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坐在孤寂的矮人廢墟中已經長達400年了,自從他完成了製造者最後一個命令後,就一直坐在他誕生的工坊內,一張斑駁、焦黑的試驗台上。


    他的身體是用黏土做的,可以不斷變換外形,不過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這個能力了——沒有必要——他是這樣認為的。苔蘚和蘑菇早就覆蓋了他的身體,讓他和周圍的廢墟混成一體,隻有一雙純紅色的眼睛在眼窩之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所以他有了特別的名字,叫做瑞德。


    前陣子有一個法師經過這裏,他閉上了眼睛,裝作普通的土堆,於是可以繼續孤獨但是安全的坐在這裏。他不喜歡那個法師身上鮮血的味道,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犯下的罪行。盡管這些罪行是受到他主人的命令,他除了效忠之外別無他法,但是那些矮人的鮮血仍舊粘在他的拳頭上,他們臨死前的詛咒還會在他耳邊繚繞。


    他在製作當初,是作為戰俑部隊的一員來對抗巨龍。但是他體內某種東西可以吸收巨龍的靈魂力量,他的軀體也在巨龍鮮血的澆灌下越發強壯,他逐漸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他仍舊隻是個粘土魔像,必須執行命令。


    矮人符文師發現了這一點,試圖搞明白其中的原因。“或許可以明白魔法物品是如何產生智能的。”那個符文師這樣說過,“這將讓佩提氏族更加強大。”但事與願違,瀕臨死亡的靈魂中孕育著恐怖的混亂之力,矮人符文師漸漸陷入了抑鬱和瘋狂,他下達了錯誤的命令,引發了錯誤的機關,一連串事件讓這座要塞自我毀滅,巨龍最終通過一種奇怪的方式完成了複仇。


    瑞德在完成一切之後就開始思考,整整四百年。第一個一百年他在想對與錯的問題,第二個一百年他在想善與惡的問題,第三個一百年他在思考生與死的問題。最近的這一百年,他一直在思考神與凡的問題。


    如今這思考被一個年輕的人類打斷了,他穿著胸甲,但是卻拿著魔杖。在有了整個洞穴的地圖後,很多事情變得簡單了。西格爾可以輕鬆避開陷阱,利用最近的捷徑,迅速到達目的地。他好不容易才從一堆蘑菇中認出了這個魔像,輕輕拍拍他。蘑菇的孢子隨著拍打漂浮到空中,讓西格爾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你好,魔像,我經受指引來尋求你的幫助。一個血魔法師抓住了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幫我救出他們。”


    亞當決定一動不動,他還要繼續思考,不想參與凡人的爭鬥。反正不管是一百年還是一千年,這些血肉之軀終將一死。‘有什麽意義呢?’他一直想不明白。


    西格爾沒有放棄,他施展咒語,將魔像身上附著的垃圾和灰塵清掃幹淨,然後將蘑菇和苔蘚移動到旁邊。粘土魔像的身體顯露出來,仍舊顯得強壯、堅固。如果貼近了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在黏土的縫隙深處有些暗紅色的符文。原本這些是銀色的,是矮人符文師製作魔像的時候刻繪上去的。但是巨龍的鮮血染紅了這些符文,讓它們擁有了神秘的力量,這才造就了瑞德。


    西格爾見魔像並不理睬他,猜測應該有正確的方式激活魔像才是。他先尋找周圍,試圖找到魔像的控製項鏈——法師們製造的魔像經常會用這樣的東西來操縱。矮人的符文師用的是另一種控製手段,識別血統,所以周圍不存在任何控製器。


    “好吧,我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試試賈坤的法術。”西格爾撓撓頭,找出施法材料,依次擺在麵前。“巨龍說你是有智能的魔像,所以我來試試破鎖術。”


    ‘我的身體裏沒有鎖,我如果想移動的話早就可以自己動了。’瑞德想著,然後思緒又開始飄遠,他經常會這樣。‘我為什麽能夠思考?我在哪裏進行思考?’


    西格爾花了二十多分鍾準備這個法術,咒語引起的光芒籠罩了瑞德全身,直往魔像的身體內鑽。不過年輕的法師並不知道,這個法術原本並不是為瑞德設計的。賈坤來這個遺跡的時候,發現了兩條通道。一條要驗證血脈,他以為龍血可以成功,但是巨龍的幽魂會感應到龍血的氣息,發動攻擊。這種幽魂並不害怕賈坤的大部分魔法,但是也足以讓他的探險活動終結。


    另一條通道,則由戰俑軍團駐守,那些都是瑞德的仿製品,擁有智能但是沒有靈魂。他們可以創造性的完成任務,但是自己不能給自己下達指令。賈坤的破鎖術就是為了通過戰俑軍團而發明的。


    瑞德在法術的作用下覺得渾身癢癢,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他想要站起身來,恢複到僵直、冷漠的魔像狀態,但是他又能克製住這種衝動,仍舊一動不動,閉著眼睛,坐在實驗台上。


    咒語的光芒散去,西格爾沒發現魔像有任何變化,他以為法術失敗了。作為一個學徒法師,魔像的知識實在過於深奧,隻有將咒語、神秘學、魔法陣儀式、召喚塑形等多個學科都進行精研之後,才有可能學習魔像製作。西格爾在折疊要塞中有一本《魔法構裝研究》——本來有兩本的,不過諾克斯共同會的人拿走了一本。他在閑暇的時候也翻開看過,其中隻有大約一成的文字,他能明白大概表達的是什麽意思,其餘的部分完全不能理解。他也去法師聯合會查詢過作者的名字:林奇和奧索斯,但是這兩個人沒有記載,可能隻是一般的鄉野法師,在這本書裏記下來的猜想。


    不過裏麵有幾段話西格爾記得挺清楚:林奇曾經說過,他遇到過擁有靈魂的魔像,這個過程是“充滿痛苦與恐怖的”,“自我意識產生的條件是認知生死”,但即使是最高明的法師也“難以勘破這個難題”。所以法師很難主動製造有智能的魔像。相反,一些神靈通過牧師之手,“有極小幾率”能夠完成這個過程。“所以我認為成神之後才能研究這個問題”,林奇這樣記錄,“於是我放棄了這個方麵的研究。”


    前麵的話他認為很有道理,但後麵這句話讓西格爾認為此書定然是出自某個腦袋發燒的鄉野法師之手。不過這本書是龍獅崖的冒險紀念,而且看上去做工很好,所以才留了下來。


    “好吧魔像,我也沒有什麽辦法了。”西格爾放棄釋放咒語,站直身子說道:“我猜不出你的控製指令,我掌握的咒語也隻有這麽多,目前的確無計可施了。我很希望你能幫忙,但是沒有你我也要去拯救我的朋友。事關生死,也想不了那麽多了。”


    說完,西格爾拍拍粘土魔像,往嘴巴裏塞了好幾口吃的,重新檢查了全身的裝備,離開工坊,根據地圖的指示前往“矮足殿”,巨龍說過血魔法師就在那裏。


    逐漸接近目的地,西格爾早就熄滅了魔杖的亮光,他盡量放輕腳步,減弱唿吸,一步一步挪過去。他就聽到前方遠遠地傳來有氣無力的喘息,就像是久被病痛折磨的患者正拿出最後的一份力量對抗死亡。然後他看到了閃耀的血紅色光芒,伴隨著類似閃電的劈啪聲。隻有這個時候他才能聽到劇烈的慘叫,還有一陣陣伴著哮喘聲的歇斯底裏的大笑。


    西格爾拿出龍牙匕首準備投擲,而黑曜石匕首放在他腰帶旁隨手可得的位置。他堅信一點,即便是血魔法師也需要念咒,也需要做出咒語的姿勢引導。他隻有一次機會,隻要把匕首插入法師的心髒,一切都可以結束。


    他緩步靠近那個房間,那裏的門隻是一個拱形的空洞,並沒有門板。光線的來源似乎是在矮足殿的房頂上,一盞晃來晃去的風燈。昏黃的光線照在殿堂裏麵的柱子上,在外麵通道的石頭牆壁投下猙獰的黑色影子。西格爾看到一個穿著長袍的人影在柱子的投影中穿來穿去,有的時候屋子裏會突然變亮,這個人影就會隨之變得巨大,占滿所有空隙。


    西格爾越走越近,他的腳尖從幹熱的地麵上滑過,一點聲音都沒有。這是精靈戰舞的一種技巧,可以保持身體重心的平穩無聲移動。他在計算慘叫和光芒出現的規律,通過投射出來的影子猜測房間裏麵的陳設布局。‘節奏、時機和決心’西格爾提醒自己,他努力應用所有學過的知識,將一切都做到最好,以爭取有利的局勢。


    血魔法師滿意的看著被吊在牆上的亞倫王子,所有的皇族都貪戀永生,所以他可以用高超的血魔法藥劑愈合他的傷口,並將他引到這個陷阱中來。諾克斯聯合會的人安排了襲擊,他們修建的赤紅魔法塔在控製思維方麵果然強大,連謀殺之神的食人妖牧師都可以控製。但是王者的鮮血如此重要,怎麽可能為了政治上那點微不足道的收獲就放棄了呢?派遣燈神是一步險棋,幸運的是諾克斯共同會和法師聯合會都沒有發現。王者之血被引到了巨龍陷阱中,這裏有矮人試圖抽取巨龍血脈力量的魔法陣,逆血改命就有了成功的可能。


    金龍之血是意外收獲,沒想到國王的私生子埃文居然有金龍血統;晨曦護衛很難纏,他們的神術盔甲可以讓大部分魔法減弱效果,但是血魔法仍然能造成足夠的傷害,他們很快就失去了戰鬥能力。一個人用來貢獻神聖之血,其他人則可以澆灌龍之號角,慢慢引發上古巨龍血脈的對抗,讓血魔法師偷取血脈的法術有機可乘。


    王子的老師托德伯爵是個堅韌的老家夥,不過他身上的凡人之血可以作為很好的輔助材料,能夠減弱血脈轉移中的痛苦。目前血魔法師已經有了4種血脈,原以為需要等待上古巨龍血,但是他卻發現了新的替代材料——在頭骨大廳他找到了一個誤闖進來的刺客,她居然可以用匕首殺死學徒。不過很顯然,入口強大的防護法術讓這個刺客最終堅持不住而暈倒,於是他得到了第五種血脈——魔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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