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賈莊。


    “先駐紮在這裏,糧食的問題,某再想想辦法,各軍大將先約束好部隊。”節堂設置在鎮中一個小鄉紳的宅子裏,盧象升的黑臉又瘦了一圈,但聲音依舊清亮:“此地叫賈莊,據說建奴奴酋多爾袞和多鐸、阿巴泰兩路大軍已經合流,須防備他們突然殺到。不過,各位也無需擔心,高起潛已親率關寧軍主力駐紮在距此五十裏的雞澤縣城。我兩軍正好互為犄角之勢,相互唿應。”


    “賈莊!”湯問行一驚,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懷中的一個錦囊,然後摸了出來,偷偷看了一眼。


    上麵霍然寫著“賈莊”二字,正是孫元的手筆。


    盧象升還在朗聲說道:“不過,我軍也不用多做防備,湯問行將軍。”


    聽到盧象升叫自己的名字,湯問行急忙將抓在錦囊上的手放開,凝神道:“末將在。”


    盧象升:“你的斥候可探到建奴現在何處,又有何動向?”


    作為盧象升的親兵隊長,經過一年多在寧鄉軍中的訓練,湯問行已經成長為一個合格的騎將,手下的精銳程度已經大大地超過明朝邊軍的夜不收。


    雖然戰馬都已經不成了,但湯問行這幾日還是圓滿地完成了盧象升交代給自己的任務:“迴稟督師,末將已經探察得清楚,建奴多爾袞部與多鐸、阿巴泰部匯合之後,總計已達驚人的六萬之巨,其中主力戰兵至少有三萬。如今,建奴南下寇掠,攻打真定不下之後,連下元氏、柏鄉、臨城、內丘之後,一線而南,前鋒已趨順德府城下,連營五十裏,如今正在準備攻城器械。”


    盧象升:“很好,看來建奴是鐵了心要攻打順德府了。順德是京南門戶,若是失守,廣平、兩名兩府不保。此三郡土地肥沃,百姓富庶,建奴定然是不會放過這塊到口的肥肉的。咱們得抓緊時間進軍,盡快與敵交戰。”說了這許多話,盧象升突然一口氣接不上來,眼睛發黑,身體一晃,急忙將手撐在案上,老半天才迴過神來。


    虎大威:“督師,你怎麽了?”


    盧象升苦笑道:“大約是餓了,某年事又高,竟有些熬不住。不要緊,緩緩就好。”


    他慢慢地坐了下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水,心中才安穩了些:“明日一大早,大軍出發,一刻也不要停留。救兵如救火,若耽擱了,隻怕順德不保。”


    虎大威:“督師,部隊一天隻有一碗稀飯可吃,如何還有力氣廝殺。不如在這裏休養幾日,湊集些糧食再說。”


    “籌集,如何籌集,那不成去搶劫百姓,倒是笑話了?”盧象升虛弱地哼了一聲:“部隊已經斷糧多日,再等下去,先得餓死光了。還不如趁著還有力氣,一口氣殺進順德城去。順德知府於穎乃是我某的同年,問他借些糧秣,應該不難。”


    說起這個同年,盧象升麵上露出一絲笑容。


    眾將聽到有這麽一層關係,眼睛都是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楊國柱微微點頭:“虎將軍,督師的話說得在理。咱們多呆一天,士兵就多挨一天餓,還不如奮起一搏。即便是殺不進順德城,好歹也能從建奴手頭搶些給養。咱們以前想跟建奴交手,可敵人來去如風,根本捕捉不到戰機。如今卻是一個好機會。”


    “和建奴打,從他們手頭搶些補給?”虎大威一呆,想了想,如今確實也隻有這個法子了:“依我看,咱們還是不可戀戰,盡快打進順德城去為好。”


    盧象升:“就這麽說定了,大軍抓緊時間休整,明日一早開拔。”


    聽說順德知府是盧象升的同年,他手頭有糧食,天雄軍士卒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都說現在可算是有個能吃飽飯的盼頭了。


    至於賈莊和順德府城之間隔著幾萬建奴大軍,到時候還有天雄軍有多少人能夠殺進城去,又有多少人戰死沙場,也沒有人去想。饑餓和營養缺乏讓大家已經沒力氣去考慮太多。


    相比起機寒,死亡並不顯得那麽可怕。


    為了讓士卒們保持體力,盧象升將手頭所有的軍糧都發了下去,讓大家明日一早吃光,也好出發。


    現在,士兵們卻隻能生生地餓著,都縮在房子裏靜靜地躺在地上歇氣。睡著了,就不餓了。


    從盧象升的中軍節堂出來,湯問行從懷裏掏出孫元給的那口錦囊,用剪刀小心地剪開。裏麵是幾張編了號的羊皮卷,上麵細細地寫滿了蠅頭小楷書。


    編號一的羊皮卷上孫元用大白話寫道:如果天雄軍駐守賈莊,這個消息肯定是瞞不過建奴多爾袞的。建奴馬多,戰場信息對他們來說近乎透明。依我看來,建奴明日定然會集大軍殺到,試圖盡殲天雄軍。天雄軍人數雖然不多,對於整個明、後金戰場態勢並不能發揮任何影響。可盧督師乃是我朝第一能征善戰的統帥。若他有個好歹,我大明軍心士氣將跌到低穀,再沒有心氣同敵在沙場爭雄。如今,你應該做的是,立即帶著人馬出莊,在下遊位置設立柵欄,將蒿水蓄滿。以水為牆,設置第一道防線。若是戰事不利,我天雄軍可據險而守。事不宜遲,仔細,仔細!----孫元。


    孫元的語氣很重,湯問行也顧不得看後麵幾張羊皮卷,猛地跳上戰馬:“走,隨我出莊看看。”


    “去哪裏?”


    “正西!”


    “這條河叫什麽名字?”出了莊子,湯問行等人正好遇到一個隨軍向導:“是不是叫蒿水?”


    眼前是一條小河,雖然沒有完全凍上,可水卻不深,隻沒到人的膝蓋,人馬可以輕易涉水而過。


    那向導一呆,反問:“湯將軍可是咱們順德人氏,怎麽兩這麽一條不起眼的小河的名字也知道?”


    “果然是。”湯問行也不廢話,直接騎著馬又朝下流位置跑了四五裏地,就看到這裏的河床突然變窄小,水流也湍急起來,正是一個適合駐壩子的好地點。


    “走,迴去!”


    “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麽?”湯問行:“隨我去征三百青壯過來駐壩,先將水關起來。奶奶的,孫將軍竟然連這麽個地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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