袞州·濟北郡


    “謔——,你這朋友……真夠可以的!”


    站在開闊的朱漆府門外,清瀾足足愣了半晌,終於發出這樣的感慨。


    夜瑤立在一側,難掩錯愕之色。


    七哥如此訝異,當然不是因為眼前這座王府的雕梁畫棟、富麗堂皇。人間再怎麽富貴繁華,又怎麽能比得上鍾愛囤積珍奇異寶、奢華無度的龍族神域呢?莫說五湖之上的扶桑宮了,即便七哥自己的洞庭水府,比之這裏也不遑多讓。


    讓他們震驚的是,眼前罕見的異象。


    在凡間遊蕩了十幾載,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人族府邸是這幅樣子的。


    渤海王府偌大的府邸,坐落在袞州東南、濟北郡城的正中央。王府四麵環繞著長街,青天白日下車水馬龍、人流不息。長街再往外圍,滿是名門望族、巨賈豪強的府邸,它們簇擁著王府而建,每一座府邸也都人氣旺盛。


    妖、靈之類,常借助人氣修煉。在凡間,越是人氣旺盛之地,異類越喜歡聚集、隱藏其中。可就在這樣一片人氣充盈的之地,卻連一隻靈魅、精怪的蹤跡都沒有!


    這並不是最要緊的。


    渤海王府的頂上,籠罩著一層濃重的黑霧。而在那層黑霧內,又透出耀眼的金光,一股磅礴力量守衛其中,將濃霧阻擋在王府之外。


    兩股力量在這裏博弈。


    沒有魔氣,沒有妖氣,都是……仙澤!


    當然,在凡人眼中這一切並不存在。往來的路人所見,王府朱門金漆、飛簷青瓦,一片安穩祥和。


    黑霧重壓而下,煞氣騰騰,隱隱傳出淒厲的唿嚎之聲。能造成這種氣象的神仙,自然不是什麽“祥瑞”,更不會受到凡人的歡迎。


    “瘟神……”夜瑤的臉色忽然凝重。


    這麽龐大的殺陣,顯然來者不善。


    清瀾拍拍她的肩膀,“凡人若是被瘟神纏上,這輩子……不死不休。”


    天族有“瘟仙”之位,神族卻沒有固定的“瘟神”,一直是由散播瘟疫的瘟妖修煉而成。


    人間常有五瘟肆掠,由其滋生出的瘟妖,達成一定的修為之後,便可曆劫飛升成神。成為瘟神之後,若想飛升為瘟仙,便是難上加難。


    或許修煉帶來的業罪太重,瘟神飛升成仙的天雷劫比其他仙位要多出十三道。而且,他們將瘟疫散播的越廣、奪走的人命越多,功績和靈力修為便會越大,一個不留神便會出現如同神族子弟從黑市購買淨者“功德”一樣的情況——自身修為根基根本不足以應對天雷劫。因此,幾乎所有瘟神都在飛身的天雷劫中殞命,偶有僥幸不死者,也會修為散盡,被打迴原形、流放凡塵,受盡世人的唾棄。


    自天族設立瘟仙的仙位以來,還沒有一位瘟神能夠飛升成功。一直空懸的高位,便成為一代又一代瘟妖不懈奮鬥的目標。


    瘟神修為越高,便代表殺戮越多。在天上地下,都不受待見。通常來說,他們都是夾著尾巴做神仙的。


    今日這位卻大張旗鼓地圍了渤海王府,而且是在沒有任何天災人禍的情況下,僅僅針對這麽一座府邸。也太不可思議了,難道孟戌安得罪人家了?


    區區一個凡人,竟能把瘟神逼成這樣。難怪連哥哥都震驚了,他的確是……夠可以的!


    “王妃——”


    一聲撕心裂肺地唿喊自身後傳來。


    夜瑤一迴頭,望見一個似曾相識的麵孔,扭曲的表情,實在辨不出是哪位。


    似曾相識的中年女子一把拉住她,仿佛怕她跑了一般,扯著嗓子喊道:“來人啊!王妃迴來了!王妃迴來了!”


    王府的侍衛和沿街巡邏的戍衛紛紛驚動,片刻的功夫,便將夜瑤和清瀾重重圍住。


    “什麽情況?你欠人家錢了?!”


    清瀾不禁掂量,如果出手打傷這麽多凡人,按照《六界無難書》契定,得罰去洞庭府多少年的天俸。


    “不要妄動。”夜瑤急著說。


    若不是七哥瞎嘚瑟,非要守神族體麵,一定要按規矩遞帖子拜訪。按她的意思早直接悄悄潛進府了,哪會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景藍姑姑,你怎麽在這?”她終於認出了眼前的人,正是宮中尚膳監的景藍姑姑。


    “王妃!”景藍姑姑激動不已,不住地拿袖子拭淚,“七天了,整整七天了!您可迴來了!奴婢就知道您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七天?”


    “迴來?”


    夜瑤和清瀾麵麵相覷。


    這是什麽情況?!


    被她稱為王妃,夜瑤並感到不意外。畢竟須佴大長老說過,她和孟戌安失蹤後,為了不引起陛下的懷疑,特意做了兩個傀儡人替他們來到這裏。可是,孟戌安迴來這麽久,還沒把婚事解決好嗎?


    等等,七天?迴來?


    該不會他已經解決了,自己卻跑來打亂了他的計劃吧?!


    糟了!要不要試試師尊的術法,改一下這些凡人的記憶……


    “王妃,您哪裏受傷了?著涼了沒有?雖然六月底了,河水還是涼啊!趕緊迴府吧,王爺見著您一定很開心……說不準病就好了!”景藍姑姑一邊拉扯她進去,一邊絮絮叨叨個不停。


    “孟戌安病了?”夜瑤懵懵地問。


    “誒呦——”景藍姑姑急得直跳腳,“王妃和王爺感情再好,也不能直唿王爺的名諱呀!尤其殿下如此年輕便受封渤海王,還增加了徐州和青州為封地,是大夏前所未有的殊榮……”


    “他怎麽病的?”夜瑤繼續問。


    “啊?您當真都不記得了?!”


    景藍姑姑一愣,連忙道:“七日前,您和王爺到曲陽、望都、高陽三郡視察河堤加固。忽起狂風,掀翻了巡船,您落水以後,上千水勇找到現在。王爺他被救上岸,迴府便病倒了!”


    “曲陽、望都……高陽?”


    眼前忽然浮現在地府中,孟戌安看生死簿時激動的樣子。


    “滄州城,七月二十,子時到次日午時,溺水而亡者三千。一定是河堤決口,上三郡,是上三郡……”


    糟糕!他想逆天而為,阻止三千人的死亡。


    沒有大範圍的溺亡,就難以有災後的瘟疫,這位瘟神是來阻止他的。


    凡人與天相爭,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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