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仆如雲,燈火通明,觥籌交錯,肉香彌漫。


    彌漫的不止是桌子上的肉香。


    還有懷中佳人。


    偌大的殿中,紀綱坐於主位,懷中一女袒胸露乳,旁邊兩女一斟酒夾菜,一輕扇畫扇,放浪形骸之間,小手亂摸。


    紀綱麵無表情。


    新任的錦衣衛都指揮使莊敬坐在客位之首,其餘位置上,則是錦衣衛的高層將領,李春、王謙、袁江,還有兩個不太出名的小將領。


    除此之外,尚有被貶即將出任興化府百戶所百戶的龐瑛。


    如出一轍,每人身邊都有小妞。


    錦衣親軍指揮司中,除了南鎮撫司鎮撫使賽哈智及一眾將領外,所有手中有權勢的將領都已到齊,就是那兩個不出名的小將領,也有親自兼責地上十四所千戶所的權力。


    雖然酒香肉香交雜混淆,靡靡之風讓人醉生忘死,但殿中氣氛卻很是凝滯。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龐瑛的被貶,讓眾人有一絲悲戚。


    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他們——這是紀綱今日借給龐瑛餞行而大肆宴請的目的,必須給手下的人打氣。


    同時也有點小心思。


    敲打莊敬。


    如今莊敬成了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確實有點擔心這貨膨脹,不將他紀綱放在眼裏。


    緩緩喝了口酒,紀綱沉吟著說:“諸位說說吧,有什麽想說的,但說無妨,畢竟諸位現在應該看出來了,黃昏此獠絕不僅僅是因為黃金失竊案而針對我等。”


    確實很詭異。


    紀綱都不明白,如果說黃昏因為黃金失竊案而對龐瑛有意見,後續就不該有那麽多針對北鎮撫司的小手段。


    總覺得是被黃昏故意針對。


    他卻沒想過——大多時候是他在故意針對黃昏。


    有些人是這樣。


    基本上不會去反思自己過分的地方,隻會抓住別人過分的地方,哪怕別人的動作很小,也會無限放大自己受到的傷害。


    這叫受迫害心理。


    深究一點,其實是紀綱內心深處的危機感,是鮮衣怒馬權勢滔天隱藏下的恐懼。


    莊敬坐在客位之首。


    內心其實惴惴。


    他太明白自己這錦衣衛都指揮使的尷尬之處,稍有不慎,他就會引起紀綱的怒火——雖然紀綱現在是指揮同知,是他的下屬,可要明白一點,除了南鎮撫司不提,錦衣衛是紀綱的錦衣衛。


    他這個都指揮使不過是擺設。


    聞言立即道:“黃昏此舉,意在向世人宣告,他黃昏不可欺,欲要用我錦衣衛之鮮血,來樹立他之威望,所以我以為,不論付出什麽代價,我們都要讓黃昏死無葬生之地。”


    李春頷首,“確實如此,如果這一次我們坐視不管,世人隻會以為我們好欺,連一個黃昏都能拉屎拉尿,那以後李誌剛、蹇義、劉觀、金忠等人豈非會變本加厲!”


    王謙推開身邊女子給他遞到嘴邊的酒杯,歎道:“可恨的是,這小子如今正得帝寵。”


    袁江笑了笑,“比過得都指揮使?”


    猛然想起有歧義,急忙表白,“紀都指揮使不僅是靖難功臣,也是陛下肅清朝堂的利劍,雖然今日小小受挫,但陛下也是避免朝野流言,不得已而委屈紀都指揮使,要不了幾日,必然官複原職,甚至還會有額外嘉獎。”


    場上氣氛驟然尷尬。


    莊敬立即道:“理應如是才對,這些日子,我備受煎熬,也希望諸位不要為難我,有什麽事,但請直奏都指揮使!”


    趕緊表一下忠心。


    眾人除了黯然喝酒的龐瑛外,都在頻頻點頭,“當然當然。”


    紀綱略有得意。


    一飲而盡杯中酒,看向眾人,“承蒙諸位瞧得起,我自認也不好讓大家失望,關於黃昏,我一定會將之手刃繡春刀下,當下之事,我們還是看看如何保護龐鎮撫使。”


    龐瑛落寞的放下手中酒杯,醉眼朦朧,“我雖然被貶,但終究還是錦衣衛的百戶,哪需要保護。”


    紀綱恨鐵不成鋼的怒叱,“住嘴!”


    龐瑛打了個寒顫。


    李春急忙出來打圓場,對龐瑛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都指揮使這是擔心你的安危,之前黃昏赴任興化府,你擅作主張找柳大去截殺,後來又讓興化府總旗姚楚山搞小動作,如果沒有都指揮使給你善後,隻怕現在不是被貶,而是直接被陛下把腦袋給砍了。”


    龐瑛默然不語。


    紀綱緩緩的道:“黃昏隻不過是從你這弄了二十斤黃金——這件事雖然有可能是景清幹的,你是被陷害,但你怎麽做的?你是欲除黃昏而後快。你若站在黃昏那個角度,在興化府遭遇那些事後,你會不會放過你自己?”


    龐瑛眼神驚惶起來,“他真要殺我?他真敢殺我?”


    紀綱冷笑,“有他不敢的事?”


    揮手,“李春,你吩咐十餘個兄弟,明麵上四個人護送龐瑛去興化府,暗裏再布置七八個人,去了興化府暫時不要迴來,等我這邊操作,一步一步將龐瑛從興化府調迴來。”


    李春立即應是。


    紀綱又對龐瑛道:“老子有時候真不想管,不過你跟著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放心,你就是捅破了天,我紀綱也要保你一世富貴!”


    龐瑛感激涕零。


    其餘人等都精神振作起來,他們原本以為紀綱不會管龐瑛了,這難免不會讓他們感到悲戚,我們為你賣命,有難時你卻束手旁觀,任誰也會寒心。


    現在都放下心來。


    龐瑛闖了這麽大的禍,紀綱都沒放棄他,其他人豈能不感動。


    觥籌交錯,主賓盡歡。


    當人散去,李春被紀綱留下來,說要交待護送龐瑛的一些安排。


    當隻剩下兩人後,李春問道:“真要救龐瑛?”


    紀綱冷笑,“你查證的消息屬實?”


    李春立即道:“屬實,龐瑛之所以不顧一切的要殺黃昏,並不僅僅是因為黃金失竊案,而是因為那個人和龐瑛之間有交易。”


    紀綱歎氣,“好一招挑撥離間。”


    那個人收買龐瑛殺黃昏,無論成功與否,錦衣衛和黃昏都勢成水火。


    又道:“一定要救龐瑛。”


    李春不解。


    紀綱低聲笑道:“黃昏我們暫時動不了了,陛下還需要他,但是那個人,卻一直是陛下是眼中釘肉中刺,從現在開始,全力盯著那個人,隻要將他弄倒台,在陛下那就是大功一件,而龐瑛就是扳倒那個人的一個關鍵人物。”


    李春醒悟,“可那人終究是皇親國戚——”


    紀綱罷手,“皇親國戚?”


    死在繡春刀下的皇親國戚也不是沒有,何況這個人很可能和上元大火案有關,陛下能忍?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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