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蕭國林、劉班長坐在第二排,我坐中間,氣氛緊張壓抑。我們必須弄清楚宋貴龍最後一次出現的地點,在一號掩體沒有時間搞清楚這個問題,現在就必須搞清楚。我們幾個人,不斷地跟那個見過宋貴龍的戰士仔細核對位置,終於對宋貴龍最後出現的地點,和行進的方向有了共同的認識。


    我和蕭國林默默地對視了一眼,根據這個位置和方向,宋貴龍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發現遺址的探坑。我和蕭國林的眼裏都充滿了疑問,我實在想不出,他要迴去拿什麽。


    蕭國林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黑沙暴來襲的方向。剛才一直在核對各種信息,精神高度集中,腦子裏的各種畫麵不斷翻出來比對,都暫時忘記了對黑沙暴的恐懼。可是當我看向蕭國林的時候,他那一側窗外的景象,讓我的心猛地一顫,不用去親身體會沙暴的兇險,看到這一幕就知道了。


    黑沙暴似乎仍在極遠的地方,感覺不到它接近了,隻是天邊的黑線變成了一堵矮牆,像墨一樣黑,筆直,跟天地的顏色反差極大,分界線明顯,就像蘸滿墨汁的排筆在天地間橫著畫了一筆。空氣中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一絲風,越野車卷起的沙塵在車後的空中直直的飄起,如一條黃龍久久不散。


    從車窗灌進車子的風,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臉上。火熱的鞭子,燥熱的空氣,絲毫沒有增加我身體的溫度。我感覺到身上出了一層汗,是冷的,跟我的心一樣冷。在沙漠工作久了的人很少出汗,我已經快半個月沒流汗了,這是身體自我調節的一種表現,為了最大限度保持身體水分。現在,我流汗了,一種莫名的恐懼籠在我心頭。


    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我的臉色有多難看。蕭國林沒有迴頭看窗外,臉上沒有表情的看著我說:“我說過,這次黑沙暴有點大。”


    “到這裏要多長時間?”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聲音有點變調。


    “很難說。但這不是主要的,我們用多少時間才是關鍵。”蕭國林始終沒有迴頭,很鎮定可是沒有了輕鬆調侃的語氣“我們能控製的是我們的時間,它不受我們控製。”


    他這句話在我解讀就是:天知道。


    我知道今天的這個決定衝動了,超出了自己能力範圍。可是就我的性格來說,事情從頭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出這個選擇。我難以做到看著隊友身處危險,還漠然處之。我對自己的這種性格,稱之為責任心過剩。


    車子風馳電掣,穿過這段荒漠。在衝進偽裝網的時候,就看到警衛連的兩名戰士在等著我們了。他們已經接到一號首長的命令,現場由李連長指揮。


    兩名戰士迅速向李連長報告了搜素情況,這個警衛小隊有六個人,已經搜索過的地點是考古隊駐地、工程兵駐地、餐廳及所屬倉庫等設施、警衛連駐地和指揮部,這些地點均無發現。目前四名警衛連戰士分頭搜索材料學家駐地與工地、發電站及吊裝係統總控室、現場物資庫、和車隊駐地,已約定,一有發現鳴槍報告。他們兩個在這裏等待李連長。


    這些話是邊走邊說的,李連長沒有停留一分鍾時間,下了車就直接往宋貴龍最後出現的位置走去。到了地點,那個戰士往宋貴龍行進的方向一指,我們就很有默契的分別跑向這個方向的三個探坑。


    我和蕭國林一組來到出土遺址的探坑,雖然很深可是一目了然,除了施工留在探坑裏的幾樣工具,探坑內沒有人影。探坑一邊的幾堵矮牆,雖說擋住一定視線,可是不足以擋住一個人。我和蕭國林為了保險起見,唿喊著宋貴龍的名字,圍著探坑繞了一圈,才心灰意冷的放棄了這個探坑。


    另外兩個探坑更幹淨,沒有任何遮擋物。我們幾個人一碰頭,馬上分組搜索其餘的幾個探方。探方間的距離很遠,我們不知疲倦的從一個探方跑到另一個探方,直到搜索完所有探方,大家再一次在指定地點碰頭時,才感覺到疲憊。是心的疲憊。當四名警衛連戰士完成了對既定目標搜索,並一無所獲的來到指定地點後,李連長沮喪地把結果匯報給了指揮部。


    沉默了幾秒鍾,步話機裏傳來一號首長沙啞的聲音“迴來吧,馬上向一號掩體撤退。”


    兩輛越野車衝出偽裝網,向雅丹地貌群飛馳而去。警衛連的車在前麵,我們的車子在漫天沙塵中,緊緊跟在後麵。車上沒有一個人肯說話,我覺得心裏堵得厲害,這樣壓抑下去都有可能瘋掉。


    離開偽裝網不久,前麵的越野車突然抖動起來,緊接著橫向翻車了,在沙地上滾出去很遠。李連長緊急刹車,四扇車門同時打開,所有人跳出越野車,向翻倒的越野車跑去。


    我坐在中間的座位上,反應再快也不可能越過別人下車,等我跳下車時,別人已經跑出去一段了。我跟在後麵跑了幾步,前麵的蕭國林突然停下來,我以為他支持不住了,忙過去扶他。蕭國林沒有理我,抬頭看了一會兒天,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跑不過去了。”


    跑得快的幾個戰士,已經跑到翻車現場,把車裏的人往外拖。我氣得對著蕭國林大喊:“別人都跑過去了,你怎麽就跑不過去。”


    迴答我的是李連長。他也站住了,跟蕭國林同樣停住的突然。不過他沒有看天,而是把雙臂抬起,兩手平伸在身體兩側,手指微微地張開。保持著跟蕭國林同樣靜止的狀態。他的迴答,或許是自言,是這樣的:跑不過去了。


    我對這兩個處於不同領域的人,發出的這個相同的聲音,感到無比驚悚。我的第一感覺是這兩個人中邪了。


    蕭國林把目光從天空收迴來,看著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有風了,你感覺到了嗎?”


    是的,風從我臉上刮過,很涼爽。


    “這不是沙漠的風。這個風來自地獄。”蕭國林的語氣很平緩,卻比這股風更冷。


    ps:今天更新的有點晚,耽誤大家看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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