗也不能阻止他們的觀察。都帶上奴隸項圈,閉上嘴巴,也別在看獸人的時候流露出恐懼或呆滯之外的任何表情——獸人一直是這樣看待人類奴隸的,沒必要教他們真相。學會這點之後,你們才能出門去完成伯爵下達的指令。我會去找他好好談談,至少在完成任務之前不能將矛盾擴大。”


    煉金師艾瑞克將鵝毛筆扔迴墨水瓶中,用嘴巴吹幹紙上的墨跡:“索斯你看,一共是二十七種材料,數量品質和性狀都在上麵了。你多長時間能備齊?”


    西格爾低頭瀏覽清單,每一個材料都用精致漂亮的文字寫得清清楚楚,有一種別樣的構圖的美。西格爾手裏拿著貨物清單,且有種在看魔法卷軸的感覺。‘他太正常了,’西格爾心想,‘正常到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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