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問題——大家是怎麽知道,殺死夢境的主人,就可以破夢而出的呢?”夜瑤沉下臉色問。


    敖沐淺一愣,“這……這不是常識嗎?書上這麽說,大家都看過。”


    “常識?來自《附夢錄》,還是《冥望經》?那兩本書上說,夢主在夢中死去,夢境就會坍塌,本人便會從夢中醒來,六界眾生不外如是。這個情況,似乎沒考慮過夢境中有隻魔類存在。雨族曾有位仙長,不愛修習法術,偏喜歡研究六界中虛幻縹緲的事物。他花了數百年研究凡人的夢境,還編寫過一本小冊子。那本書冊上說,如果夢境足夠穩固,夢主的元神便難以脫出。本人在夢中一死,夢境就會與外界切斷聯係,變成一個封閉的空間,自身元神也會被封死在裏麵。現實中這個人不會死去,隻是成為一具有唿吸、能進食,卻沒有意識的‘活死屍’。”


    “連城公子的《南柯集》?”靳羽脫口而出。


    夜瑤正色點頭,“師兄博學,正是此書。方才沐淺說,你們是被夢魔帶進夢中的。我想……若是夢主死了,出去的路就會被封閉,這裏很可能成為‘死域’。諸位身上仙靈封閉,不知又能熬多久呢?”


    “夜瑤,你說什麽傻話呢?我們這麽多人,結成十方大陣,難道連個夢境都打不破?”敖沐淺的笑容有些僵。


    夜瑤滿臉憂色,“當然可以,隻是……”


    她心裏很清楚,“十方天地誅魔陣”雖然威力無窮,但必須十方一心,雖然自己能補足鬼刀那一方,但若是不能說服“呂歸一”,怎麽也沒可能再結大陣。


    “有什麽問題?”靳羽問道。


    一旦說出“呂歸一”的身份,大家免不得又要懷疑她。


    猶豫再三,夜瑤終於開口道:“萬一夢主先被人殺了呢?”


    “啊——”身邊驚聲一片。


    他們不殺夢主,卻保不準別人不殺……事情瞬間從刺殺明帝,變成了保護明帝,恐怕不是已經損兵折將的凡人可以完成的!


    “諸位,你們先穩住妖陣,我去找出夢主。”夜瑤主動請纓。


    靳羽神色難辨,“我隨你一起去。”


    *******


    天色漸亮,四下寂靜無聲。


    青衿山下山的小道上,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前行。


    “師兄,若是十方大陣結不成了,你還有別的陣法備選嗎?”夜瑤忽然開口問。


    就算製服“呂歸一”,她也沒信心能說服對方跟自己合作。沒有了他那一方,十方大陣便成不了。她演練過的陣法誠然不多,眼前這位天階的師兄卻不是吹出來的。


    靳羽駐足轉身,幹脆利落地說:“你不是三十年前的夜瑤。”


    “師兄……什麽意思?”夜瑤穩住心神。


    “你方才提到的《南柯集》,是件孤本,僅存於‘玉虛太清閣’。玄階弟子學業近半,會有一次大考,榜首者可以進‘玉虛太清閣’讀書七日。我記得最近一次是天元二百九十九年,也就是十三年前,優勝者正是天英門的夜瑤。三十年前的夜瑤,不可能讀過那本書。所以,當年你根本沒死。說吧!為什麽要假死,又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是不是夢魔的同夥?“靳羽步步逼近。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自己再嘴硬也不成了。


    夜瑤雙手合攏,向靳羽行了個後學之禮。


    “師兄英明。正如你推測的那樣,當年我並沒有身死,這次也是從外界進入的。你們所說的人族道友,其實……是我的同伴。我之所以來這裏,也是為了接應他們。”


    靳羽眉頭緊蹙,目光如炬凝視著她。


    他忽然問:“你當真不記得初棠?”


    夜瑤微微一怔,今日是怎麽了,人人都說“初棠”,那個風族小仙跟自己到底有什麽關係?


    見她神色迷茫,靳羽不再多問,話鋒一轉道:“你方才說,若是夢主死了,夢境被夢魔徹底控製,這裏就會變成一個‘死域’,到底還有什麽依據?”


    既然被他識破身份,該交代的還是要交代一點。


    於是,夜瑤吞吞吐吐、半遮半掩道:“我認識一個魔禽。他前陣子因為受傷……修為散盡。近來卻聽他說……有辦法迅速恢複,於是想到夢魔可能會以夢境困住你們,煉化仙靈供他使用。師兄勿怪,都是瞎猜的……沒什麽切實的根據……”


    “你說泫光?”靳羽的聲音冷的要殺人。


    夜瑤一驚,“師兄也看出來了?!”


    沒理由啊?!就算他偷帶法器下山,現在的泫光氣息也與凡人無異,幾乎不可能被發現魔族身份的。


    “你跟國師的義女是什麽關係?”靳羽忽然問。


    夜瑤真想抽自己,謊話隻要一出口,便隻能用更多的謊去圓。尤其麵對這般聰明、修行又高過自己很多的師兄,她就不應該開口說話。


    “她是玄真道長的徒弟,名叫雲夢。”她苦著臉迴道。


    “雲夢?”靳羽皺起眉頭,嘀咕道:“她也有點不對勁。”


    “她是個修道之人,沒什麽不妥的。”夜瑤心虛地幫自己辯解著。


    她一邊觀察著靳羽的神色,一邊試探著說:“那個……師兄,在沐淺他們眼中,我早已經死了。還希望你……”


    “放心——”靳羽似笑非笑道:“我與你們年紀相仿,之所以能躋身天階,正因為一心向道,從不多管旁人的閑事。”


    辛虧這位師兄不是認死理的主,夜瑤長籲了一口氣。


    “走吧!去晚了,夢主就死了。”靳羽繞過她繼續向前。


    夜瑤快步跟上,“師兄,你是哪年出生的?”


    “天啟四萬一千九百六十六年。”靳羽頭也不迴地說。


    “巧了不是,我也是那年的!你該不會也是秋天出生的吧?”


    “小丫頭,別套近乎了!我頂多不揭穿你,可不會幫你掩飾。”


    “好好好——,多謝師兄!”


    ……


    青衿山,密林叢生。


    二人穿梭林中,步履維艱。


    好不容易行到山麓,忽見山下狼煙四起,喊殺聲震天響起。


    夜瑤詫異道:“人族在打仗嗎?”


    昨日她翻了整天的大夏史書,不見三十年前有什麽戰事啊?!


    靳羽觀望了一陣,搖頭道:“不像。兩撥人馬軍服、盔甲雖然顏色不同,但樣式完全一樣,所用兵器也沒什麽差別。更像是自己人在打自己人。”


    “自己人?啊——,是‘昌平叛亂’!”夜瑤驚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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