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初見到這錦衣男子,心裏立刻冒出四個字:陰魂不散!


    用這個詞形容皇上,可謂大不敬,但是今上給她的印象就是如此,不管走到哪,總能巧遇他。


    不,不應該說是巧遇,除了田莊那一次,其他時候都算不上偶遇,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遠遠就能聽到聲音,所以被吸引過來。隻能說今上神出鬼沒,總喜歡脫了那一身龍袍,隱瞞身份四處走動。


    整個祁國公府上下,恐怕沒人發現皇上竟然在後院裏閑逛。


    腦袋裏瞬間轉過這些念頭,映初垂首行禮:“臣女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明帝踱步到她麵前,低頭看著她:“你看到朕,好像不太高興?”


    映初感覺兩道犀利的視線落在自己頭頂上,她不確定剛才一瞬間是否流露出反感,或者是皇上在耍弄她。


    “臣女不敢,皇上誤會了,臣女隻是有些驚訝。”映初一板一眼的道。


    明帝淡淡道:“平身吧。”


    映初起身,退到路旁站著,一副等明帝走過去的樣子,隻差沒說:皇上,您好走不送。


    明帝絲毫要走的意思都沒有,臉上仍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花映初,你還真是樹敵不少,心態也真是強韌,被人羞辱亦能麵不改色。”


    “得到別人夢寐以求的好處,總是要惹人羨慕嫉妒的,”映初道,“我越是不在意,旁人越是難過,這豈不是最好的反擊?”


    明帝朗笑幾聲,道:“不錯,你說的好極了!”


    他饒有興味的打量她的臉:“雖然生的有幾分顏色,但比起花雲初差遠了,朕也很好奇,你是不是當真給宸親王下了迷心藥,他放著一個絕色美人不寵幸,倒對你一直念念不忘。”


    雖然比普通的庸脂俗粉有趣多了,但到底也不過是個玩物,他還是頭迴見到宸親王為個女人頭腦發昏。


    所謂宸親王勾結西域奸細,他心裏清楚的很,十有八九是祁長錦的陷害。宸親王不折手段,再三想染指花映初,被祁長錦報複也是自作自受。


    映初道:“這世上哪來的迷心藥,宸親王不過是因為好勝心,得不到的就覺得是好的。”


    “聽起來似乎有幾分道理,”明帝不無惡意的說,“也是,你這丫頭除了一張利嘴,樣樣都不是最出挑的,能有什麽魅力?”


    明帝想看她難堪變色,然而映初隻是淡淡道:“皇上教訓的是,臣女自慚形穢。”


    皇上閱美無數,瞧不上她是應該的,真瞧得上她,才是災難,“臣女不敢汙了皇上的眼睛,就先行告退了。”


    “站住!”明帝倏然沉下臉,“朕還沒準你走,你敢走一步試試!”


    喜怒無常的暴君!映初臉上神情不鹹不淡,語氣也無一絲畏懼:“皇上息怒。”反正皇上早知她的性情,她也懶得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


    “一而再的在朕麵前說走就走,”明帝冷聲道,“你真當朕脾氣好,不會處罰你?”


    映初怔了怔,迴憶了一下,好像還真是如此,心裏的那股厭煩立刻散了不少。好吧,是她不敬在先,也怪不得皇上發怒。


    於是語氣誠懇了一些:“臣女知錯,請皇上恕罪。”


    明帝瞧她坦蕩認錯的模樣,火氣一時竟發不出來了。他垂著眼睛俯視她,從這個角度看去,她的表情十分柔順乖巧,這丫頭在他麵前幾乎沒露出過這種表情,以前即使有也是裝的。


    明帝莫名的心情就愉悅了:“朕就饒你一次,下不為例。”


    嘴上說著饒她,卻又伸手掐住她下巴,力氣之大,像要捏碎她的骨頭似的。


    映初疼的皺眉,饒是再喜怒不形於色,眼中也忍不住燃起怒火。


    明帝笑了幾聲,心情越加好了,大發慈悲似的鬆開她,“跟在朕身邊,陪朕走走。”


    映初用靈泉祛除下巴的疼痛和紅痕,再次確定,皇上心底果然很厭惡她,雖然這厭惡莫名其妙,但卻是事實。


    既然如此,皇上幹脆無視她好了,何必弄得彼此都不愉快!


    或者她身上有皇上想圖謀的?祁長錦嗎?映初垂下眼睛,掩去眸中冷意,那他就打錯算盤了!


    映初沉默的跟在明帝身後,在無人的小路上慢慢散步。


    “老太君六十大壽,來賀的朝廷重臣還真是不少。”明帝道,遠處人影憧憧,來客絡繹不絕。


    映初微微眯起眼,道:“承蒙皇上恩寵,文武百官才願意賣這個麵子。連皇上都親自駕臨,朝臣自然不會缺席。”


    皇上悄無聲息的進入祁家,目的不言而喻。皇上您都親自來查探,文武百官當然也不全是來賀壽的。


    “伶牙俐齒。”明帝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低笑著瞥了她一眼。


    正是二月好春色,路旁一排杏花樹在如絲細雨中開的熱鬧,正應了那句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


    他們兩人都沒有打傘,絲絲縷縷的細雨密密的籠罩下來,粉白的杏花瓣紛紛揚揚,有些飛落上他們的衣裳,留戀不肯離去。


    明帝側頭這一眼,正好瞧見一朵杏花擦著映初的臉頰飄落,映初抬起手,白玉似的手指接住同樣潔白如玉的杏花,隨意的點綴在腰間雙色封腰上。


    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動作,明帝心中卻驀的一動,有異樣的情緒一閃而過。


    映初繼續往前走了兩步,才發現明帝突然停下,疑惑的轉頭看他:“皇上?”


    明帝從枝頭上折下三朵擠在一起的杏花,往映初發髻上一插:“生的不夠美貌,也不懂得裝扮自己。”別人都把花戴頭上,她卻佩在腰上。


    映初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裏又得罪他了。


    明帝心中滿意,花映初發髻上隻簪了一雙白玉水晶步搖,添上一支杏花,果然增色不少。


    府中人來人來,盡管一路避著人走,他們還是很快遇到了人。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荀飛星。


    她跟隨荀老太君拜見過祁老太君之後,就往花園裏去了,卻沒見到映初。她與其他小姐都不熟,一個人待著也無聊,就出來找映初,可巧的,就迎麵遇到了他們。


    荀飛星先是怔了怔,而後麵露喜色:“皇上!”連忙就要行禮。


    明帝溫柔一笑:“免禮。”伸手將她拉起。


    荀飛星耳後紅了一片,不好意思去看明帝,問映初道:“花姐姐,我正四處找你呢,你怎麽和皇上在一起?”


    “偶然碰到的,”映初道,她知道自己終於可以走了,“皇上,臣女先行告退了。”


    明帝擺擺手,示意她走吧。


    “花姐姐。”荀飛星紅著臉,下意識的喚了她一聲。


    映初對她笑了笑:“迴頭再見。”她朝明帝一福身,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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