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道:“顧佐太彈劾龐瑛、紀綱!”


    朱棣沒有立即宣顧佐,默默的盯著黃昏,問道:“值得嗎?”


    忤逆朕意,必殺龐瑛。


    就算今日得逞,可你不想未來嗎,從今之後,我朱棣對你將不再是無條件的信任,因為這件事你讓我看到了你不可掌控的一麵。


    黃昏豈會不知輕重。


    沉默了許久,沒有迴答朱棣的話,輕聲道:“興化府總旗姚楚山,涉嫌謀殺上司,違反家國律法之餘,又屢屢踐踏錦衣親軍之鐵則,已被南鎮撫司緝拿至應天,陛下要見嗎?”


    朱棣心中一聲長歎。


    他真不明白,黃昏為了對付一個龐瑛,連觸怒天子的事都敢做,為了什麽?


    朱棣陰冷的盯著黃昏,沉聲道:“為了報複一個龐瑛,大明天下你最不該得罪的兩個人都得罪了,黃昏,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黃昏認真的搖頭,“隻有一個!”


    朱棣冷笑。


    確實,紀綱不配成為不該得罪的人,大明天下唯一不能得罪的人隻能是他朱棣。


    揮手,“出去的時候讓顧佐走罷,朕不想見他。”


    這就是沒得談了。


    朱棣打死不想動紀綱和龐瑛。


    黃昏歎了口氣,行卻禮,走出禦書房門時,黃昏站定,看了一眼候在外麵的顧佐,迴頭看著朱棣,輕聲道:“天地之大,無規矩不成方圓,我隻是在告訴世人——嗯,怎麽說呢,這句話雖然很惡俗,但還是想說:莫欺少年窮。”


    朱棣愣住。


    黃昏繼續道:“陛下你就沒想過嗎?紀綱、龐瑛深受您信任,我就是可有可無的棋子,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對我下黑手,他們有照顧過您的感受?而我就不能反擊?我需要束手待斃?告訴紀綱、龐瑛,你們看,陛下都不管我,你們盡管來殺我啊——”


    頓了一下,“大明臣子,權勢富貴,皆由君來。但我年少,當有青年之銳氣,不論是傷人傷己皆無所畏懼,若連此等事情便束手束腳,上懼君王之怒,下畏諂臣之迫,又豈能輔佐陛下於萬裏江山圖上,畫上那繁華簇錦,又怎能潑灑一生壯誌,為君王贏得生前身後名?”


    說完昂首出門。


    朱棣聽得瞠目結舌,好家夥,竟然敢教育天子。


    他沒有暴怒。


    朱棣是一個鐵血冷酷的人,但這並不意味著剛愎自用,聽得這一席話後,陷入了沉思,仔細斟酌黃昏話裏話外的意思。


    很明顯,黃昏在提醒自己,他從不懼怕和紀綱為敵。


    言下之下,他可以成為製衡紀綱的那個人。


    黃昏的這番話還訴說了他做的種種事情的初衷,以天下為己任,以一生之力,為君王贏得生前身後名——看似普通,實則豪情萬丈。


    看似桀驁,實則赤子之心拳拳。


    朱棣心軟了。


    暗暗哂笑了一聲,自我呢喃著說,“我過分了吧?”


    大概是的。


    總是想著北鎮撫司那邊不能亂,卻傷害了黃昏的一顆忠心,畢竟他為了偵察建文帝的真偽,差一點被龐瑛殺死在福建。


    對於任何一個獨立的人來說,生死都是人生最大的事情。


    黃昏確實有理由反擊。


    而且他必須反擊。


    若是不反擊,龐瑛和紀綱隻會變本加厲。


    若是不反擊,黃昏遲早會死。


    隻有反擊了,讓紀綱和龐瑛痛了,黃昏才能安穩的繼續為大明社稷奮鬥。


    朱棣釋然了。


    對守在旁邊的狗兒太監道:“拿上這兩封信,去追上黃昏,宣朕旨意。”


    又輕聲念了段口諭。


    狗兒開始還一臉悲戚,覺得自己的革命小夥伴黃昏這輩子完了,此刻聞言喜出望外,踩著小碎步就跑出了乾清宮。


    陛下宣的是口諭,去北鎮撫司宣旨,還得他去,否則黃昏一個人去宣旨的話,隻怕錦衣衛裏南北鎮撫司會打起來。


    朱棣目睹這一幕,暗暗頭疼。


    黃昏這貨也太會收買人心了。


    ……


    ……


    黃昏和顧佐並肩而行,兩人麵色沉鬱。


    顧佐憂心,不是因為黃昏的遭遇,而是在他看來,北鎮撫司枉顧家國律法,竟然能夠逍遙法外,這對於剛正直爽的顧佐而言,置身的朝堂便宛若一灘汙泥。


    臭不可聞!


    黃昏鬱悶,是因為朱棣的舉動,讓他寒心,在這一瞬間,他已經不再想輔佐朱棣打造出夢想中的大明盛世,他甚至在想,要不讓靖難餘暉來得更猛烈一點。


    朱文圭登基為帝,他不香嗎?


    開襠褲皇帝,便於掌控。


    身後傳來腳步聲,黃昏迴頭,發現是自己選定的未來合作夥伴狗兒,身後跟著兩個小太監,陣仗看起來不小。


    還沒來得及多想,狗兒就笑眯眯的說:“你膽子可夠大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剛這麽硬撼萬歲爺呐。”


    黃昏歎氣,“沒辦法啊,想活下去,就得堅強。”


    狗兒眨巴著眼睛,“你走後,萬歲爺改主意了,讓我和你一起去北鎮撫司宣旨,顧禦史,陛下說請你迴去,他有事交代。”


    顧佐立即返迴乾清宮。


    黃昏又和狗兒並肩而行,問道:“去北鎮撫司宣什麽旨?”


    狗兒笑道:“你想怎麽著?”


    黃昏沉吟半晌,“龐瑛不死,我心難安。”


    狗兒意味深長的拍了拍黃昏的肩膀,“陛下是不可能殺龐瑛的,至少在明麵上,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懂了吧?”


    黃昏釋懷了。


    好吧,朱棣,你成功挽救了我的心,大明王朝最偉大的兩個人,終究還是沒有站在對麵。


    朱文圭還是繼續去穿開襠褲吧。


    狗兒看了眼身後的小太監,那小太監很懂事,立即落後十餘步,狗兒這才壓低聲音繼續道:“在口諭之外,萬歲爺讓我給你說一下,其實他是知道紀綱、龐瑛做的那些事,之所以不動他倆,原因很複雜,萬歲爺說你應該想得到,他的本意是隻想敲打一下紀綱,讓他約束好龐瑛的北鎮撫司,等幾年局勢徹底安穩了,他再想辦法製衡錦衣衛,可惜你跳得太快,萬歲爺說他現在不得不改變計劃了。”


    黃昏眼睛一亮,朱棣心中還是明鏡的嘛。


    轉念一想。


    我擦,不會因為這件事,東緝事廠提前誕生罷。


    東緝事廠,簡稱……東廠。


    我要當廠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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