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裏的氣氛尷尬和沉默了。不久軍用吉普車駛下國道,上了一條土路。路兩邊的樹木也逐漸稀少,開闊的視野裏是一片看不到邊際的草原。深秋的烈日毫無阻擋的照在大地上,草色枯黃,跟遠處的黃沙連成一片。眼睛裏全是金黃色,荒涼的顏色。土路從草地延伸到沙地,蜿蜒而去,仿佛沒有盡頭。眼中唯一的帶點些許的綠色,就是路兩邊人工種植的網狀固沙草皮。


    燥熱的風和枯燥不變的景色令人昏昏欲睡,也讓人漸漸麻木於時間和空間的廣闊之中。昏昏欲睡中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四五個鍾頭吧,天邊終於出現了一排建築。不高,占地卻很大,即便是距離極遠,也可以看到橫亙在前方那道圍牆。圍牆內是一處軍營,在這種可以烤熟雞蛋的酷熱高溫下,即便是軍隊這種紀律部門,也很難保持嚴謹的態度。我隻在大門看到兩個站崗的軍人,之後車子進入圍牆圈起的一大片空間,一路上再沒有看到其他的軍人。


    這是一個巨大的院子,假如這裏可以被稱為院子的話。院子裏有了人工種植的植物,大部分是耐旱的胡楊,還有沙棗樹,核桃樹,棗樹,摻雜在胡楊林間。樹下匍匐著大片的沙棘、枸杞等灌木雜草。院子巨大的像一個城鎮,裏麵的道路是極寬闊平整的水泥路麵,車子在上麵快速駛過,就如在水麵劃過一般舒適安靜。路上偶爾會看見幾排整齊的營房,大都掩映在樹叢中。車子停在我能夠看到的,這個院子裏最高的一個建築前,一個三層高的樓房。迎接我們的是一個大校軍銜的中年人,膚色黝黑,臉上幾乎沒有表情的跟我握了一下手。他的手掌寬大而粗糙,我不能確定他是否有意,握住我的手時,超出了平時我所理解的握手的力度,讓我不由自主的繃緊了右臂。即便這樣,右手仍被他捏的有些疼。我暗自腹誹,隻有你老婆會喜歡你這雙手,有感覺。


    沒有寒暄。他直接帶我們來到一間拉著厚窗簾的房間,從書桌上拿起一個冊子遞給我“先看看。”


    這是一份保密手冊。我這幾年從一個考古隊員,逐漸成長到獨立帶隊的考古隊長。在平時工作中,會經常跟地方政府、警察部門打交道。在惡劣的環境或需要軍事支援時,我們也會向當地駐軍求援,當然這需要上級部門協調。所以我對部隊軍銜還是搞得清的,我估計這個黑臉的大校,就是這處軍事設施的最高首長了。進入軍事駐地,通常都會給你看一些相應級別的保密手冊。這個我也了解,我接過手冊,就坐在一個椅子上看起來。


    這個保密手冊很薄,沒用多長時間我就看完了。不過我沒有放下或遞還給大校,而是又重頭看了起來。這是一個絕密級別的保密手冊,這對我沒有什麽心理負擔,我以前進入過的軍事設施,大都會給我一份絕密級別的保密手冊。在我的印象裏,軍事設施都屬於絕密級別。讓我重視並重新審視這份保密手冊的,是它的兩點於眾不同之處。


    第一點,是它的適用範圍。一般的保密手冊,至少我見過的保密手冊,都是針對我們求助的軍事駐地。但是這份保密手冊,它的適用範圍並不是這處軍事設施,而是一個被標為‘七號’的地方。那就是說,這個‘七號’的保密級別,已經高到在未簽署保密協議之前,都無法進入甚至無法知道它位置的級別。這在我以往的經曆中,是從來沒有碰到過的。


    第二點,則是這份保密手冊上的一個細節。絕大多數保密手冊,都有這樣一條。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傳的不傳。通常說法就是四不原則。在這份保密手冊裏,沒有這一條。我看第二遍的時候就想明白了,在‘七號’內部沒有能守住的秘密,或它的秘密是需要共享的。


    想明白了這些,又聯想到路上宋貴龍神秘兮兮的樣子,我心裏不由自主打起了退堂鼓。我一邊想著避免陷入這個未知秘密的措辭,一邊說:“我隻是一個考古工作者…”


    “‘七號’就是一個考古項目。而且時間很緊,你的很多同事都在裏麵工作,他們需要你。”還沒等我組織好推辭的話,大校就把我的退路堵死了。


    大校靜靜地看著我,沒有表情的臉上,散發出絲絲地煞氣,坐在辦公桌後的身子微微前傾,堅毅的下巴顯示出他不容辯駁的決心。我有了一種已經上了賊船的感覺。似乎我的每一句辯駁,都將會遭到他無情的拒絕和鞭撻。


    我求援一般的用眼睛去找宋貴龍,卻發現這個房間裏隻有三個人,另一個就是接機的那個軍官。他站在我身後側後方一步處,雙腳分開站得筆直,雙手背在身後,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臉上卻不見了接機時虛偽的笑。


    這個場景讓我想起了某個電影畫麵:坐在桌子後麵的軍官冷酷的向手下示意,身後的劊子手掏出手槍,對著坐在椅子上的人的腦袋。“砰”,腦漿迸濺。


    我在連哄帶嚇的情況下,在保密協議上簽了字,並做了保密宣誓。直到這個時候,大校才從桌子後麵走出來,給了我一個熊抱。“歡迎你加入”大校笑嗬嗬地說。


    我還沒有從驚恐中恢複過來,感覺到身上還是冰涼的,根本沒法接受大校前後判若兩人的表現。我有些呆滯的從大校的雙臂中掙脫出來,迴頭看另一個人時,那個軍官已經輕快地來開窗簾,端給我一盤冰水裏浸過的水果。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俏皮的向我擠了一下眼睛。我渾噩的大腦裏才有了一絲感覺:我被算計了。


    大校隨意的坐在桌子上,輕鬆的就如老友聊天一般的說到:“很遺憾你沒有休息的時間,今天就要趕到‘七號’。不過時間不會太長,有你休息的時間。”


    “如果我不簽這份協議,會怎麽樣?”我沒有理會大校的話,直直的盯著他。


    大校咧著嘴一笑說:“當然是把你送迴去。你以為呢?”


    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變化,臉色也沒有絲毫變化。


    “這麽黑的臉,怎麽能看出變化”我腹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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