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驛”是京畿最大的官驛,迎來送往常年繁忙。今日卻不許尋常商旅、路人在附近逗留,因為即將迎接率部歸來的七皇子孟義昀。驛站上下都繃緊了皮,緊張有序地籌備著。那位功勳卓著、如日中天的皇子,說不準會就是未來的大夏之主,可得萬般小心的伺候。


    驛站百裏外,滄丘山腳下的官道旁,夜瑤和孟戌安背靠背坐在一塊大石上,沉默著各有所思。


    這裏,就是兩日之後,那位短命的太子伯伯喪命的地方。望著天邊斜陽,孟戌安希望時間就此停止。


    “溯洄訣”——逆轉時空三日,這也是清瀾估量著惡靈圍困之下,他與連笙帶領數量不多的兵馬可以固守臨仙鎮的最長時間。


    可是,一整日過去了,他和夜瑤唯一的收獲是——發現原先的計劃行不通。


    “瑤兒,你曾經說過,凡人的生命短促。在神仙妖魔眼中,我們活了一天、兩天或者十年、二十年,其實並沒有什麽分別。或許……”他欲言又止。


    人生的前十八年,他是個靠書卷認識江山社稷的皇子,“民生疾苦”“天災人禍”“兵連禍結”……都是書卷上的詞藻。但這短短幾個月,他看到了疾病、災荒的殘酷,百姓維持生息的艱難,看到了真實的、苦難的人間百態。


    如果他的消失可以守護千萬條人命,可以換迴大夏九州的安寧,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是心裏這些話,卻不知道怎麽樣對身邊這個,一心盼著與他白頭到老的女子說。


    “沒有或許——”


    夜瑤猛然迴頭,激動地說:“萬事有因才有果,‘後悔藥’可以吃,可是一旦改變了過去,就會影響現在和將來。如果我們救下了太子,就不會有‘昌平叛亂’……除了太子之外,你的那些叔叔伯伯,甚至七皇叔,可能一個都不會死。那麽,你父皇就不可能登上皇位,不會納你母親為妃,也就沒有你。沒有了你,我們就不可能迴到這裏來救太子。所以,因果抵消,等於什麽都沒發生過!”


    難怪六界中從來沒有過逆轉時空的法術。萬物聯係千絲萬縷,牽一發而動全身。哪怕微小的變化,都有可能牽連甚廣。


    “難道我們就守在這裏坐以待斃嗎?”孟戌安道。


    夜瑤抬起頭,凝視著他的雙眼說:“我想見他一麵。哪怕什麽都不能做,我想要見一見這個人。哪怕隻是旁觀,也想他多一點了解。”


    他們還有最後一招——找到孟義昀執念所在,進而找到化解怨念的辦法。


    *******


    (草稿未修,盜版可恥。)


    臨時搭建的行軍營帳內,點了一盞孤燈。


    暖黃的光芒下,孟義昀坐在低案前,捧著一卷兵書,一邊細讀一邊寫寫劃劃,完全沉浸其中。


    近衛匆匆步入,半跪下道:“稟告殿下。京城方向來了一男一女,在大營外徘徊不去,一定要求見您!”


    放下兵書,孟義昀稍稍抬眼。卷起的簾布外,天色已經微亮。


    “連夜來的……”


    稍稍思量,他擺手道:“趕遠些便是。快到京城了,萬事都要小心。除了宮中派來的,任何人都不見。”


    近衛有些猶豫,“他們說……是西北大將軍府的人。但是,既無身份牌,也無信物。”


    “西北大將軍府……”


    孟義昀沉吟片刻,眉頭一緊,“帶他們進來!”


    ……


    片刻之後,夜瑤和孟戌安順利進入了南軍主帥的營帳。


    裏麵的陳設很簡單,臨時的臥榻、低案,還有一盞紗燈……既不奢華,也不簇新。擺在案上的杯盞、硯台,也都是用了許久的物件。


    這位傳說中嗜血嗜殺,縱容手下賤淫擄掠,無惡不作的“殺神”,竟然這般節儉!大清早的,還手不釋卷,親自批注,情操也這般高雅!


    難得……難得……


    夜瑤看傻了眼,若非孟戌安拉她,差點忘記行禮。


    “拜見殿下!”


    “拜見……殿下……”


    一一審視過他們兩個,孟義昀的神情愈發嚴肅。他從未見過這兩個人,看他們的樣子,既不像西北中的將士,也不像是西北大將軍府的下人。


    看出了他的懷疑,孟戌安趕忙說:“賤內是蘇四小姐的手帕交。得知殿下迴京,小姐托我們給您帶句話。”


    “撒謊!”


    刹那間,長劍出鞘。


    孟義昀一個飛身,將劍鋒搭在孟戌安的脖子上,嚴詞質問道:“這裏離盛京城不過百裏,如果她知道本王的行程,就該知道頂多兩日,我們就可以相見了,有什麽好特意托人帶話的?如果真有什麽等不急事情,以她的性格絕不會眼巴巴的待在家裏,一定會親自來見我。你們冒充與她相識,到底想做什麽?”


    “她本來想親自來的,但是路上受了傷,不能成行。”


    夜瑤上前,輕輕撥開他的劍。


    “她受傷了?!怎麽受傷的?傷在哪裏?傷的重不重?!”孟義昀急著問。


    “暫時性命無虞。”夜瑤模棱兩可的迴道。


    這個答案介於生死之間,既讓他心生擔憂,又不至於罔顧皇命提前入城。


    沉默片刻,孟義昀終於收起劍。


    “失禮了。敢問她讓你們帶了什麽話?”


    夜瑤瞥了孟戌安一眼,一字一句道:“蘇小姐想知道——殿下願不願意娶她?或者說,願不願意爭取一下……娶她?”


    孟義昀明顯一怔,沒想到自己一直有心迴避,蘇櫻卻這樣直截了當的地問了。


    三年前,驚鴻一瞥。


    三年間,書信不絕,所見所聞,冷暖點滴,親身體嚐,總想與她分享……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是蘇氏的嫡女,將來大夏的皇後。本王……”


    “不必了——”


    夜瑤阻止了他後麵的話,“話是蘇小姐問的,殿下不必將答案告訴我們。不論如何,您知道她的心意……我們來的目的就達到了。”


    孟義昀詫異的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孟戌安不由得暗暗豎起手指。


    執念之源前三位:悔恨、血仇、悔恨。


    如此一來,先去其一。


    看來,夜瑤是想各個擊破。在不改變事態走向的基礎上,一步步消解可能讓他產生執念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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