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風陌打個冷顫,趕忙捂住自己的眼睛,背過身去再也不去瞧那朵詭異的火蓮花。


    梵心地蓮出現之後,洞內灼熱的氣息明顯減弱,爆發的幽冥鬼火也漸漸平靜下來,鋪滿一池的赤紅火苗開始有序地擺動。


    懸在半空中的火蓮,花瓣微微張合,保持著心跳一般的節奏。


    原來,這就是父神最後一縷靈識。


    造化神奇,數萬年過去了,它竟然靠“幽冥鬼火”的力量延續下來。


    庚午說的沒錯,這是聖物啊!


    夜瑤一把扯過防風陌,隨冥川老人一起跪拜。伏在發燙的地麵上,她心中忽然大慟,眼淚不受控製地簌簌流下。


    “我這是怎麽了——”


    她一邊流著眼淚,一邊伸出發抖的手,“雙手也不聽使喚了?”


    “父神開天辟地,是六界之根,六界之極,尋常人見之,目不能直視,口不能吐言,行不能自已。你這個樣子,已經算是很爭氣了……”冥川老人口氣淡然,有一種曆經時間流逝的滄桑感。


    說話間,一顆小小的赤色光球從蓮花的花心中慢慢升起,懸在它上方一尺,一邊旋轉著一邊慢慢增大。


    片刻之後,便有拳頭般大小。


    “那是什麽?”夜瑤問。


    冥川老人眼中透出希望,“那就是第二十代冥王,散靈重生的恩主。”


    “還隻是一顆靈力球,這要過多久才能化出人身?”夜瑤嘀咕道。


    “不會太久——”


    冥川老人袖子一揮,原地拜了三次,伸出手指比道:“三年。隻需要三年,恩主便能化形。再教養百年,就能再次執掌幽冥了。”


    “一百零三年?!”夜瑤眼前一黑。


    她的陽壽總共不過百年,如此一來,豈不是餘生都要留在幽冥照顧一個小孩子!


    “雲夢君也小心些,不要總盯著‘梵心地蓮’看。其實,藥王也並不是信口瞎編,此花的確可以吸走‘天哀’將至之人身上的病氣,隻是不僅是病氣,連同人的修為靈力、記憶、壽元……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被吸收。”冥川老人好心提醒道。


    聽他這麽一說,剛想迴頭的防風陌又趕忙把頭扭了迴去,壓低了聲音道:“所以,若我真把它拿迴家會怎樣?”


    冥川老人一迴頭,似笑非笑道:“離開了‘幽冥鬼火’的供養,你整個家族也不夠它吞噬的。”


    “呃……”


    防風陌擦了擦額頭的汗,“幸好——,幸好!”念叨個不停。


    冥川老人忽作慍色,指著他說:“你以為偷走‘太極圖’會好多少嗎?因為有仙使護送,上頭並沒有施加什麽厲害的封印。一旦被有心人打開……別說你九尾狐族了,整個神族都會麵臨著一場大災劫。”


    “怎……怎麽可能!您……您可別危言聳聽……”防風陌熱紅的臉驟然發白。


    “那批惡靈之中,除了一個兇靈之外,還有三百八十七個怨靈。它們雖然失去了靈識,卻還是能不斷生出新的怨念,執念深重非尋常可比。一旦被放到人間,他們的怨氣會迅速聚集起在人間遊蕩的亡靈,並把它們同化為惡靈。怨靈生兇靈,兇靈生血靈……‘血靈’嗜血嗜殺,會瘋狂地咬噬生者,把他們化為同類,並且迅速擴散。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不消半年,千萬人族皆化為血靈,神族焉能自保?”


    冥川老人注視看著他,聲音冰冷的嚇人。


    被他銳利的目光刺的心頭發涼,防風陌一下子癱倒在地。


    “夜瑤,想想辦法!我們九尾狐族,雖然法力不高,但是世代忠肝義膽,可不能承受覆滅人族、危害神族的罵名!”他帶著哭腔道。


    夜瑤蹙著眉頭,歎了口氣,“冥老,放他走吧。天族現在也顧不上‘太極圖’的事情了,幽冥這邊……追究太屋氏也沒什麽意義。傳令下去,所有鬼差取消輪班,全部派出去,按冊一一清點,務必盡快將還在人間遊蕩的孤魂野鬼全部帶迴幽冥。另外,請十殿閻王加快問案的速度,疑罪從無,以投生惡道代替較輕的刑期,並按照上次核對的情況,把罪責較輕、剩餘刑期不長的亡靈提前投入六道輪迴,盡快騰出幽冥的空間和人手。還有,讓鬼差們嚴密注意,若有惡靈襲擊凡人的事情出現,務必弄清楚位置,然後立刻告訴我。”


    冥川老人恭敬地聽命,麵上漸漸露出喜色。


    原地一轉,化出幾十個分身來,一起向夜瑤行禮,“謹遵雲夢君之命!”


    “大家,有禮了——”


    一下子看到這麽多為冥老,夜瑤有些不適應。


    轉眼的功夫,分身紛紛化作虛影,一一消失無形,隻剩下了庚午一人。


    他走到防風陌麵前,態度客氣了許多,“小神君,請——”


    “夜瑤,幽冥現在大難臨頭,你真的要留下履行冥王的囑托?要不,我……我也留下幫你!你現在……”防風陌不安地看著夜瑤。


    夜瑤迴過頭,對上他的雙眼。


    “天帝陛下身歸混沌,新帝對神族的態度還未可知。神尊已經被免,整個神族現在群龍無首。太屋氏是最大的一族,掌控著地脈,和人族接觸最為密切。惡靈的事情,一定要立刻稟告塗山族長,請他帶領族人早做防範!必要的時候,請助幽冥一臂之力!”


    氣氛凝重,庚午垂手立在一旁,一聲不發。


    防風陌麵容發僵,磕磕巴巴地迴道:“族長憑什麽相信我呀?我……我連基礎法術都沒學全過一本,家中子弟比我還不學無術的大有人在。我們……我們這些酒囊飯袋能做什麽?不如到深山裏,打個洞藏起來……”


    “防風陌——,打起精神來!”


    夜瑤一把將他扯到麵前,“你我雖然年紀不大,但都是天帝敕封的神君,早已經不是躲在長輩身後的小孩子了。有些責任,必須承擔起來!人族危矣,神族危矣,天下蒼生危矣!現在的六界,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個疏忽便是血流千裏。聽我的話,立刻迴去——”


    說著,她從腰間撤下一塊鎏金白玉佩,上麵刻著塗山氏的族徽。


    “這是我母親的信物。拿著它,舅舅一定會相信你的話!請替我稟告他——夜瑤不是妖,沒有背叛神族,沒有背叛仙道。請他也不要放棄,保護好家人,保護好弱者,保護好自己。正道滄桑,邪不壓正,神族總有正名的一天!”


    此間最柔弱的人,說著最堅強的話。


    沉默片刻,防風陌忽然抬起頭,顫抖著手接過玉佩,“我……我試試。”


    隨庚午走到洞口,他忽然迴過身,揚聲道:“夜瑤,你很勇敢!幽冥會沒事,神族會沒事,大家都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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