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一群廢物!”一眾火槍手見敵人甚至不敢同自己交手就不要命的逃跑,同時發出大笑,對著那個青年軍官拱手:“孫將軍天威,我等服了!”


    “孫元,這人就是寧鄉軍千戶軍官孫元!”湯問行瞪大眼睛看過去。


    卻發現那年輕軍官一臉的得意,看神情卻顯得有些輕佻,不像是一個在戰場上打出赫赫威名的陷陣霸王。


    他禁不住一呆,這孫元看起來怎麽不像南京軍其他將官那麽穩重妥當氣勢淩人。


    不過,轉念他卻輕笑起來:當初南京軍老營的那些穩重妥當氣勢淩人的將軍們一上戰場,卻被賊軍打得跟灰孫子一樣,而眼前這個輕佻的青年千戶,卻以一軍之力,將讓闖軍騎兵毫無還手之力。對於國家,對於百姓來說,寧可要這樣的紈絝子弟,這樣的人越多越好啊!


    他這一笑,卻驚動了寧鄉軍的士兵。


    一個年輕的士兵發現了湯問行,喝道:“將軍,發現一個活的。”


    孫元:“殺了!賊軍剛才喊要屠城三日,已經不配做我孫某的俘虜。”


    “是!”那士兵端著火槍大步走過來,將亮閃閃的刺刀對準湯問行的心口,就要刺來。


    湯問行這才意識到自己身處極的險境之中,泗水城守住了固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自己如今卻頂著一個賊人的身份,眼見著就要死在官兵手裏。


    他心頭大急,大喊一聲:“且住,我是官兵,自己人。”


    那個正要動手的寧鄉軍士兵停了下來,迴頭看著孫元。


    孫元冷笑:“原來是投降賊人的官兵,嘿嘿,我等軍人的職責就是守護。守護國家涉及,守護黎民百姓,守護自己的家園。你辜負朝廷重托,辜負百姓期許,投降賊軍,小人而已,殺了!”


    湯問行大急,再顧不得那許多,提起全身力氣大喊:“我是錦衣衛細作!”


    錦衣衛的主要職責除了監視各地官員之外,還承擔起刺探敵人軍情的任務。


    性命交關,也隻能胡亂冒充錦衣衛了。


    “你是錦衣衛細作,等等!”孫元叫了一聲:“朱千戶你過來看看,這是不是你的屬下?”


    一襲黃色的飛魚服在眼前晃動。


    湯問行在喊出這一聲之後,身上已經沒有半絲力氣,眼前一片天旋轉地轉,頭一歪,就暈厥過去。


    在昏迷過去的一瞬間,他聽到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說:“不是,這人某卻不認識。大概是河南那邊的弟兄吧,說不準還是山西的……來人,先將他抬下去,找個郎中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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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國公府,庭院中,那一叢美人蕉正在開放,在盛夏的陽光中,嫩紅得讓不忍將目光轉開。


    熱,非常熱。


    頭腦已經被日頭曬得迷糊,大口大口地喘息,地下的大地開始旋轉起來。


    口中如同有火在燃燒,又幹又疼。


    實在是太渴了,我會死的,我會死的!


    他大聲叫喊著,伸出手去扯起一朵美人蕉,吮吸著花朵裏那一絲甜汁。


    可這絲甜蜜是如此地少,一吸進口中,瞬間不見。


    巨大的憤怒從心頭升起,他瘋狂地采摘。但依舊是無法讓空中感覺到絲毫的清涼,隻片刻,那一叢鮮豔的花兒就有自己糟蹋到不忍悴睹。


    那些塞進嘴中的花朵也糜爛了,化成人的血肉,順著下巴不住滴落。


    “問兒,問兒……”一個夫人在花叢中淒涼地笑著。


    “母親,你是我的母親嗎?”


    他伸出手去,突然間,地上有烈焰騰起,整個畫麵開始變黃變脆卷曲。


    “不……”


    ……


    湯問行大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一顆心髒尤自跳個不停。


    “醒了,醒了,這廝渾身十多處傷,就找不到一塊好肉,就這樣還能活過來,這他娘簡直就是一頭健牛!”


    “怪了,怪了,尤其是他胸口這道傷口,看模樣應該是被長槍刺了個對穿,換其他人早死球了,偏偏這人還活著。”


    “這家夥是不是修煉了什麽妖法?”


    ……


    一陣亂糟糟的叫嚷,好象有不少人。


    眼前好象點了好幾盞燈,光線強烈,耀得湯問行睜不開眼睛。


    正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顯得很是溫和,“人醒了?”


    “將軍,醒過來了。”


    “傷勢如何,郎中怎麽說?”那人又問。


    有人迴答道:“迴將軍的話,先前郎中過來給這人上了藥,又留了個方子,說是這人受傷實在太重,氣血虧虛得厲害,沒有三五個月恢複不過來。不過,他身子倒是健壯,應該死不了。”


    “能活著就好。”


    說話間,湯問行逐漸恢複了視力,能夠看清周圍的景象,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房屋裏,一身被紗布裹得像一顆粽子。


    嗓子裏還是幹得厲害,就好象被人堵了一團亂麻吐不出又咽不下,卡得火辣辣地疼。


    屋子站了好幾個人,看模樣,都是年輕軍士。其中為首那人就是先前在城牆上突然殺到的寧鄉軍千戶軍官,在滁州戰場上打出赫赫威名的孫元孫將軍。


    這個年輕得有些過分的孫元見湯問行醒了過來,就伸出手指了過來。


    一個士兵會意,將湯問行扶起,端起床頭的一個大碗,將一口熱熱的液體灌了過來。


    湯是老母雞湯,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藥味,顯然裏麵放了不少大補之藥。


    說來也怪,滾燙的雞湯一灌進口中,嗓子眼裏的那團亂麻就如同冰雪遇到豔陽,瞬間消融。疼痛也消失了,代之以一種暖洋洋麻酥酥的愉悅感。


    孫元走了上來,看著湯問行:“你叫什麽名字,可是錦衣衛細作?”他一說起話來總是笑嘻嘻的好象要給人一種溫和隨意的感覺,但這樣子卻顯得有些輕佻,不像是一個威風八麵的悍將。


    “稟孫將軍,我叫湯問行。”湯問行竭力地想施禮。


    孫元伸出手將他按下去:“躺著說話。”


    然後迴頭對身邊的衛士道:“辛苦諸位,你們都下去吧,我同湯兄弟說說話。”


    聲音顯得謙和,眾士卒同時一拱手,退出門去。


    湯問行心中大為奇怪:這年頭,尤其普通軍戶士兵,在衛所軍官心目中等同於奴仆。軍官們對於下麵的士兵有直接的生殺大權,動輒就是又打又罵,將他們當成能夠說話的牲口。可這個孫元對手下卻是如此的溫和,說起話來也很是客氣,好象是那他們當真正的袍澤弟兄。這樣的人,在軍中會有威信嗎?


    一個軍官如果不能讓士卒害怕,上了戰場,他們會聽命行事嗎?


    喝退手下,孫元又問湯問行:“如今闖營有多少兵馬,又是什麽情形?”


    湯問行吞了一口口水,躺在床上,用虛弱的聲音將闖營自滁州大敗之後來泗州一路上的情形詳細地說了一遍……


    他身體虧虛,說起話來有的時候思路還有些混亂,孫元也不著急,隻側耳聆聽。並時不時打斷他,並在就幾個問題反反複複地問。


    孫元的詢問又讓湯問行大覺奇怪,在他看來,孫元身為一軍之主,在詢問敵軍軍情的時候,應該挑要緊的東西打聽才對。可這個孫元好象隻關注一些細枝末節,比如闖軍現在吃得如何,手中的武器怎麽保養的,軍隊的鎧甲有什麽形製……這些,同打仗有關係嗎?


    等孫元問完話,湯問行因為心力交悴,身上又起了一層微汗。


    孫元長長地吐了一口白氣,喃喃道:“這麽說來,賊軍自滁州之後各營頭領都帶著兵馬分別潰散了。闖營也同李自成的騎兵失散,進攻滁州的賊軍到現在隻剩五六萬步卒。”


    湯問行點點頭,提高了聲音:“孫將軍,如今高闖已然斷糧,士氣低落,正是最虛弱的時候,正是與之決戰的時候。將軍,以寧鄉軍的剽悍,戰而勝之當不在話下。”


    孫元淡淡一笑:“與敵決戰,並戰而勝之?不不不,還不成。”


    湯問行有些急噪:“將軍,賊軍來去如風,須防備走了高賊。”


    孫元:“我這次來泗州隻帶了三十個親衛,拿什麽同高迎祥決戰,還得等盧督師的天雄軍主力來才談得上其他。”


    “什麽,將軍隻帶了三十名親衛?”湯問行忍不住驚叫出聲:“這這這,右如何守得住泗州城?”


    “守泗州的事,乃是大河衛上級軍官操心的事情,孫元職位低微,還沒資格置喙。”孫元擺了擺手,站起身來:“好了,你好好養傷吧。”


    剛要出門,孫元卻站住了:“湯兄弟,你是山西還是河南的錦衣衛細作?等到你的傷養好了,過來支些盤纏,也好迴去複命。”


    “迴將軍的話,湯問行……”


    孫元:“別什麽迴將軍的話,你不是我的下屬,不用那麽客套。”


    “是。”湯問行點點頭:“我並不是什麽錦衣衛……我本是南京軍範尚書麾下的一個低級軍官,上次在滁州老營被破之後,我被裹進了亂軍之後,不知道怎麽的就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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