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火器營的士兵同時丟掉手中的兵器朝後湧來,瞬間將山東軍的前軍大陣撞得一片混亂。


    督戰隊雖然極力彈壓,一口氣殺了二十來人,可依舊還是止不住如同雪崩一樣退下來的士兵,一個個被衝得東倒西歪。


    轉眼,寧鄉軍的長矛手已經同山東軍接觸。


    “長槍----左---刺!”


    “刺!”


    “刺!”


    “刺!”


    雪亮的槍槍尖整齊刺來,隻聽得刷一聲,然後同時一旋,收槍。


    地麵上就躺下一線將死未死的士兵,依舊連天慘號。


    大股熱血漫天飛舞,如同雨點一般落下。


    無論你武藝高強或者低微,無論是年輕少壯還是老弱病殘;無論你木呆呆地站在那裏,還是飛快地伸出兵器格擋、招架,那些斜斜刺來的長矛都會瞬間刺入你的肋下,然後瞬時一攪,收割你的性命------這就是寧鄉軍長矛方陣的魔法嗎?


    即便是割稻子也沒有這麽輕鬆,簡單。


    目瞪口呆地看到自己的士兵一排排被人如此簡單地殺死,劉春徹底呆住了。他萬萬沒想到寧鄉軍的長矛手以這麽密實的陣形想前推進了這麽遠,還能絲毫不亂。火槍手幾乎都站在山東軍火器營的麵前,被射倒一地還能絲毫不亂。


    也沒想到,自己的軍隊會如此不堪,弓手隻射了一輪箭就被嚇潰了。火器營也同樣丟人,還將自家大陣衝一團混亂。


    “孫元!”良久,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叫。


    實際上,即便到了此刻,山東軍損失也不大,也就倒下了一百多人,在六萬多總兵力中連零頭都算不上。可是,軍心以散,士氣已墮,士兵們還能再戰嗎?


    就在他怔住的片刻,敵人的長矛陣又向前推進了五十步,短短片刻,遍地都堆起山東軍的屍體,滿眼都是猩紅色。可寧鄉軍卻還是那副平靜模樣,依舊有條不紊地隨著軍官的口令左刺左刺左刺,不斷地擴大的戰果,驅趕著退下來的敗兵向前,製造更大的混亂。


    劉春眼睛都綠了,胸口鬱悶得直欲吐出血來。一直以來,他對孫元都頗多不屑,在他看來,孫元也不過是比自己出道早而已。若他劉春上頭沒有父親束縛,也單領一軍,所成就的事業並不會比這個農家子弟小多少。


    可今日一見,卻愕然發現,寧鄉軍的強大已經超過他的想象。


    這就是天下第一軍嗎?


    難不成我劉春就這麽認輸。


    “不!”他紅著眼淒厲地大叫一聲:“騎兵隊,隨我出擊,擊潰這群長矛手!”


    “少將軍,少將軍,不能出擊,快快整頓部隊。”劉孔和一張臉慘白如紙:“孫元的騎兵軍到了……啊……”


    接下來的話就被馬蹄聲徹底淹沒,隻能看到他一張嘴可笑而無聲地翕張著。


    大地在顫抖,已經被千軍萬馬踩得稀疏的禾苗劇烈搖擺。


    抬頭看去,卻看不到寧鄉軍騎兵的戰馬,而是一團接一團騰起的黑雲。那是馬蹄卷起的泥水,那三千騎兵就仿佛立在烏雲之上。


    “逃啊!”冷兵器戰爭之中,騎兵的威懾力如此之大。若非經常長期訓練的老卒,碰到這種集團式的衝鋒,就隻要俯首待死一條路可走。


    劉春一顆心都冷透了,他看到閃亮的馬刀借著奔馳的戰馬割來,空中全是跳躍的人頭,那些失去首級的軀幹甚至被馬刀帶著帶地上轉了一圈,才不甘心地跌落稻田裏。


    六萬多人馬都大喊大叫著朝後湧去,不要命地逃跑。


    戰況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這就是能夠同建奴在沙場上一較長短的虎賁之師。


    這個時候,劉春才深刻體會到當年九邊明軍麵隊著兇暴建奴時的情形。


    這個時候,要想重整部隊的秩序已經沒有可能,即便是父親在此也束手無策。


    其實,父親打仗也是不行動的,換他,此刻隻怕已經逃遠了。


    可我劉春不行,這次鎮守淮安,單獨領軍可是我盼望一生的機會啊,我不能讓父親,讓山東軍的所有人都小看,都說我是一個隻知道躲在父親羽翼小的雛兒!


    “騎兵,我的騎兵,立即投入反撲!”他接過親衛手中的斧子,大聲咆哮:“集中所有可以調動的精銳,殺掉孫元!”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孫元的總軍大旗子已經出現在山東軍大陣的東麵側翼。那麵巨大的黑旗上,金繡的三腳烏正在肆無忌憚地飄揚。


    敵人已經全軍出動了,槍聲、炮聲、喊殺聲和山東軍士兵的慘叫震耳欲聾。


    帶著中軍三百多騎兵,一頭撞進寧鄉騎兵軍的隊伍中。好個劉春端的勇猛,斧子一掃,就將一個騎士砍下馬來,有大吼一聲,順手用斧柄砸到另外一個敵人的背心上。


    那敵騎兵背心的鎧甲明顯地凹下去一塊,吐出一口殷紅色的鮮血掉落馬下,就被千萬隻馬蹄淹沒了。


    雙方的騎兵都在高速衝擊,四下都是戰馬的長嘶,兵器割進鎧甲的銳響,還有就是人體落地的蓬蓬聲。


    劉春憋著一口氣砍倒十幾個敵人,斧子上已經粘滿了熱熱粘稠的人血,滑溜得快握不住了。


    寧鄉軍雖然剽悍,可也畏懼他的勇猛,手下也猶豫了。


    身前的壓力驟然一空,劉春借機張大嘴,將憋在胸口那一口仿佛要爆炸的濁氣吐出,然後又深吸了一口。


    帶著腥味的空氣入肺,幾乎讓他醉倒。


    迴頭一看,眼睛裏像是要噴出火來。自己身後那三百多騎兵已經被人衝得七零八落,散到戰場的各個角落,正被人不斷用馬刀殘酷消滅。


    這三百多人可都是山東軍的精華,平日間的訓練不可謂不刻度,吃穿用度也是軍中第一。父親平日間,簡直就是把他們當唐末藩鎮的牙兵養著,想的就是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可就在今日,說不定他們全部都要丟到這裏了。


    孫元的大旗還在前方不斷運動,旗幟所經之處,寧鄉騎都會爆發出整齊的大喊:“烏拉,烏拉,烏拉!”形同癲狂。


    再看看自己身邊,隻剩五十來人。他們一個個都是士氣低落,不少人身上的鎧甲已經被敵人用馬刀割出可怖的口子,耷拉下來。


    劉春大吼:“大家聽著,對著敵人的中軍大旗殺過去,我們還有機會。隻要殺了孫元,這一仗就勝了,我們還沒有輸!”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提著古怪兵器的敵將突然帶著一隊人馬潑風一般殺來。


    那敵將身材高大勻稱,國字臉,五官端正,看他身上的鎧甲也是非常華麗。同普通寧鄉騎兵隻穿了一間短胸甲不同,他的鎧甲很長,正是建奴巴喇牙兵的白甲,顯然是軍中重要人物。


    他手中的兵器以前也沒見過,像是一把黑黝黝的長槍,隻不過槍尖卻是一把長長的兩麵開刃的短劍。如果沒猜錯,應該是已經好幾百年沒在戰場上出現過的馬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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