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臉色一下子肅穆下來,並未打斷,隻是緊緊盯著中間的試鏡演員。陸由慢慢找到了感覺,越演越自如,好像自己真是劇本裏活過來的人物,舉手投足都是戲。他抿緊了嘴唇,露出蒼白的脖頸,仿佛自己真的站在高台上,隨時可能從上頭一躍而下。  演完之後,他心中安定了不少。雖然斐雪鬆的確演的不錯,可他應該也不會差——就剛剛那一段,陸由還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入戲過。  他抬起眼,正正撞上了導演的目光。導演盯著他,目光裏似有深思。  陸由忽然微微一哆嗦,他側過頭,發現斐雪鬆的臉上居然在笑。  那笑把他的最後一道防線也給擊垮了,他整個人都顫起來,不得不並攏了雙腿。磊哥沒看出什麽問題,還在旁邊給他鼓掌,問:“張導,您覺得怎麽樣?”  導演看了眼他,往後微微一靠。  “演的不錯。”  陸由吐出一口氣,放心了些。  導演話鋒一轉,“但是——”  他嚴厲地盯著陸由,問:“陸由,你知道你剛剛完全在照搬前一位試鏡演員的表演嗎?”  陸由一愣,隨即下意識反駁道:“怎麽可能……”  他本能地以為導演在開玩笑。可場地裏陸陸續續響起了工作人員的應和聲,分明都是讚同的。  “就是,除了人不一樣,小動作都一模一樣。”  “這簡直是複製下來的,沒有半點區別。”  “雖然說是表演,可也不能這麽copy吧?”  這樣的聲音越來越響,陸由頭嗡嗡作響,新經紀人不敢相信,又往前走了幾步,滿臉堆笑。  “是不是張導看錯了?我們陸由可是科班畢業出身,但斐雪鬆之前隻是個學傳媒的……”  “傳媒又怎麽了?”張導並不吃他這一套,“隻要是能演的好,那就是好演員,跟學了什麽沒關係。”  磊哥心裏頭突突狂跳,隱約感覺這個角色恐怕是抓不住了。他還不肯放棄,仍然對著張導道:“要不這樣,您再考慮考慮,您看我們陸由,多麽大的流量——”  導演陰沉著臉不迴答這話,反倒有兩個工作人員上前來,客客氣氣請兩位演員出去。磊哥想再多說句話也說不成,硬是被領著離開了試鏡場地,到了等候室。  等候室隻有一間,倆演員還得待在同一個房間裏。磊哥對杜雲停半點都沒有好臉色,陰陽怪氣說了一通,又去安慰自家藝人,“肯定沒問題。他們不考慮演技,也得考慮粉絲買不買賬!”  陸由半點都沒被這樣虛假的話安慰到。他不知道粉絲會不會買賬,他隻知道,自己現在怕是拿不到這個角色了。  他垂著頭,一聲也不吭,隻是雙手攥的緊了些。他喉嚨這麽幹渴,新經紀人也不曾想著給他倒杯水,隻一個勁兒站在身邊絮叨,說些似是而非的話。  陸由忽然有些想念斐雪鬆。倘若斐雪鬆仍是他的經紀人,絕不會現場威脅導演讓他難堪,更不會在出來後還對他說這些。斐雪鬆隻會嚴厲地指出他的毛病,要求他時時刻刻做一個完美的藝人,從頭武裝到腳,甚至武裝到大腦——  然後告訴他,他下一次一定會更好。  陸由使勁兒閉了閉眼,終於意識到自己走了一步錯棋。  他太急著向斐雪鬆證明,自己已經強過他、贏過他了——以至於都忘了,一個優秀的團隊,對於藝人來說,是多可遇不可求。  現在他身邊圍繞著的,隻有一群蠢貨。  二十分鍾後,工作人員重新將他們請了迴去。導演表情輕鬆,隻是看一下那張臉上這會兒神采奕奕的狀態,陸由就知道了答案。  他幾乎是自取其辱,卻又自虐一樣動不了腳,硬生生站在這裏。  導演誇了他們兩人,隨後上前擁抱了他選中的那一個。  “合作愉快,”他笑道,“我非常期待——你一定會給我帶來更多驚喜。”  ……是斐雪鬆。  陸由還從沒像今日這麽難堪過,他甚至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是抬眼看了看這會兒的前經紀人。  笑的多開心。  這個人——  為什麽還沒有去死呢?  陸由連妝也沒卸,大步朝外走去。他身後忽然有人叫他,不是磊哥尖銳的聲音,扭頭才看見,居然是前經紀人。  前經紀人也仍舊穿著戲服,白袍翩翩,被風吹蕩起來。  陸由停住腳步,問他:“你是來笑話我的嗎?”  當然!  慫慫幾乎要脫口而出,又按捺下去,仍舊笑著,“怎麽會。”  陸由沉著臉,一言不發又邁動步子。杜雲停聲音提高了些,說:“我是作為把你帶出來的經紀人,給你最後一個忠告。”  “——永遠不要和蠢貨為伍,”他唇角勾起來,“要是你明白的話。”  除非你自己也是蠢貨。他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從這個角度看來,陸由和星耀真是配極了。  陸由越走越快,鑽進自己的保姆車裏。磊哥也急匆匆追上來了,由於今天這一出超乎想象的鬧劇,還有些氣急敗壞,“什麽劇組!這樣的劇,不演算了……還配不上咱家的咖位,還是個男配……”  他一扭頭,對上了藝人的目光。那目光和平日裏不一樣,透著股狠意,讓經紀人心裏猛地一打顫。  “陸由?”他問,“……你怎麽了?”  陸由頓了頓,重新將目光移開。  “沒事。”  ……斐雪鬆說得對。  他不能再把自己交給這樣的蠢貨了。    杜雲停拿了角色,第一個想法是和顧先生嘚瑟。  他打通電話,剛準備分享消息,就聽那邊的男人淡淡說:“恭喜。”  杜雲停:“……”  也是,老攻肯定早就知道了。  他也沒失望,腳在地上碾來碾去,碾的一根小草摩擦著地麵,滲出了點汁水。杜雲停自己的聲音也軟的能滴出汁水來,問:“顧總吃過飯了嗎?”  顧黎還在辦公室裏,迴答:“沒有。”  那頭的青年朝他拋過來橄欖枝,羞答答的,“我可以邀請顧總一起嗎?您今晚有沒有應酬?”  旁邊站著的秘書指著日程表,向老總示意,有的。  顧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飛快地低下去,道:“沒有。”  秘書的眼睛差點兒瞪脫眶。  不是,這哪兒叫沒有?  今天晚上有兩個說好了要去的酒席啊!  她的手就指在上頭,顧黎分明看見了,卻仍舊對著手機道:“你定。”  秘書:“……”  她默默地收起了日程本,看嚴肅的新老板把桌上文件一推,吩咐,“還有什麽要做的,半小時之內送過來。”  他要趕時間。  這頭的杜雲停得了“你定”的迴複,頭都要禿,在車上將市裏有名的餐廳研究了個遍。  可是都沒特色,人也多。  7777:【人多?】  杜雲停翻著手機,解釋,【會有人認出我。】  7777為他的自信吃驚。  【你會不會想太多?】  現在還不是明星呢。  杜慫慫幽幽道:【不是。我是怕被潑硫酸……】  他本是沒有身為公眾人物的自覺的,但陸由的粉絲多,其中難免有偏激的死忠粉。指不定這會兒角落裏就有認定是他害了陸由的anti呢,在這種情況下出去,冒的風險太大。  他摸著自己的臉,感歎:【主要是怕毀了我這張如花似玉的臉。】  他以後要靠這個吃飯的。  7777:【……】  外出吃飯被否了,杜雲停準備在家裏做頓大的。他這句話出來後,7777擺明了不信,宿主往常在任務世界裏基本上不下廚,偶爾炒兩次菜,還都是簡單的家常菜。  做頓能吃的,它信;做頓大餐,它完全不信。  宿主都不像是有那個腦子的人。  杜雲停為它的不相信痛心疾首,指責它一點都沒有父子之情。  係統嗬嗬他一臉。  哪兒來的父子?  杜雲停信心滿滿讓人買迴了菜,在家裏開了火,又像模像樣往腰上係了圍裙。挺久沒有下廚過,他的確不太熟練了,把切好的青菜往鍋裏放時手一抖,差點兒都扔出鍋外去。  7777:【……】  年紀輕輕,就像得了帕金森。  老了可怎麽辦?  折騰了兩三個小時,杜雲停折騰出來了四個菜,全都是家常菜色,沒有一個是他說的場麵菜。7777問他:【說好的大餐呢?】  杜雲停嘿嘿笑,【馬上。】  7777:【……】  它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杜慫慫舔了舔嘴唇,諂媚地喊:【二十八,小六子,我最最親愛的小六子……】  係統要是有人形,這會兒雞皮疙瘩能全掉鍋裏。杜慫慫討好地說:【你送我一道菜唄?】  係統難以相信,他居然把送一道菜說的這麽理所當然。這和明搶有什麽區別?  【你有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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