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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雲墜墜,風雨欲來。洛城銀甲營的將士整裝待發,徳昭執掌調兵令,高坐馬背之上,一聲嗬下,領兵發往城外。


    洛城府尹試圖馬前阻攔,“王爺三思,若非危急關頭不可擅動銀甲營啊!”


    徳昭泛著血絲的雙眼透出一股可怕的戾氣,一如在戰場上殺紅眼的姿態,他的聲音寒意森冷,一字一字道:“擋我者死。”


    東邊一道閃電驚乍而現,響雷陣陣,千騎齊奔,黃昏黑夜交際的街道,馬蹄聲震耳欲聾,銅槍與金戈相撞,天地間仿佛隻剩下這動蕩的聲音。


    府尹踉蹌跌坐在地,靴邊雨點旋旋而落,一滴、兩滴、進而鋪天蓋地泄下。


    猛地急雨如箭,勢不可擋。


    他在風雨中疾行,冷峻麵龐如刀刻斧鑿,壓抑住的心中怒火熊熊而起,奔至城外,蕭蕭天地,黑夜濃濃,望不見盡頭。


    風雨之中,竟不知該從哪裏找起。


    悲涼之意緩緩爬上心頭,唿吸間皆是痛楚,被人背叛的憤慨在血液中湧動,他咬著牙,發狂一樣念著她的名字。


    就算攪個天翻地覆,掘地三尺也得將她找迴來。


    她連幼清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算要走,也隻能死離,不能生別。


    那樣沸反盈天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震得人心一抖,被雨澆得七零八落的樹葉顫顫巍巍,一團黑影隱隱藏在其中,絕望而麻木,她抱著樹幹,遙遙遠眺,目光始終不曾自城門的方向移開。


    “白卿……白卿……”


    她念了千遍萬遍,可卻無人相應。


    忽地那馬蹄聲越來越近,黑暗之中似有千軍萬馬奔來,她閉上眼不敢去看,蜷縮身子一動不動。


    是徳昭。


    是他。


    她不住地安慰自己,白卿會來,徳昭會走,不要急,再等等。


    馬聲果然踏蹄而過,朝著更遠的地方而去,雨水打濕了她的臉,肌膚冰涼一片,她抬手揉眼,滿眶的淚水盈盈而充,可是她不能哭,白卿並未拋棄她,她知道他一定一定會來找她。


    他們要去過悠閑自在的江南小日子,長命百歲永結同心。


    她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地將眼淚逼了迴去。


    忽地耳邊又響起嘚嘚馬蹄聲,一聲又一聲,越來越近,唿嘯離去的鐵馬金戈掉頭而行,由快到慢,緩緩在一棵樹下停住。


    雨聲淅瀝,狂風拍散一地落葉。


    偶爾一聲馬嘶,數千將士依次排開,紀律分明地挺立原地。


    長亭和樹已被重重圍住。


    到處都是重兵把守。


    她怛然失色,越發抱緊了樹幹,止不住地顫抖。


    徳昭站在樹下,仰頭而望,茂密的樹葉擋住目光,隻有那一雙鞋露在外頭。嫣紅蓮花祥雲紋的軟緞鞋底,搖搖晃晃地踩在樹幹上,她看見他了。


    他離得這樣近,聲音卻像是從遙遠天際邊傳來一般,“下來。”


    她並不言語。


    徳昭抽出刀,身子一騰,上了樹,撥開樹葉,一把將她揪了出來。


    她驚唿一聲,腳下踩空,忙地就要躲開。


    樹間立錐之地,又能躲到那裏去。


    數秒,他的刀已懸在她的脖頸。


    刀鋒冰涼,比不得他的心寒。


    掏心掏肺,換來的卻是毫不留情的踐踏,睿親王徳昭,平生最恨背叛二字。


    她怔怔地看著他,眼底無喜無怒。


    這一刻總算清醒過來,齊白卿不會來了,在她跟前的,隻會是徳昭。


    任她如何逃離,也逃不出他徳昭的手掌心。


    可是她不甘心。


    她想要她的白卿,徳昭再好,可是她不想要。


    “我要白卿、不要你。”


    徳昭身子一震,握刀的手隻需往裏推一寸,即可割破她的脖頸。


    他恨極了,恨不得立即將她的心剜出來看看,一刀一刀切開,看裏頭到底藏了些什麽,竟這般冷情決意。


    可忽地他瞥見她的眼,那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可憐楚楚,淚盈滿眶。


    她隻需輕輕看他一眼,帶著點幽怨的責怪與失望的傷心,一如當年同宋阿妙最後一見。


    他愛著連幼清,連帶著將對宋阿妙的那份愛,也給了她。


    “你要他,可我要你。”


    刀哐當擲下,他用手摟了她的脖子,發狠一樣將她圈在懷裏帶下樹,她又打又踢,仍被緊緊禁錮,他的胸膛這般冰冷,沒有一絲暖意,她無助地窩在他懷中,耳朵正好貼著他心房處。


    半秒,竟未曾聽到心跳聲。


    隻有馳騁踏行的行軍馬蹄聲。


    她終是忍不住,淚意傾然,嚎啕大哭。


    黑夜中大雨潑天潑地下著,狂風刀子一般砍在臉上,吹得人搖搖欲墜。


    長廊的風雨斜斜襲來,門外急切咚咚聲,此時剛過甲戌時分,太子入寢早,從夢中發醒依稀聽得有人碎步而來。


    小太監立在床頭,隔著青籠床紗,一字一句地將話遞到太子耳邊。


    數秒,太子自榻上驚坐而起,慌慌地穿戴往門外而去,命人叫了毓明和毓義。滿室通亮,行宮上下步履聲急切如鼓,風雨之中,黑影重重,太子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聲音有些發僵,指了毓義問,“你九堂哥呢?”


    毓義支支吾吾,“出去了。”


    太子揮袖拍案,聲色俱厲,指了外牆傳來的震天千騎馬蹄聲,“外頭怕已是草木皆兵,你的銀甲營鐵令何在?”


    毓義低頭,語氣有些顫抖,“給了九堂哥。”


    太子嗬斥,“胡鬧!”


    案上花瓶被他摔在地上,碎瓷聲自眾人耳邊割過,性情溫和的儲君難得暴怒,終究是太年輕,領了行宮一眾侍衛便欲往外衝。


    行至宮門口,兩扇銅門一開,驀地望見有人自風雨之中而來。


    太子怔了數秒,手握刀柄,警惕謹慎。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忽地太子的目光觸及徳昭,一掃,望見他懷裏緊緊抱了個人,兩人皆濕了個透,狼狽至極。


    他抱著那人跨步而去,經過太子身側時,語氣平淡無常地丟下一句:“待我辦妥私事,稍後定向殿下請罪。”


    太子眉頭微皺,許久才迴過神,麵容慍怒,卻並未表現出來。


    毓義討好似地到跟前來:“殿下,你也看到了,九堂哥沒私心的。”


    太子睨他一眼,冷哼一聲,語氣嘲弄,“為一個女子,竟調動了全城的兵力。”


    毓義一愣,往後看徳昭的身影。


    卻隻看見他埋頭凝視懷中人的深情。


    此刻方知,狠絕之人生出情來,竟這樣驚天動地。


    ·


    雙門合上,屋裏沒有點燈,漆黑一片,寂靜得幾乎讓人覺得窒息。


    她哭得沒聲了,徳昭坐在一旁看,雙目錚錚,兩道視線恨不得在她臉上瞪出兩個大窟窿。


    他開口嘲笑:“你的白卿呢?”


    幼清猛地一震,狠狠看向他,她以為是他攔了白卿。


    “被拋棄了一次,又被拋棄了第二次,到底要怎樣你才會變聰明些?”


    幼清愣了一會,忽地撲過去打他,“你把他藏哪了?你把他給我,給我!”


    她聲嘶力竭地喊著,將他當做仇人一般對待,仿佛她從來不曾正眼瞧過他,前些日子的纏綿仿佛隻是她刻意帶給他的一場錯覺,她心裏竟從來不曾有過他。


    徳昭心裏繃著的最後一根弦徹底斷掉,他反抱住她,在耳邊摩挲,低聲吼,“他若被我逮著,這一次,我一定不再手軟,到時候將他碎了千萬塊遞到你跟前好不好?”


    幼清顫栗,試圖往屋外跑,腳剛下地,卻被一把扯迴。


    徳昭伏在她的背後,怒火中燒,大手一掀,她衣裳落了一地。


    她拚命抵抗,“不要,你放開我!”


    他哪裏肯停下,憑著蠻力,將她一把扛起就往床上扔。


    他已經受夠無休止的等待。


    他好心好意待她,結果卻換來了什麽?


    換來她無休止的辱罵和怨恨。


    她不肯把心給他,沒關心,橫豎他有真心,如今,他隻要她的身子。


    幼清瑟瑟發抖,恐懼地看著他,嘴唇哆嗦,淚流滿麵地喊:“不要過來……”


    徳昭麵無表情站在床頭,冷冷吐出一句:“爺對你太放縱了。”


    他甚至連外衣都未褪去,一把拽住她的腿往外拖,毫不留情地壓了上去。


    “你是我的人,要我說多遍你才記得。”他挨著她,蓄勢待發,一張臉冷漠如霜:“今夜正好讓你長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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