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是個人都喜歡毛絨絨。 他坐起身,發現身邊的小孩已經沒了人影,昨晚換上的衣服都整齊搭在了椅背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杜雲停有點兒擔心,趕忙批了衣服下床,下了一層樓,到商家父子的門口一看,商陸的爸已經醒了。中年男人這會兒懷裏還抱著個年輕的男的,興許是晚上盡了興,脾氣也沒有之前那樣暴,隻大聲催促商陸趕緊把他昨天換下的衣服洗了。 商陸抱著衣服走出門,抬起頭,目光與杜雲停的對了對。他彎了彎嘴角,像是在和杜雲停說不用擔心。 杜雲停站在樓梯口看了半天,確認他不會挨打,這才重新走上去。 吃食一如既往被留在了門口。這次底下壓著的還有膏藥,以及一張字條。 “晚上過來,給你上藥。” 狼崽子當晚聽話地重新摸了過來。他爸到了夜間,活動便異常繁忙,隻有這個時候沒心思管他的兒子,在之前,商陸也全靠著這點時間到處找東西吃。如今他肚子裏還有晚上從杜雲停這兒喝到的暖烘烘的湯,有了存貨之後,時間也不像之前那樣難捱了。他小心地走到房門前時,發現杜雲停給他留了門。 門裏透出一道光,暖融融的。青年就坐在燈底下,不知在埋頭忙碌什麽,許是聽見動靜,他抬起頭,被燈光修飾出一個毛茸茸的剪影。 他的手在床上拍了拍。 “別站在門口了,進來呀。” 商陸依言推開點門,走進去。杜雲停正在研究藥的說明書,見他來了,就讓他將後背露出來,“把藥上上。” 紅藥水滴答著,被均勻地塗抹在背上。推開後,杜雲停又換了一種透明的藥膏。 他拿書替小孩扇著,讓藥幹的快一些。 商陸今天身上沒有新傷,隻是舊傷看著,也猙獰可怖。 小孩好像有些介意,總想著用什麽去擋。杜雲停握住他手腕,說:“別亂動。” 小孩就聽話地不動了,許久之後才說:“難看。” “不難看,”杜雲停替他摸摸,“這是勳章。” 商陸被他逗得微微笑起來,將衣角又向下拉了拉。 “哥哥,”他小聲說,“上藥上的好像很熟。” 杜雲停將剩餘的藥裝迴盒子裏,沒打算騙他,大大方方說:“是啊,哥哥小時候也經常被人打。” 商陸脊背驟然一僵,眼睛直直望著他,目光裏頭關切藏也藏不住。 “被人鎖廁所裏,撕書,扔書包,拿磚頭砸,”青年摸摸他的頭,道,“這些,也不是沒經曆過。” 暴力通常有一個共性,那便是易擴散。 一旦有具有權威性的人對他態度冷淡,很快便會有無數跟從的人一同將他拖進沼澤裏去,哪怕是與他沒仇,也要踩上他兩腳,好像這是什麽討好別人、被別人承認的方式。不這麽做的人,反而是異類。 沒有人想成為異類,他麽都渴望成為大多數。 杜雲停也曾經想過,幹脆死了算了。他要是死了,他媽就能再嫁個好人家,不用再帶著個拖累。他能去見他爸,說不定能像他爸一樣上天堂。 杜雲停不怎麽在意天堂,他在意的是能和他早早就沒了的爸在一塊兒。他腳曾經踩上過學校天台的欄杆,最後還是收了迴來。 “想過死,”杜雲停道,“但是沒去。” 商陸眼睛靜靜望著他,低聲道:“……我也想過。” 但是為什麽—— 到底什麽,能把你已經踩上欄杆的腳拽迴來呢? “——因為,我遇到了個人。所以,不甘心就這麽死了。” 男孩忽然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杜雲停才又聽見他聲音。 又輕又飄,好像能融在風裏頭。 “很重要?” “很重要。”青年嘴角帶了絲微笑,浸潤在迴憶裏,笑裏好像也帶上了甜。商陸看著,莫名覺得有些刺目,像是細密的針,一下子紮進了他心裏。 “很重要、很重要……除了我媽也就是他了。” 杜雲停喃喃道。 所以,必須得迴去見他們。 說完之後,杜雲停自己也有些詫異。他從不是隨意向人剖露內心的人,可也許是這時夜太深,也許是因為這上藥的場景太熟悉。他想起當年顧先生讓司機為他送來的藥,竟然有些怔怔的出神。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好像已經隔了好幾個世紀。 然而迴憶起來,四肢五骸依然泛著暖意,嘴裏也浸潤著甜味兒。 7777說:【他有點像你。】 同病相憐。 還不待宿主說話,係統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比你惹人疼多了。】 【……】 杜雲停越發確定,他家的小係統心裏已經完全沒他了。 指不定數據庫裏和他有關的內容這會兒都被狼崽子替代完了。 他也不覺得嫉妒。總有人對其他人而言是不同的,是特殊的,就像顧先生於他而言。他拍拍狼崽子的腦袋,說:“商陸呢?” 男孩怔怔的,仍然未迴過神。他濃黑的眼睫微微顫著,答道:“我還不知道。” 能支撐著我活下去的理由。 “會遇見的,”杜雲停說,“他一定也在等你。” 男孩忽然抬起頭,深深望了他一眼。就那麽一眼,杜雲停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定格在了商陸黑黝黝的瞳孔裏,就濃縮在那小小的人影裏頭。那眼神裏的情緒,不僅眼熟,甚至讓他隱隱有些心悸,可轉眼,商陸又撇過頭去,為他倒水去了。 商陸這一晚上仍然是在青年房裏頭睡的。杜雲停無論如何也不放他迴去看現場版的激情,讓他仍然在這兒睡。 男孩自然樂意,隻是提及樓下他爸與那帶迴去的年輕男人做的事時,遠比杜雲停想的還要鎮定 。 “他們在交配。”他淡淡道,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撞見這個過程,“八十塊錢一次,我爸爸經常讓他來。” 杜雲停這會兒想法倒難得和係統一致。 “你還小,不用知道這些。” 商陸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也並不因為看見了這樣的事情而感到羞恥。在他眼中,這不僅是正常的,也是肮髒的,他耳中眼中都充斥著那樣的聲音畫麵,卻並不能因此而被激起半分好奇或興奮。這就和上廁所一樣,是自然而然卻又惡心的事。 杜雲停和他對這種事的觀念全然不同,咂咂嘴,還對前幾世迴味無窮,念念不忘著顧先生的百分之七。 話說迴來,顧先生怎麽還沒出現? 慫慫真的很急。 7777不急顧先生,它急任務。 【你把渣攻扔下了,準備什麽時候解決?】 杜雲停說:【等我變強的時候。】 他在那天喝了係統給他的藥劑,正在逐步調理身子,使自己進化為一名新人類。可直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感覺到自己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慫慫狐疑道:【二十八,你賣給我的不會是假藥吧?】 7777就像蒙受了巨大的屈辱。 【假藥!】它音調高了,【什麽叫假藥?我這樣的係統——】 我正經,道德,售賣的東西都是經過主神審核通過的!……哪兒會有假藥? 【你這是對我人格尊嚴的侮辱!】 【我就問問,】杜雲停安慰它,【別激動。】 7777仍然很氣。 【你就是不相信我!】 【信信信,】杜雲停好像個慈祥的老父親一樣連聲哄著,【別急,我肯定信你。看你的和諧膏,功效多好。】 接連說了好幾句好聽的話,總算把7777的怒火平息下來了。杜雲停算明白了,有脾氣的係統比人還難哄。 起碼比他身邊的狼崽難哄多了。 他側著睡下,喊狼崽子。 “商陸?” 小孩背對著他,一聲不吭。 杜雲停有點手癢,“商陸……” 男孩睫毛顫了顫,終於迴過頭來了。他看起來模樣有點委屈,道:“哥哥,尾巴不能再摸了。” 杜雲停仍然伸著手,和他打商量:“我就摸兩下。” 商陸抵不過他的目光。那眼神看著可憐巴巴的,透著股朦朧的水光。 幾秒後,一條狼尾巴從他寬鬆的睡褲裏頭探了出來,被杜雲停伸長手臂,一把抱進了懷裏,很有點“有毛茸茸萬事足”的模樣。他抱著尾巴,就好像抱著隻懶洋洋蜷縮在他懷裏頭的貓,上下很有條理地盤著,來迴梳理上頭細密的毛。 過一會兒,他又把目光慢騰騰移動上去,盯住了男孩的耳朵。 “……” 商陸試圖負隅頑抗。 “哥哥,耳朵就……” 杜雲停仍然盯著。 “……” 男孩把腦袋垂下來了。杜雲停一手摸耳朵,一手摸尾巴,儼然是個人生贏家。 狼崽子被摸得渾身直哆嗦,腦袋都快完全埋進枕頭裏,悶聲道:“就十分鍾。” “沒事,”杜雲停安慰他,“等哥哥耳朵尾巴長出來後,也會給你摸的。” 商陸抬起頭,眼睛裏頭水蒙蒙的,神色好像有些詫異。 “……?” 杜雲停信誓旦旦,“包你摸個夠。” 作者有話要說: 日後,狼崽子一手拎耳朵一手摸尾巴,“哥哥說了,包我摸個夠。” 慫慫:…… 我靠,之前不知道,被人摸尾巴感覺這麽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