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也沒進去成,唐安臭著臉就想離開,沒想到轉頭就看到唐淑華和齊漠母子從醫生那裏迴來。 他扯出個冷笑,陰陽怪氣地說:“喲,賠錢貨和生的小畜生來了?” 唐淑華年今天已經五十一,但保養得極佳,她與唐安差了十二歲,但兩個人麵對麵站著,唐安被酒色掏空了的身體看起來年齡竟像是比她還大。 何靈芳得到兒子的消息,剛到醫院,正好聽到兒子這話六醜。 “安安。”對兒子,她一向叫小名。 唐淑華沒理會唐安的辱罵,她挑起了眉,冷冷地看著何靈芳:“何女士,看來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不會教兒子。” 何靈芳在她的目光下瑟縮了下。 別看在兒子耳邊嘀咕的時候日常罵這位原配生的大小姐“賠錢貨”、“喪門星”,真麵對麵何靈芳在唐淑華手底下走不過一個迴合。 她忘不了剛把孩子生下來,耀武揚威做著入主唐家,當上唐家正經夫人的美夢的時候,十二歲喪母的少女身後跟著保鏢,冷冷看著她,明明身量不高,神態卻居高臨下。 那時候何靈芳心裏突然有一絲畏懼,但又轉瞬從包裹地好好的繈褓,以及繈褓裏頭兒子呀呀的哭聲裏頭汲取了勇氣,想著就算是先生的孩子,媽是原配又怎麽樣,還不是個沒把兒不能傳宗接代的丫頭片子,先生還能為了她找兒子和兒子生母的麻煩不成? 想到這裏,揚起得意笑容,目光從唐淑華脖子上的翡翠項鏈上滑過,難掩酸味地說:“夫人才剛死,小姐就帶上首飾了?古人說披麻戴孝三年,小姐這樣可對不起生了您還把您養大的夫人,說出去也叫人笑家教。” 唐淑華歪了歪頭,唇邊勾起一抹冷笑:“你很得意,因為生了他?哪兒來的自信?你以為我父親真想要兒子還輪得到你——這樣的人來生?” 她在“你——”上頓了頓,沒有任何出格言語,但那種居高臨下的、帶著傲慢和像瞧蟑螂一樣的鄙夷卻深深刺痛了何靈芳的眼睛。 何靈芳先是忍不住生出些下意識的自卑,又因為這自卑冒出股怒火,張口就說:“你還以為自己仍舊是大小姐?不過是個沒了媽的賠錢貨,又不能傳宗接代,等兩天先生就把你給忘到腦後了。” 唐淑華當時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第二天唐老爺子就要把何靈芳給趕走。何靈芳以死相逼,最終還是留在了孩子身邊,但她忘不了唐先生當時的眼神,一個月後她聽到消息父母哥哥的工作全丟了。 在那個年代她的家庭家境算是不錯的,這全賴於爸媽是工廠小管理,哥哥還是縣裏頭政府單位的,而現在這些全沒了。 唐家要找何家麻煩,甚至不用動用什麽違法陰私手段,教出這麽個女兒,甚至在唐老爺子打電話過去也一副女兒離不開外孫樣子的人家能一清二白? 找人查個賬務就輕輕鬆鬆檢舉擼了他們的工作。 何靈芳仗著兒子想求唐老爺子幫忙,可別說她連麵都見不到,就算見到了本身就是老爺子出手,又怎麽會幫忙? 想接濟家裏,可當家做主的人對她厭惡已極,能容忍她呆在孩子身邊白吃白住就是極限,沒給一點錢。 剛想拿了擺放的古董去變賣,傭人就嚷嚷著丟東西了。 那時候唐淑華站在樓梯上垂著眼睛看她,傭人擠擠嚷嚷立在一旁,雖然沒一個人明說是她偷的,可何靈芳還是感覺到了無比的難堪。 變賣自然不了了之,很快何靈芳又聽到下人說大小姐看到他們就想到亡母,心裏難受,唐老爺子直接把母子兩挪到了一另一處相距很遠的房子裏,隻有覺得應當見見兒子的時候才讓人把唐安帶來。 何靈芳曾經好不容易抓住機會哭訴兒子想爸爸,老爺子仍舊沒把他們挪迴老宅。 說白了,他當年也很忙,呆在老宅的時間不多,既然這樣,為什麽要留這母子倆讓女兒心裏難受?住哪裏不是一樣? 隻能說這真是一種直男思維,在他們看來既然他承認了唐安是自己的孩子,那麽住不住老宅沒多大問題。可在何靈芳看來,這就是她兒子沒有被唐家接受最明顯的證明,而且她忘不了每迴來人接唐安的時候,那些人對她的傲慢和輕視。 老宅在她的心裏跟古代族譜有了一個性質。為此何靈芳惶惶不安,唐德慎沒正眼看她,她想要一點能用的錢還得出去工作,家裏又怨恨她找了麻煩,連累父母哥哥丟了工作,全然想不起剛知道她攀上唐家的時候的熱切。 就是這些事,讓何靈芳隻能緊緊地抓住唯一的兒子,每天在兒子耳邊灌輸一定要拿到家產、一定要拿到家產,拿到家產就讓那賠錢貨淨身出戶。 這麽幾十年過去,午夜夢迴何靈芳也會問自己值不值得,可早沒了迴頭路。 如今她和唐家大小姐一個是連情婦都不是、兒子也成了繼承不了公司的無關人員,一個是部長夫人,大兒子前途遠大,小兒子繼承唐家家產。何靈芳早沒了趾高氣揚的勁兒。 甚至在唐淑華看來的時候,還忍不住往唐安身後躲了躲。 她不想承認,可確實怕唐淑華。 她怕,被她教壞了的唐安卻不怕。 唐安眉頭緊皺,粗聲粗氣地問:“是不是你不讓人告訴我爸爸病了?” “不愧是嫁出去的,胳膊肘往外拐。”他冷笑一聲,“爸爸剛病了就急急忙忙封鎖消息,打的是什麽主意?不論你打的什麽主意,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唐淑華眉梢微挑,也不發怒,淡淡地說道:“看來你這樣閑,那兩個小公司大概也沒多上心。” 唐安剛想開罵,齊灝就溫和的聲音就響起:“小舅——” 他調子拖了拖,把這兩個字叫的莫名很諷刺,“還是想清楚哪些話是該出口的為好。” 唐安猝然收住將將要出口的喝罵,他的確有點悚齊灝。 齊灝對身後的助理道:“請唐先生下去。” 處理完這檔子事,齊灝給先一步打開齊漠住的房間門,沒好氣地道:“這門又不隔音,都聽到了聲音怎麽還不出來?” 推開大兒子,從醫生那裏知道老爺子沒事的唐淑華終於放下了心,這時候也有心情調侃了,她笑道:“你別叫他,她他早上被我撞著好事,這時候正臊著呢。” 齊灝一臉好奇:??? 齊漠抽了抽嘴角,嚴格貫徹沉默是金。 他媽卻不放過他,走過去推了小兒子一把,興致勃勃地問:“人呢?” 齊漠意圖扯開話題:“外公昨晚醒了一迴,等會應該還會醒,媽你不去準備些吃的東西?” 唐淑華把兒子扭開的頭掰迴來,用下巴指了指助理提著的保溫桶,不許齊漠逃避:“人去哪兒了?” 齊漠耳朵通紅,咳了一聲,惱羞成怒:“去處理一點事情了。” 說完就逃一樣進了衛生間。 背後齊灝張口無聲詢問母親發生什麽了。 齊媽媽看小兒子一時半會是出不來了,手摸了摸下巴,難掩笑意地說:“也沒什麽,就是撞上了他們兩個親親而已。” 齊大少差點被口水嗆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ueyngyi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slls 10瓶;聽雨吹風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一百二十二章 齊灝看著非常不講究不避諱的親媽, 他親媽也看著他,沉默蔓延…… 這種時候一般人會怎麽樣他不知道,反正作為唐女士的兒子之一, 齊灝隻覺得背後一涼, 還很奇葩地有點點“兔死狐悲”。 咳咳。 他忍住眉心抽抽,委婉地說:“媽, 這個事,還是應該避一下的。” 唐淑華皺起眉, 端出高貴從容的姿態, 看著齊灝搖搖頭說:“你思想怎麽那麽齷齪, 我就隻是看到蕭琰親了小二額頭一下,哪有什麽需要避的。” 經曆了好些大風大浪,泰山崩於前都能色不變的齊大少臉空白了一瞬, 隻是親了額頭一下那你幹嘛遮遮掩掩說得跟法式熱吻似的?還有他愚蠢的弟弟居然也配合媽媽。 不是,你難道就沒考慮過你愚蠢的弟弟是真的害羞嗎? 齊灝:嗬,沒有!怎麽可能! 深覺被耍的齊大少憋屈地說:“好。” 親媽親手栽在頭上的罪名,還能怎麽辦?總不能丟迴去。 親媽唐淑華兒子調侃完就扔,擺了擺手道:“你不是還有事嗎?先去忙吧。” 等齊灝走了, 齊漠終於磨磨蹭蹭從衛生間出來, 臉上擺出副冷淡樣子, 很有他當年不可一世他老子都不放在眼裏的風範。 然而唐女士不吃這套, 她直接伸手掐了掐齊漠腮幫子, 又氣又笑:“你什麽樣子我沒見過,不就看了和對象親親嗎?倒跟我鬧起別扭來了。” 這件事情說來也挺尷尬, 齊漠和蕭琰自從上迴m國匆匆一別,又有好些日子沒見,伴侶間嘛,小別勝新婚。 又加上雖然晚上外公醒來,確定沒事,但齊漠卻仍舊心結沒消,而每迴這種時候,蕭琰總是很縱容他。 齊漠很早以前察覺到這種縱容後,非常會順杆子爬。 比如今天一大早天光大亮後,齊漠就抱著蕭琰的腰纏纏乎乎不願意起床,也不準蕭琰按往常時間表去跑步,非常想要兩個人一起來個久違的賴床。 他仰著頭,麵容是屬於男性的俊美和英挺,聲音卻刻意壓低,顯得弱勢了些許,“阿琰,不想起,我們再睡會兒吧?” 蕭琰頓了頓,說:“好” 戳蕭琰軟肋一戳一個準的齊漠又靠近了些,兩個人活似粘連在了一起,齊漠伸出一根指頭按在蕭琰眉心,看著蕭琰的眼睛,這雙眼睛沉靜冷淡裏又有綿長的溫柔。 在上輩子那些午夜的夢裏,齊漠為自己編織的更放肆的幻境也不是沒有,但惟獨沒有這樣的—— 他所愛之人注視著他,目光繾綣溫柔。 齊漠按著蕭琰眉心的手指突然一顫,但他表麵上仍無異色。 蕭琰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他抓住齊漠的手握在掌心,想了想,給了三個字—— “不要怕。” 蕭琰知道齊漠在畏懼什麽,畏懼命運,畏懼不能改變,但說到底,是畏懼未知。 他害怕冥冥中是否有什麽存在在操縱著命運,令終生再如何掙紮反複,也不得掙脫,因而畏懼。 蕭琰為他撩了撩有些遮住眼睛的額發,說:“我來這個時代,覺得有四個字很好。” 齊漠憂思中忍不住好奇:“哪四個字?” 蕭琰:“人定勝天。” 他眉目含笑,目光深邃綿長:“我知道你擔憂以後,但齊漠——無論重生還是借屍還魂,都是偷天之隙——” 他話裏不自知的冷漠令齊漠微微慍怒起來,但又聽蕭琰繼續說:“我過去自從國破家亡父母兄長橫死,所經曆九死一生之境何止十數次。許多次——” 他頓了頓,接著說:“許多次我的下屬、士卒、部曲,甚至我自己都以為會死,死在被亂軍追趕的逃亡途中,死在而後無數次的領兵作戰裏。但每一次,我都活下來了。謀劃、預演、步步為營,最終死處逢生。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縱使嚴密如細竹編成的席,也總有可以插入刀尖的縫隙。不要怕,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可以相信我,相信我的承諾,我們會相伴一生,白頭到老。” 齊漠眼睛有點濕,他把自己的臉埋到蕭琰的心髒搏動之處,悶悶地揭穿這個人:“那上輩子你為什麽沒有長命百歲?” 蕭琰認真地想了想,迴答他:“大概是因為上輩子我們沒有在一起。” 這聽起來實在像一句油嘴滑舌的情話,但其實跟任何曖昧都無關,蕭琰是真正這樣覺得。 求生欲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東西,在許多故事中,總與奇跡相伴,而過去的兩輩子,無論是蕭琰記憶中的還是齊漠記憶中的,他都沒有求生欲。 當然也並不心如死灰或一心赴死,隻不過不在意生死。 那些年裏,蕭太傅想要複仇,想要重振家族,想要戰事勝利,想要天下太平,但惟獨沒有想要長久地活著。 然而這輩子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