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開車迴巴拉裏裏，一坐到電腦前，就收到李凡扣扣上的留言，史錦利領導的編程部再次測試失敗了。
李凡倒沒有讓史錦利背鍋，而是說會和程序員們一起研究問題出在哪裏。
史錦利情緒有些低落，整個編程部氣氛更是低迷，程序員們有的坐在電腦前發呆；有的不停蓐頭發；有的癱坐在椅裏，整個人像失了魂。
連續二十一天吃住在公司，沒日沒夜編程到累了睏了往地上倒頭就睡，一睜開眼睛洗把臉往電腦前一坐，接著寫代碼，就這樣還是失敗了。
失敗了！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小聲嗚咽，聲音雖小，在寂靜的辦公室裏特別刺耳，幾乎所有人齊唰唰望了過去。傷心到極點嗚咽出聲的是坐在角落裏的妹子毛雪霽，同事們親切地叫她毛毛。
毛毛剛領畢業證不久。今年春節前，她還是大四學生，便應聘進康芯當一名程序員。這段時間和男同事們一樣加班到半夜，累了地上鋪了床被單倒下就睡。
史錦利一心撲在技術攻關上，沒注意到毛毛的性別，李凡準她加班到晚上十點，十點後可以下班迴出租屋。
她不願意因為性別原因被特殊照顧，拒絕了。
第一次測試失敗，她心裏難受，可史錦利很快組織第二次技術攻關，她忙得天昏地暗，哪有時間沉浸在負麵情緒裏？現在再次失敗，她再也控製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程序員們麵麵相覷。
部門裏隻有這麽一位妹子，毛毛剛進公司時，同事們熱情得不行，可慢慢大家發現，妹子性格太內向了，跟她說話，半天沒迴應。這就太尷尬了。慢慢的，大家將她當成兄弟。
這會兒聽到她的哭聲，同事們才意識到她是妹子，可意識到並不意味著懂得怎麽安慰她。再說，大家心情都很不好，好嗎？程序猿們大多不會哄人，更不會哄“兄弟”。
大家手足無措。
史錦利先是錯愕，接著自責，自己能力不足才導致接連兩次測試失敗，以致張雲飛規定的一月之期迫在眉睫沒辦法完成，連累下屬們承擔巨大壓力，終至情緒失控。
他一向不善言辭，這時更不知道說什麽好。
男人們大眼瞪小眼，看著一頭短發像假小子的毛毛越哭越大聲，直至趴在桌上放聲大哭。
哭聲斷斷續續傳到通道，慕洋剛好路過，嚇了一跳，下意識道：“什麽聲音？”抬頭四處張望，辦公室裏燈火通明，不像鬧鬼的樣子啊。
他側耳傾聽，聲音似乎來自編程部那邊？他不能確定，主要是不相信真有哭聲，以為是幻覺呢，就見李凡走了過來，後麵跟兩個行政部的員工，一人抱主機，一人抱顯示器。
“你在這裏幹嘛？”李凡和張雲飛通完電話，決定加入研發團隊，這才叫人搬了電腦過來。他大學學的是計算機專業，畢業後曾做過編程的工作，寫代碼本就是本職工作，研發能力一點不差。
慕洋鬼鬼祟祟道：“聽到哭聲沒？”
“哭聲？哪來的哭聲？”李凡詫異。
“你細聽。”慕洋近乎耳語道。
“嗚——”
哪裏用得著李凡細聽，一聲大哭聲響徹大半個辦公室，連通道另一頭的財務部都聽到了。
“你租下辦公室時沒打聽清楚嗎？以前的公司為什麽開得好好的，突然倒閉？不會鬧鬼吧？”慕洋縮著脖子道，隻覺後頸冷風陣陣，好象厲鬼站在背後。
李凡從來不信這個，道：“光天化日的鬧什麽鬼？”
“哭了一聲，然後沒了，過一會兒再哭一聲，難道不是鬼？不是鬼怎麽會哭？”慕洋越說越覺得很有道理，這是辦公樓啊，在這裏上班的都是白領，不管男女，都優雅從容得很，哪會大哭出聲？
像響應他的話似的，他話音剛落，又是一聲大哭。
“你聽你聽，又來了。”慕洋隻覺腿肚子打顫，恨不得大喊一聲：“快跑。”
李凡聽出來了，哭聲是從編程部傳來的。他兩三步搶到編程部門口，道：“怎麽了？”
除了毛毛，所有人都望過來。
史錦利無奈，道：“毛毛在哭呢。”
“嚇，毛毛在哭？好端端的為什麽哭？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鬧鬼呢。”慕洋驚叫。
一下子整個公司都知道毛毛哭了，為什麽哭？不知道。
毛毛抽搐道：“我……沒……沒哭……”
男同事們齊齊無語。
李凡道：“毛毛啊，誰欺負你，你告訴我，我給你作主。要是我解決不了，轉告張總，請張總出麵給你作主。”
“沒……沒人……欺負我。”毛毛不好意思了，趕緊擦臉上的淚水，假裝沒哭的樣子，可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哪裏像沒哭過
史錦利自我檢討：“讓大家跟著承受失敗，是我的錯。我會好好反省，看哪裏不對。毛毛是擔心一個月期滿不能完成任務吧？”
程序員們側目，周玉泉說出大家的心聲：“頭兒，你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
“可惜毛毛不是美女。”劉星心裏默默補了一句，自從顧存莉來後，康芯所有單身汪，眼睛裏再沒有別的妹子了，長相一般，性格不討喜的毛毛自然被無視。
“嗯？我說什麽了？”史錦利一臉懵逼。
辦公室裏靜了三秒，接著哄堂大笑。毛毛臉上帶淚，也笑了，一邊笑一邊抹臉，道：“不好意思，嚇著大家了。”
慕洋抹額頭不存在的冷汗，道：“可不是，我還以為鬧鬼呢。”
“哈哈哈……”眾人笑得前俯後仰，因測試失敗壓抑得不行的氣氛一掃而光。
待笑聲漸歇，李凡大聲道：“我和張總通過電話了，還剩九天，我們一起共同奮鬥，爭取一次通過。”
“牛總要加入我們嗎？”周玉泉問。
“牛總，張總怎麽說？是不是精神上支持我們？有張總和牛總支持，我們一定能旗開得勝，馬到功成，這次一定能成。”不少人鄙視，在心裏暗罵：“馬屁精。”
李凡指揮兩個行政部的員工把電腦放在一張空桌上，史錦利隻是專注寫代碼，人並不傻，這時候要還不懂把經理的辦公桌讓出來，這幾年就白混了。
拆電腦裝電腦一通折騰，待得安排好，一小時過去了。
李凡再次電話聯係張雲飛，用免提，張雲飛的聲音瞬間傳遍編程部：“大家努力，要是實在完成不了，可以寬限幾天。”
倒不是張雲飛好說話，而是必須這麽做，程序員們的弦已經繃得緊緊的，再拉就斷了。
李凡連續打兩個電話過來，一個月之期又近，康芯那邊什麽情況，張雲飛大概能想像出來。前世沒有他，李凡能解決扣扣聊天信息儲存在服務器的難題，這一世同樣沒有問題。有他，隻不過提前攻克這個難題而已。
他起的作用，是提出聊天信息儲存在服務器的重要性，減少李凡摸索的時間。沒有他，再過一段時間，扣扣推廣不開，李凡會找到這個原因，進行改進，以期給用戶更好的體驗。
張雲飛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並不認為自己在社交軟件這一塊比李凡更強。這也是他不插手康芯日常經營的主要原因。
雖說身為經營者，應該有清晰的理念，以結果為導向，而不是隻看員工努不努力，有沒有做無用功，但研發這種事，有方向又努力，出結果是遲早的事。何況張雲飛非常清楚，史錦利的團隊一定能攻克這個難題。
隻要儲存的難題解決，扣扣將邁上一個新台階。
在這一點上，他比史錦利本人要自信得多。
下午處理完幾件公務，張雲飛伸了個懶腰，離開辦公桌在沙發坐了，準備喝茶放鬆一下，門被敲響，孟子雨推門進來，見隻有張雲飛一人，笑容燦爛撲了過去，道：“晚上吃什麽？”
“嗯？”張雲飛被撲倒在沙發上，道：“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呢，你不去工作，來這兒幹什麽？”
“太不解風情了。”孟子雨嘟著嘴道：“我就是想告訴你，晚上買些你喜歡的菜。”
其實是她一想到等會兒一起買菜做飯的情景就心潮澎湃，無法靜心工作，一心想和張雲飛呆在一起。
“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你忙完手頭的工作了？今晚不用中班嗎？”
“今天不加班。明天，哦不，後天再說。對了，人手有點不足，再招兩個人吧？”最好以後都不用再加班了。
孟子雨巧妙地利用設計部總監的特權，要求增加人手，分擔她一部分工作，這樣她就可以下班後和張雲飛膩在一起了。
嗯，不用被張雲飛訓沒有加班。
她這點小心思，張雲飛哪會不明白，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讓她從自己身上坐起來，道：“可以，再招三至五人，準備開h市分公司。”
基本兩個月開一家分公司，現在也該準備第三家了。這一次，張雲飛決定把分公司開在h市，那個有魔都之名的現代化都市。
第五百五十三章羞憤欲死
“又要開分公司啊。”孟子雨苦著一張臉，道：“多招幾個人，我們也不用天天加班不是。”
曾幾何時，她盼著加班，隻要加班，就能和張雲飛一塊兒吃晚飯，多半小時相處時間。現在兩人關係明朗化，不用再苦苦盼這半小時，她更巴不得多些時間和張雲飛獨處，哪還願意加班？
張雲飛點了點她的鼻尖，道：“是你不用加班，還是設計部全體不用加班？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來，你男朋友一個月得多付多少工資？”
巴拉裏裏下午六點下班，設計師們大多晚上十點左右離開公司，扣除半小時吃飯時間，平均每人每天多工作三個半小時，加上周六周日，等於一個人幹了一人半的活。也就是說，張雲飛無形中少付百分之五十的工資。
這全歸功於孟子雨，設計部由她建立，上行下效，設計師們進公司後，不管願不願意，都隻能加班。
孟子雨完全被愛情衝昏頭腦，哪有想到這個？被張雲飛一提醒，不由“啊”的叫了一聲，道：“你從來沒付過我們加班費吧？”
貌似勞動法規定，員工加班，得付加班費嘛。
張雲飛笑道：“我付了餐補。”
員工晚上八點後下班，公司會付餐補。以二千年的物價，一人一次五元餐補算是相當不錯了，女生們食量少，如果想省一點，買小份的麵食，三元夠吃。
設計師們是實實在在地加班，業務員們就未必了，有人拜訪客戶迴來，先去吃飯，然後迴公司混到八點才打卡下班；更多人則是吃完飯迴公司上網到十點，公司規定的鎖門時間，這時打卡下班，自然是有餐補的。
“才五元。”孟子雨不以為然。
和加班創造的利益相比，五塊錢餐補確實不算什麽。
“五元也是錢啊，人一多，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張雲飛道，水開了，他泡起茶。
翡翠色的茶杯在他好看的手指中靈活轉動，冒著熱氣的白煙讓他的手指蒙上一層仙氣，很美。孟子雨咽了口唾沫，道：“不燙嗎？”好想抓他的手放嘴裏啃啊。
“怎麽會燙？”張雲飛很快泡好茶，放一杯在她麵前，自己端起一杯放鼻端嗅了嗅，道：“這是正宗的龍井，喝喝看。”
“正宗的龍井？”孟子雨先是狐疑，接著笑了起來，道：“從沒見過這樣泡龍井的。”
綠茶最好用玻璃杯衝泡，隻有玻璃杯才能看到茶葉在開水中翻滾舒展的美景，何況是綠茶中的極品，西湖龍井？孟子雨這是笑張雲飛不懂衝泡綠茶呢。
“確實是真正的龍井，沈業君送我的。我的茶葉他包了，要是不正宗，找他。”張雲飛說著喝了一口。
這樣衝泡的茶是濃了點，稍微有那麽一點苦，但茶葉中的香味也出來了，味道十分好，張雲飛很喜歡。試了一次之後，再沒用玻璃杯。
孟子雨把杯湊到唇邊試著喝了一小口，立即皺起眉頭，道：“好苦。這真是西湖龍井？”
“真的。”張雲飛道：“不是真正的西湖龍井，沒添加香料，哪有這麽香？”
張雲飛的話，孟子雨哪會不相信，她皺眉一口喝完小杯裏的茶，道：“那我多喝點。”
“再喝兩杯趕緊去幹活，下麵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你不擔心？”
“擔心什麽？”孟子雨明知故問，實則心想，我巴不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們的關係好不好？哪會擔心。
想是這樣想，話卻不敢這樣說，張雲飛再衝兩杯，她又皺著眉喝了一杯，乖乖迴自己辦公室去了。
張雲飛搖了搖頭：“女人哪！”沒戀愛前工作就是一切，戀愛後他就是一切，這也太極端了。如果一個女人的世界隻有男朋友，那當她的男朋友也太慘了點。
李凡裝好電腦，馬上開會，主要是讓史錦利複盤，再看之前兩次失敗的代碼。
ceo親臨，雖然有自己工作能力不足之嫌，但現在形勢嚴峻到無以複加，他可是“立下軍令狀”的，若一個月內完成不了任務，得引咎辭職。真到那一步，他絕對會這麽做。可是縱然辭職，也會在職業生涯留下汙點。還不如背水一戰，把聊天信息儲存的問題解決了，這樣一來，不僅工作能保住，還會成為康芯的功臣。
最主要的是，史錦利相信自己能行。
可為什麽一直解決不了呢？難道程序存在缺憾？他想來想去，查來查去，總是沒辦法找到原因，現在李凡來了，隻好把希望寄托在李凡身上了。
他對李凡插手並不反感，恰恰相反，鬆了一口氣。
如果再失敗，李凡一定會承擔一半責任，沒有擔當的人成不了ceo,何況他眼中的李凡本就很有擔當。倒是張雲飛，他一點不熟，不知道他的為人，縱然電話裏表了態，他也提著一顆心。
李凡飛快查了兩次查，總算查出一條編寫錯誤的代碼。他認為，正是這條代碼錯了一個basic碼，才導致第二次測試失敗。
在他檢查程序時，編程部自史錦利以下，都是既忐忑又失望，有人更覺得ceo的編程能力不見得比他們強，這是在做無用功。
如果隻是這條代碼錯誤，那麽是不是意味著，隻要改正這條代碼，難題就攻克了？史錦利大喜過望，說話都哆嗦了：“牛總，我馬上改一下，再測試。”
程序員們人人不敢置信，周玉泉一如既往代表同事們提出質疑：“有這麽容易嗎？”
不管是不是，總得試一試，你這烏鴉嘴就別亂說話了。劉星搶在李凡開口前道：“牛總說是就是。”一邊給周玉泉使眼色：“你怎麽那麽多事？”
“我隻是實話實說。”周玉泉理直氣壯，聲音洪亮地道：“要是隻需要改一條代碼，不用重新寫，豈不是太容易了？”
“容易還不好？你想怎樣？”劉星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你小子自己作死可別拖我們陪葬，萬一牛總老羞成怒，讓我們寫第三次，豈不累死？我們可是連續加班三個星期，快累癱了。
“你瞪我幹什麽？”周玉泉早看劉星這個馬屁精不順眼了，憑能力幹活，為啥總要拍馬屁？不拍馬屁會死嗎你？
“都閉嘴。”眼看兩人當著李凡的麵吵起來，史錦利怒了，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桌上杯子裏的水濺濕鼠標墊。
經理發火，兩人不敢再說。
李凡並沒有怪他們，神色如常道：“你改一下再測試，我覺得應該是這一條出問題。”
辦公室裏全是這一行的專家，他不敢把話說太滿。
“好，我馬上改。”史錦利本來很疲憊，隻覺眼皮子打架，很想倒下大睡三天三夜，又覺後背酸痛，不知是不是長時間坐在電腦前，頸椎出了問題。聽李凡吩咐，頓時精神奕奕，後背也不痛了。
隻是改一條程序，哪費什麽事，不到十秒就改好了。
然後是測試。
程序員們人人提著心看一條條代碼從屏幕上翻滾而過，毛毛更是緊張得差點哭出聲，好不容易忍住，眼眶卻紅了。
“毛毛，你怎麽了？”劉星發現她的異常，不敢出聲，好象一出聲，測試就會通不過似的，隻是用嘴型無聲地關心她。
毛毛不好說擔心過不了，隻是拚命搖頭，死死捂著嘴，然後背過身悄悄擦淚。
周玉泉同樣發現她的動作，理所當然道：“哭什麽哭？你也太愛哭了。”
“閉嘴。”這次不僅周玉泉，兩三個同事一齊出聲喝止。
“不說就不說。”周玉泉十分不服氣。
李凡一雙眼睛一眨巴眨盯著屏幕，可員工們的對話還是一字不落傳進耳裏，他沒說話，隻是右掌往下輕輕壓了壓。
這動作的意思周玉泉等人都懂。
這樣過了快一個小時，期間毛毛幾次想上廁所，又生怕上完廁所迴來聽到測試通不過的消息，隻好忍住，可是不上廁所不行啊。她隻好彎腰抱著肚子躡手躡腳走出去，解決完生理問題再迴來，辦公室裏一如剛才。
沒有壞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毛毛安慰自己，卻因為太緊張，沒注意剛才起身時移動了椅子，這一坐下去，整個人坐了個空，摔在地上，雙手亂揮亂舞時又推了椅子一把，小班椅在滑輪作用下如飛撞向隔壁劉星的桌子，發出“呯”的一聲響。
同事們被驚動了，望過來就見她含著兩泡眼淚咧牙咧嘴從地上站起來。
“怎麽了這是？”劉星關心。
周玉泉同樣出聲，不過很不耐煩：“你又怎麽了？”
大家都集精會神看著測試的屏幕，真沒人注意到她。
“我……”毛毛羞憤欲死，屁股又差點摔成八掰，疼得不行，這一說話，兩行眼淚滾滾而下。
她正不知說什麽好，史錦利再次一拍桌子，吼道：“通過了！”
通過了？！辦公室裏靜了三秒，然後歡唿聲差點掀翻天花板，有一個同事更是跳了起來，不知踩到誰扔在地上的被子，絆了一跤，摔了個狗吃屎，引來一陣哄笑。
李凡倒沒有讓史錦利背鍋，而是說會和程序員們一起研究問題出在哪裏。
史錦利情緒有些低落，整個編程部氣氛更是低迷，程序員們有的坐在電腦前發呆；有的不停蓐頭發；有的癱坐在椅裏，整個人像失了魂。
連續二十一天吃住在公司，沒日沒夜編程到累了睏了往地上倒頭就睡，一睜開眼睛洗把臉往電腦前一坐，接著寫代碼，就這樣還是失敗了。
失敗了！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小聲嗚咽，聲音雖小，在寂靜的辦公室裏特別刺耳，幾乎所有人齊唰唰望了過去。傷心到極點嗚咽出聲的是坐在角落裏的妹子毛雪霽，同事們親切地叫她毛毛。
毛毛剛領畢業證不久。今年春節前，她還是大四學生，便應聘進康芯當一名程序員。這段時間和男同事們一樣加班到半夜，累了地上鋪了床被單倒下就睡。
史錦利一心撲在技術攻關上，沒注意到毛毛的性別，李凡準她加班到晚上十點，十點後可以下班迴出租屋。
她不願意因為性別原因被特殊照顧，拒絕了。
第一次測試失敗，她心裏難受，可史錦利很快組織第二次技術攻關，她忙得天昏地暗，哪有時間沉浸在負麵情緒裏？現在再次失敗，她再也控製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程序員們麵麵相覷。
部門裏隻有這麽一位妹子，毛毛剛進公司時，同事們熱情得不行，可慢慢大家發現，妹子性格太內向了，跟她說話，半天沒迴應。這就太尷尬了。慢慢的，大家將她當成兄弟。
這會兒聽到她的哭聲，同事們才意識到她是妹子，可意識到並不意味著懂得怎麽安慰她。再說，大家心情都很不好，好嗎？程序猿們大多不會哄人，更不會哄“兄弟”。
大家手足無措。
史錦利先是錯愕，接著自責，自己能力不足才導致接連兩次測試失敗，以致張雲飛規定的一月之期迫在眉睫沒辦法完成，連累下屬們承擔巨大壓力，終至情緒失控。
他一向不善言辭，這時更不知道說什麽好。
男人們大眼瞪小眼，看著一頭短發像假小子的毛毛越哭越大聲，直至趴在桌上放聲大哭。
哭聲斷斷續續傳到通道，慕洋剛好路過，嚇了一跳，下意識道：“什麽聲音？”抬頭四處張望，辦公室裏燈火通明，不像鬧鬼的樣子啊。
他側耳傾聽，聲音似乎來自編程部那邊？他不能確定，主要是不相信真有哭聲，以為是幻覺呢，就見李凡走了過來，後麵跟兩個行政部的員工，一人抱主機，一人抱顯示器。
“你在這裏幹嘛？”李凡和張雲飛通完電話，決定加入研發團隊，這才叫人搬了電腦過來。他大學學的是計算機專業，畢業後曾做過編程的工作，寫代碼本就是本職工作，研發能力一點不差。
慕洋鬼鬼祟祟道：“聽到哭聲沒？”
“哭聲？哪來的哭聲？”李凡詫異。
“你細聽。”慕洋近乎耳語道。
“嗚——”
哪裏用得著李凡細聽，一聲大哭聲響徹大半個辦公室，連通道另一頭的財務部都聽到了。
“你租下辦公室時沒打聽清楚嗎？以前的公司為什麽開得好好的，突然倒閉？不會鬧鬼吧？”慕洋縮著脖子道，隻覺後頸冷風陣陣，好象厲鬼站在背後。
李凡從來不信這個，道：“光天化日的鬧什麽鬼？”
“哭了一聲，然後沒了，過一會兒再哭一聲，難道不是鬼？不是鬼怎麽會哭？”慕洋越說越覺得很有道理，這是辦公樓啊，在這裏上班的都是白領，不管男女，都優雅從容得很，哪會大哭出聲？
像響應他的話似的，他話音剛落，又是一聲大哭。
“你聽你聽，又來了。”慕洋隻覺腿肚子打顫，恨不得大喊一聲：“快跑。”
李凡聽出來了，哭聲是從編程部傳來的。他兩三步搶到編程部門口，道：“怎麽了？”
除了毛毛，所有人都望過來。
史錦利無奈，道：“毛毛在哭呢。”
“嚇，毛毛在哭？好端端的為什麽哭？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鬧鬼呢。”慕洋驚叫。
一下子整個公司都知道毛毛哭了，為什麽哭？不知道。
毛毛抽搐道：“我……沒……沒哭……”
男同事們齊齊無語。
李凡道：“毛毛啊，誰欺負你，你告訴我，我給你作主。要是我解決不了，轉告張總，請張總出麵給你作主。”
“沒……沒人……欺負我。”毛毛不好意思了，趕緊擦臉上的淚水，假裝沒哭的樣子，可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哪裏像沒哭過
史錦利自我檢討：“讓大家跟著承受失敗，是我的錯。我會好好反省，看哪裏不對。毛毛是擔心一個月期滿不能完成任務吧？”
程序員們側目，周玉泉說出大家的心聲：“頭兒，你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
“可惜毛毛不是美女。”劉星心裏默默補了一句，自從顧存莉來後，康芯所有單身汪，眼睛裏再沒有別的妹子了，長相一般，性格不討喜的毛毛自然被無視。
“嗯？我說什麽了？”史錦利一臉懵逼。
辦公室裏靜了三秒，接著哄堂大笑。毛毛臉上帶淚，也笑了，一邊笑一邊抹臉，道：“不好意思，嚇著大家了。”
慕洋抹額頭不存在的冷汗，道：“可不是，我還以為鬧鬼呢。”
“哈哈哈……”眾人笑得前俯後仰，因測試失敗壓抑得不行的氣氛一掃而光。
待笑聲漸歇，李凡大聲道：“我和張總通過電話了，還剩九天，我們一起共同奮鬥，爭取一次通過。”
“牛總要加入我們嗎？”周玉泉問。
“牛總，張總怎麽說？是不是精神上支持我們？有張總和牛總支持，我們一定能旗開得勝，馬到功成，這次一定能成。”不少人鄙視，在心裏暗罵：“馬屁精。”
李凡指揮兩個行政部的員工把電腦放在一張空桌上，史錦利隻是專注寫代碼，人並不傻，這時候要還不懂把經理的辦公桌讓出來，這幾年就白混了。
拆電腦裝電腦一通折騰，待得安排好，一小時過去了。
李凡再次電話聯係張雲飛，用免提，張雲飛的聲音瞬間傳遍編程部：“大家努力，要是實在完成不了，可以寬限幾天。”
倒不是張雲飛好說話，而是必須這麽做，程序員們的弦已經繃得緊緊的，再拉就斷了。
李凡連續打兩個電話過來，一個月之期又近，康芯那邊什麽情況，張雲飛大概能想像出來。前世沒有他，李凡能解決扣扣聊天信息儲存在服務器的難題，這一世同樣沒有問題。有他，隻不過提前攻克這個難題而已。
他起的作用，是提出聊天信息儲存在服務器的重要性，減少李凡摸索的時間。沒有他，再過一段時間，扣扣推廣不開，李凡會找到這個原因，進行改進，以期給用戶更好的體驗。
張雲飛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並不認為自己在社交軟件這一塊比李凡更強。這也是他不插手康芯日常經營的主要原因。
雖說身為經營者，應該有清晰的理念，以結果為導向，而不是隻看員工努不努力，有沒有做無用功，但研發這種事，有方向又努力，出結果是遲早的事。何況張雲飛非常清楚，史錦利的團隊一定能攻克這個難題。
隻要儲存的難題解決，扣扣將邁上一個新台階。
在這一點上，他比史錦利本人要自信得多。
下午處理完幾件公務，張雲飛伸了個懶腰，離開辦公桌在沙發坐了，準備喝茶放鬆一下，門被敲響，孟子雨推門進來，見隻有張雲飛一人，笑容燦爛撲了過去，道：“晚上吃什麽？”
“嗯？”張雲飛被撲倒在沙發上，道：“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呢，你不去工作，來這兒幹什麽？”
“太不解風情了。”孟子雨嘟著嘴道：“我就是想告訴你，晚上買些你喜歡的菜。”
其實是她一想到等會兒一起買菜做飯的情景就心潮澎湃，無法靜心工作，一心想和張雲飛呆在一起。
“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你忙完手頭的工作了？今晚不用中班嗎？”
“今天不加班。明天，哦不，後天再說。對了，人手有點不足，再招兩個人吧？”最好以後都不用再加班了。
孟子雨巧妙地利用設計部總監的特權，要求增加人手，分擔她一部分工作，這樣她就可以下班後和張雲飛膩在一起了。
嗯，不用被張雲飛訓沒有加班。
她這點小心思，張雲飛哪會不明白，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讓她從自己身上坐起來，道：“可以，再招三至五人，準備開h市分公司。”
基本兩個月開一家分公司，現在也該準備第三家了。這一次，張雲飛決定把分公司開在h市，那個有魔都之名的現代化都市。
第五百五十三章羞憤欲死
“又要開分公司啊。”孟子雨苦著一張臉，道：“多招幾個人，我們也不用天天加班不是。”
曾幾何時，她盼著加班，隻要加班，就能和張雲飛一塊兒吃晚飯，多半小時相處時間。現在兩人關係明朗化，不用再苦苦盼這半小時，她更巴不得多些時間和張雲飛獨處，哪還願意加班？
張雲飛點了點她的鼻尖，道：“是你不用加班，還是設計部全體不用加班？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來，你男朋友一個月得多付多少工資？”
巴拉裏裏下午六點下班，設計師們大多晚上十點左右離開公司，扣除半小時吃飯時間，平均每人每天多工作三個半小時，加上周六周日，等於一個人幹了一人半的活。也就是說，張雲飛無形中少付百分之五十的工資。
這全歸功於孟子雨，設計部由她建立，上行下效，設計師們進公司後，不管願不願意，都隻能加班。
孟子雨完全被愛情衝昏頭腦，哪有想到這個？被張雲飛一提醒，不由“啊”的叫了一聲，道：“你從來沒付過我們加班費吧？”
貌似勞動法規定，員工加班，得付加班費嘛。
張雲飛笑道：“我付了餐補。”
員工晚上八點後下班，公司會付餐補。以二千年的物價，一人一次五元餐補算是相當不錯了，女生們食量少，如果想省一點，買小份的麵食，三元夠吃。
設計師們是實實在在地加班，業務員們就未必了，有人拜訪客戶迴來，先去吃飯，然後迴公司混到八點才打卡下班；更多人則是吃完飯迴公司上網到十點，公司規定的鎖門時間，這時打卡下班，自然是有餐補的。
“才五元。”孟子雨不以為然。
和加班創造的利益相比，五塊錢餐補確實不算什麽。
“五元也是錢啊，人一多，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張雲飛道，水開了，他泡起茶。
翡翠色的茶杯在他好看的手指中靈活轉動，冒著熱氣的白煙讓他的手指蒙上一層仙氣，很美。孟子雨咽了口唾沫，道：“不燙嗎？”好想抓他的手放嘴裏啃啊。
“怎麽會燙？”張雲飛很快泡好茶，放一杯在她麵前，自己端起一杯放鼻端嗅了嗅，道：“這是正宗的龍井，喝喝看。”
“正宗的龍井？”孟子雨先是狐疑，接著笑了起來，道：“從沒見過這樣泡龍井的。”
綠茶最好用玻璃杯衝泡，隻有玻璃杯才能看到茶葉在開水中翻滾舒展的美景，何況是綠茶中的極品，西湖龍井？孟子雨這是笑張雲飛不懂衝泡綠茶呢。
“確實是真正的龍井，沈業君送我的。我的茶葉他包了，要是不正宗，找他。”張雲飛說著喝了一口。
這樣衝泡的茶是濃了點，稍微有那麽一點苦，但茶葉中的香味也出來了，味道十分好，張雲飛很喜歡。試了一次之後，再沒用玻璃杯。
孟子雨把杯湊到唇邊試著喝了一小口，立即皺起眉頭，道：“好苦。這真是西湖龍井？”
“真的。”張雲飛道：“不是真正的西湖龍井，沒添加香料，哪有這麽香？”
張雲飛的話，孟子雨哪會不相信，她皺眉一口喝完小杯裏的茶，道：“那我多喝點。”
“再喝兩杯趕緊去幹活，下麵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你不擔心？”
“擔心什麽？”孟子雨明知故問，實則心想，我巴不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們的關係好不好？哪會擔心。
想是這樣想，話卻不敢這樣說，張雲飛再衝兩杯，她又皺著眉喝了一杯，乖乖迴自己辦公室去了。
張雲飛搖了搖頭：“女人哪！”沒戀愛前工作就是一切，戀愛後他就是一切，這也太極端了。如果一個女人的世界隻有男朋友，那當她的男朋友也太慘了點。
李凡裝好電腦，馬上開會，主要是讓史錦利複盤，再看之前兩次失敗的代碼。
ceo親臨，雖然有自己工作能力不足之嫌，但現在形勢嚴峻到無以複加，他可是“立下軍令狀”的，若一個月內完成不了任務，得引咎辭職。真到那一步，他絕對會這麽做。可是縱然辭職，也會在職業生涯留下汙點。還不如背水一戰，把聊天信息儲存的問題解決了，這樣一來，不僅工作能保住，還會成為康芯的功臣。
最主要的是，史錦利相信自己能行。
可為什麽一直解決不了呢？難道程序存在缺憾？他想來想去，查來查去，總是沒辦法找到原因，現在李凡來了，隻好把希望寄托在李凡身上了。
他對李凡插手並不反感，恰恰相反，鬆了一口氣。
如果再失敗，李凡一定會承擔一半責任，沒有擔當的人成不了ceo,何況他眼中的李凡本就很有擔當。倒是張雲飛，他一點不熟，不知道他的為人，縱然電話裏表了態，他也提著一顆心。
李凡飛快查了兩次查，總算查出一條編寫錯誤的代碼。他認為，正是這條代碼錯了一個basic碼，才導致第二次測試失敗。
在他檢查程序時，編程部自史錦利以下，都是既忐忑又失望，有人更覺得ceo的編程能力不見得比他們強，這是在做無用功。
如果隻是這條代碼錯誤，那麽是不是意味著，隻要改正這條代碼，難題就攻克了？史錦利大喜過望，說話都哆嗦了：“牛總，我馬上改一下，再測試。”
程序員們人人不敢置信，周玉泉一如既往代表同事們提出質疑：“有這麽容易嗎？”
不管是不是，總得試一試，你這烏鴉嘴就別亂說話了。劉星搶在李凡開口前道：“牛總說是就是。”一邊給周玉泉使眼色：“你怎麽那麽多事？”
“我隻是實話實說。”周玉泉理直氣壯，聲音洪亮地道：“要是隻需要改一條代碼，不用重新寫，豈不是太容易了？”
“容易還不好？你想怎樣？”劉星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你小子自己作死可別拖我們陪葬，萬一牛總老羞成怒，讓我們寫第三次，豈不累死？我們可是連續加班三個星期，快累癱了。
“你瞪我幹什麽？”周玉泉早看劉星這個馬屁精不順眼了，憑能力幹活，為啥總要拍馬屁？不拍馬屁會死嗎你？
“都閉嘴。”眼看兩人當著李凡的麵吵起來，史錦利怒了，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桌上杯子裏的水濺濕鼠標墊。
經理發火，兩人不敢再說。
李凡並沒有怪他們，神色如常道：“你改一下再測試，我覺得應該是這一條出問題。”
辦公室裏全是這一行的專家，他不敢把話說太滿。
“好，我馬上改。”史錦利本來很疲憊，隻覺眼皮子打架，很想倒下大睡三天三夜，又覺後背酸痛，不知是不是長時間坐在電腦前，頸椎出了問題。聽李凡吩咐，頓時精神奕奕，後背也不痛了。
隻是改一條程序，哪費什麽事，不到十秒就改好了。
然後是測試。
程序員們人人提著心看一條條代碼從屏幕上翻滾而過，毛毛更是緊張得差點哭出聲，好不容易忍住，眼眶卻紅了。
“毛毛，你怎麽了？”劉星發現她的異常，不敢出聲，好象一出聲，測試就會通不過似的，隻是用嘴型無聲地關心她。
毛毛不好說擔心過不了，隻是拚命搖頭，死死捂著嘴，然後背過身悄悄擦淚。
周玉泉同樣發現她的動作，理所當然道：“哭什麽哭？你也太愛哭了。”
“閉嘴。”這次不僅周玉泉，兩三個同事一齊出聲喝止。
“不說就不說。”周玉泉十分不服氣。
李凡一雙眼睛一眨巴眨盯著屏幕，可員工們的對話還是一字不落傳進耳裏，他沒說話，隻是右掌往下輕輕壓了壓。
這動作的意思周玉泉等人都懂。
這樣過了快一個小時，期間毛毛幾次想上廁所，又生怕上完廁所迴來聽到測試通不過的消息，隻好忍住，可是不上廁所不行啊。她隻好彎腰抱著肚子躡手躡腳走出去，解決完生理問題再迴來，辦公室裏一如剛才。
沒有壞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毛毛安慰自己，卻因為太緊張，沒注意剛才起身時移動了椅子，這一坐下去，整個人坐了個空，摔在地上，雙手亂揮亂舞時又推了椅子一把，小班椅在滑輪作用下如飛撞向隔壁劉星的桌子，發出“呯”的一聲響。
同事們被驚動了，望過來就見她含著兩泡眼淚咧牙咧嘴從地上站起來。
“怎麽了這是？”劉星關心。
周玉泉同樣出聲，不過很不耐煩：“你又怎麽了？”
大家都集精會神看著測試的屏幕，真沒人注意到她。
“我……”毛毛羞憤欲死，屁股又差點摔成八掰，疼得不行，這一說話，兩行眼淚滾滾而下。
她正不知說什麽好，史錦利再次一拍桌子，吼道：“通過了！”
通過了？！辦公室裏靜了三秒，然後歡唿聲差點掀翻天花板，有一個同事更是跳了起來，不知踩到誰扔在地上的被子，絆了一跤，摔了個狗吃屎，引來一陣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