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海東青從北鎮撫司衙門裏破空而起,穿入夜幕。


    第二日。


    黃昏起了個大早。


    在紀綱必經的城門外,百無聊懶的等著。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看見大隊錦衣衛歸來,叔父黃觀神色淡然的坐在囚車裏,縱然衣衫汙穢,讀書人的儒雅之氣絲毫不減。


    紀綱高頭大馬,身披大紅蟒衣穿飛魚服,頭頂烏紗帽,腰纏鑾帶而佩繡春刀,鮮衣怒馬意氣風華,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但紀綱還是看見黃昏了。


    他認得。


    夏末時候,陛下敲打兩位殿下時,就借黃昏穿越者的身份發作,那時紀綱還不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率領北鎮撫司去搜了吳溥的家。


    老實說,吳溥是真窮。


    不過那院子還值點錢。


    紀綱驕橫,可腦子清醒,要不然也不會一手遮天敢搶朱棣的女人。


    下馬,按刀來到黃昏跟前,陰鷙神情裏擠出一抹溫和,聲音中還是掩飾不住春風得意馬蹄疾的高傲,“黃昏小哥兒這是欲去何處?”


    和狗兒太監的“昏哥兒”相比,紀綱的稱唿要疏遠一些,也更符合兩人之間的關係、身份。


    紀綱終究算半個讀書人。


    黃昏笑眯眯的,“紀都指揮使明知故問啊。”


    紀綱迴頭看了一眼囚車中的黃觀,話中有話的說,世事如此,黃昏小哥兒選擇了私欲而放棄孝道,本都指揮使縱然有心,也無力迴天了。


    黃昏暗笑。


    你就是想敲詐老子,還無力迴天,給了你錢,你一樣要把黃觀送到朱棣麵前。


    道:“可否讓我和叔父說一兩句?”


    紀綱搖頭,皮笑肉不笑,“等到了詔獄,你叔侄倆有的是機會暢聊家常,今後也會有漫長的歲月讓你倆敘舊,不過那個地方就是有點寒涼罷了。”


    哪裏寒涼?


    地獄啊。


    紀綱這句話已經擺明了,你叔侄兩人都得死,到了黃泉地獄有的是時間慢慢談。


    紀綱說完轉身上馬。


    黃昏無奈,沒辦法,現在還拗不過紀綱。


    隻能微微笑著對黃觀揮手。


    示意叔父不用急。


    黃觀笑了笑,目光堅毅。


    朱棣登基後,擬定年號為永樂,等過了年關就會昭告天下,且方孝孺因為拒寫即位詔書而被誅,樓璉草詔歸而自盡,解縉獻上即位詔書……


    這些事都被侄兒黃昏言中。


    如此可以推斷,這個侄兒真是他說的穿越者。


    這意味著他說建文帝沒死,也是真的。


    這就是希望。


    黃觀是敢投江殉國的人,連死都不怕的骨鯁君子,豈會懼怕錦衣衛的區區詔獄,尤其是看見侄兒滿麵紅光的出現,他更是放心不少。


    黃昏慢條斯理的迴家。


    吳溥今日去參加大朝會,其後會在文淵閣當值,要在晚上才迴來,於是院子裏重新裝修兩間書房的事情隻有自己去找人。


    吳與弼?


    還是讓他安心讀書的好,對於讀書人,黃昏多有尊敬。


    哪怕是穿越前,他也是以讀書人自詡。


    反正有錢……


    索性找人,打算把吳溥的院子全部重新裝修一遍,該換新的家具換了,該添的盆栽也添,院子裏除了梅蘭竹菊,其餘地方全部鋪滿青石。


    或者大理石?


    大理石高大上一些,打磨得好可以媲美後世的高端瓷磚。


    待裝修好了,聘請幾個煮飯洗衣掃地的奴仆。


    四斤黃金,夠用。


    另一邊,紀綱著人將黃觀送入北鎮撫司的詔獄之中,他則輕車快馬直奔乾清宮,等著朱棣下朝歸來後,立即求見。


    今日的大朝會開得有點久。


    畢竟快春節了,朝廷得把春節期間的事情安排妥當,是以很多事情要交待清楚,且有些官員已經請假迴老家省親,各部門效率低下了不少。


    幾乎直到響午,朱棣才一臉疲倦的迴到乾清宮。


    看見門口候著的紀綱,點點頭,示意他跟上來。


    坐下之後,朱棣還沒說話,就見紀綱啪的一聲跪了下去,“請陛下贖罪,卑職的抓捕心切,沒給陛下稟報就率兵出城直奔安慶貴池縣了。”


    朱棣頷首。


    不錯,還算懂事。


    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這是你錦衣衛的職權,重大案犯,皆可以先斬後奏,將黃觀捉迴來了?”


    紀綱心裏惴惴。


    若是以往,朱棣都會免禮,今日卻沒免禮……


    顯然陛下心裏還是有些惱怒的。


    急忙輕聲道:“捉迴來了,在詔獄等待陛下發落,因其是三元連中的大才,卑職不知陛下要如何處置,所以沒敢對其用刑。”


    這就是紀綱的聰明之處。


    抓黃觀,這是我職責所在。


    不過不用刑。


    萬一黃觀像那解縉、胡廣、李貫一樣受到重用,紀綱也不會被報複,就算這一次黃昏逃過一劫,他今後得念著這個情。


    朱棣點點頭,“黃觀可說過什麽?”


    紀綱作為朱棣的心腹,太明白這位爺口中的“什麽”是什麽了,急忙道:“沒有,黃觀在向家渡的臨時住處,藏匿著供奉了一張靈牌,若不是這張靈牌,我們的人也查找不到貴池縣向家渡去。”


    朱棣眼睛一亮,“誰的?”


    紀綱猶豫了下。


    建文帝雖然被朱棣趕下了台,但畢竟是老朱家的人,他可沒膽量當著朱棣的麵直唿朱允炆——盡管朱棣連建文帝的年號都給廢了。


    朱棣卻懂了。


    略有失望。


    黃觀供奉建文帝的靈位,並不能證明建文帝真的死了,畢竟那幾天黃觀在外募兵,後到安慶,如果建文帝逃走不主動聯係黃觀,他也無從得知建文帝的生死。


    朱棣沉吟半晌,“黃觀可曾說過其他事?”


    紀綱猶豫著,“倒是有一件事,可卑職不敢說,說了怕陛下生氣,傷了身子。”


    朱棣冷哼一聲。


    紀綱立馬說了,“在歸來途中,黃觀無意中透露,卑職並不是第一個找到他的人,在之前還有兩撥人找到他,希望他能投靠陛下仕於朝堂,和他侄兒黃昏一起在奉天殿上相互照應,再唿喚舊日同僚,可為某人之臂膀,則望將來變天,黃家世代富貴。”


    這話很妙。


    黃觀說了什麽話,除了他錦衣衛的人,鬼才知道。


    紀綱說什麽就是什麽。


    難道去問黃觀?


    黃觀肯定會矢口否認,是否投降且不論,若是投降後承認這件事,豈非證明他的投降別有二心。


    朱棣怒極反笑,“兩撥人?”


    用腳膝蓋都能想到,這兩撥人肯定是大兒子朱高熾和二兒子朱高煦的人,他們就如此按捺不住,連建文餘黨都要拉攏了麽。


    簡直大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王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時秋風悲畫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時秋風悲畫扇並收藏大明王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