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蕭平南又重新笑起來,“雖然你沒什麽錢,但是我還要你啊。” 他環住陳遠青,親昵地捏了捏對方的鼻子。 “也就隻有我要你了。” 陳遠青看過戀人的朋友圈。那裏頭曬的世界跟他的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紅酒,遊艇,跑車,沙灘,蕭平南去過天南海北,信口一說就是大洋彼岸的故事。陳遠青實際上是從相當不錯的大學畢業,手頭也有些小積蓄,卻怎麽也不敢奢侈地出一次國。他沒有父母,也沒有可退的後路,不得不精打細算每一分錢,為自己和戀人的未來做打算。 那一次聊天時,蕭平南問:“阿青去過哪裏?” “......” 陳遠青沒去過哪兒。他二十多年,就隻生活在這一座城市。他囁嚅著答不上話,蕭平南挑高了眉毛,“不是吧,你連國也沒出過?——這年頭哪兒還有人沒出過國?” 陳遠青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他和戀人之間的差距,好像是拉不近的,蕭平南好像是天上的雲,他隻是低賤的泥。 蕭平南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隨即把他抱進懷裏。 “沒事,”蕭平南低低說,“哪怕別人都嫌棄,我也不會嫌棄你。” 一句話說的多了,就成了真理。 陳遠青慢慢不覺得自己優秀了。他見識淺、不懂事,也不能給蕭平南生孩子,這些遺憾,都是蕭平南一日日灌進他腦袋裏的。 “雖然你第一眼看上去也就普通,但......” “就算你沒吃過鵝肝,我也......” “我爸媽一直希望抱孫子。可我......” 這些分明都是情話。陳遠青搞不明白,為什麽情話不僅不能讓人幸福,甚至讓人有這樣重的負擔呢? 為了彌補這些缺憾,他在那之後開始給蕭平南花錢。那些辛辛苦苦攢下來的積蓄給蕭平南買了新的電腦,新的手機,新款衣服,陳遠青自己改用了個早就淘汰了的老人機,從原本還不錯的公寓搬進了隻有二三十平的小單間裏。可戀人的脾氣卻一天比一天古怪,陳遠青下班晚,迴到家中隻看見他躺在沙發上擺弄手機,隻好自己去做飯。工作了十個小時,陳遠青有些不舒服。 他喊蕭平南:“平南,你摸摸我額頭,我是不是有點發燒?” 蕭平南甚至沒從沙發上起來,頭也不抬說:“那就吃藥。” “......” 陳遠青自己找了藥吃了,因為頭暈眼花,錯把糖當成鹽,撒了一勺在菜裏。蕭平南舉著手機坐到飯桌邊,嚐了一口臉色都變了,霍然起身,“你是不是故意的?” 陳遠青一怔。 “什麽?” “連頓飯都做不好!你一天天的還有什麽用?還活著幹嘛?啊??又窮又沒出息,你知道我為你犧牲了多少嗎!”蕭平南把手機摔到桌子上,“我媽一天到晚都想著抱孫子,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麽可能絕種?!” 他怒氣衝衝摔了盤子出去。陳遠青愣愣地坐在桌邊好一會兒,不知道為何,鼻子有點酸。 可能是發燒的度數太高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很害怕男人離開。就好像這麽一走,他就又變成了低賤的泥。陳遠青連夜出去找,找了一宿也沒找到人,一周之後,卻偶然在街上碰到了。 蕭平南眼神冷漠,陳遠青求了很久,才把他求迴去。 迴去之後,戀人終於又笑了,還摟著他叫寶貝。 “寶貝......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再也不分開了。 陳遠青也在勉強笑著,卻沒有生出一點安全感。他好像不是個獨立的人,而是個牽線木偶,每一天都過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線頭全握在蕭平南手裏。他沒了朋友,也沒了自由,生命的線都隻圍繞著蕭平南一個人,即使親生父母迴來找他,也被他拒絕了。 最後,蕭平南說:“愛一個人,就要有為他去死的覺悟。” 陳遠青不想去死。他活的不容易,也知道,無論什麽,都沒有生活下去有價值。 可蕭平南卻告訴他,除了他,還有別的男生願意為了蕭平南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那樣的愛才叫愛。” 好吧,陳遠青想,如果非要證明自己愛他...... 他心頭是那麽惶惑,仿佛溺水之人要抓緊最後一根浮木。他準備好了刀片,決定在死前開一瓶酒,看一看自己一直想看的電影。蕭平南從來不允許他碰電腦,陳遠青這是第一迴 打開,他點進文件夾,卻發現了一長串的視頻。 裏頭有很多人,蕭平南和各種各樣的男孩子。視頻標題寫了“作業一”,“作業二”...... 陳遠青從未像這樣頭皮發麻。他顫著手在電腦裏搜索,終於搜出了別的東西,視頻裏一個其貌不揚的老男人站在黑板前,滔滔不絕地講著課。 “搭訕的時候要按照模板來,朋友圈需要發布的照片之後會用微信傳給你們......” “中端要打造自尊摧毀陷阱,一定要設置好獎懲機製,多指出他的缺點,可以反複放大,讓他遠離他自己的家人朋友......” “要讓他為你花錢,可以用情敵刺激法。可以多鬧脾氣,讓他來挽留,次數多了,人就聽話了,保證隨你擺弄。但是,最終你得告訴他,他要是不能為了你自殺,那就不叫愛你!” 陳遠青的人生在這一瞬間,變成了一個荒唐的笑話。更荒唐的是,他沒了朋友,沒了親人,沒了錢,沒了自尊,沒了好幾年的光陰—— 他站在這兒,他卻一無所有,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原來是會被人誇讚“優秀”“努力”的人了。 鄰居模糊的談笑聲傳到他耳邊,樓下小姑娘被父親舉得高高的架在肩頭,全世界都是幸福的。陳遠青獨自在小房間裏砸了東西,割了腕,終結了自己二十五歲的生命。 而現在,杜雲停就是陳遠青。就在他穿來的前一天,蕭平南剛剛提到,他看中了一塊名貴的表。 這還是陳遠青第一次為蕭平南花這種大錢。所以他換了房子,賣了手機,就為了給蕭平南攢買那塊表的錢。 杜雲停明白了,【難怪大早上給我打電話催我上班呢。】 敢情是為了自己那塊表啊? 隻可惜,這會兒殼裏頭裝的不是小綿羊一樣的陳遠青了。杜二少冷笑,【表沒有,給他送終他要不要啊?】 他不要,也得要! 作者有話要說: 杜慫慫磨刀霍霍。第3章 我拒絕你的套路(三) 中午,蕭平南又打電話過來了,這一次張嘴就是質問。 “早上為什麽掛我電話?” 他心裏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陳遠青在這之前一直表現的挺乖順,他按著課程走,半點岔子也沒出,沒花多少力氣就把陳遠青哄的服服帖帖,連手機都賣掉了給他籌錢買表。 這還是陳遠青頭一迴有這個膽子把他的電話掛掉。 他原本想著要晾陳遠青一上午,讓他好好反省反省,哪成想杜雲停一上午都忙著盤點原主家裏的那點兒小金庫了,根本沒想起來給他迴個電話。 蕭平南心裏又有事,不敢晾他太久,少不得親自打過來興師問罪。 杜雲停可不慣著他,往沙發上一躺,信口便說:“我要工作。” 蕭平南聽了這話卻嗤了一聲,“你那算什麽工作?也就隻有你把它當成個好差事。就算你拚死拚活,也賺不了大錢。” 【不尊重勞動!】7777出離憤怒了,【怎麽能這麽侮辱群眾的勞動成果呢!】 蕭平南還要打壓他:“還不如早點兒不幹了,來給我做做飯。我家裏阿姨生病了,這兩天沒人給我做飯,吃都吃不好。” 杜二少心想怎麽不餓死你,嘴上卻模仿著陳遠青口氣問:“怎麽不點外賣?” “外賣?” 那邊兒蕭平南的音調驟然升高了,像是很嫌棄,“那種油多又不幹淨的東西?你吃?” 他頓了頓,不由分說下了定論,“晚上我去你那兒吃。你張羅幾個菜,我要帶朋友過去。” 杜雲停問:“什麽朋友?” “管那麽多幹什麽?”蕭平南道,語氣裏有些不耐煩,“你又不認識——都是有錢人!” 他把電話掛了。杜雲停把手機捏的死緊,冷笑一聲,“我給他臉了。” 還給他做飯? 杜雲停看了眼小而陰仄的廚房,壓根兒沒有進去的想法,往沙發上一躺,繼續琢磨原主的那本日記。 陳遠青有寫日記的習慣,光是積攢下來的日記本就有厚厚一遝。杜雲停一頁頁往後翻,很快在日記本裏看見了蕭平南的名字。 內容很詳細,忌口、衣服常穿的牌子、小的習慣...... 杜雲停認認真真看,把其中覺得有用的東西都記在腦子裏。 7777驚訝地發現這個宿主看書速度還挺快。那麽厚的日記,在他這兒倒好像是薄薄幾頁似的,沒多久便翻完了。 【你能記住?】 杜雲停說:【嗯。】 7777倒有點兒刮目相看了。緊接著下一句就聽杜二少補上句,【不過他的習慣可比顧先生的難記多了,我還活著的時候,顧先生每天穿的衣服共有多少顆扣子、哪一天和我說了幾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悠悠歎了口氣,目光遼遠,還帶些可惜,【要是你晚點兒勾我魂.......】 他說不定還可以看顧先生洗幾次澡。 7777:【......】 剛才刮目相看的自己怕不是個傻子。 * 晚飯時間,蕭平南果然帶著人來了。一行五六個人全都打扮的像模像樣,襯衫西褲,從頭到腳都相當齊整,一副有錢人的派頭。 袖子往上一捋,個個兒手上都戴塊璀璨的大圓表。 杜二少眼睛毒,一眼就看出那表是仿的江詩丹頓,正兒八經的a貨。 他小聲與7777道:【怕不是他們那個邪教組織團購的吧,鑽都不亮,還比不上電視購物節目裏998的那種。】 那好歹還八星八鑽呢!還送高壓鍋! 7777竟然有點想笑。它及時忍住了,嚴肅道:【那是虛假宣傳,我們社會主義要講實話、做實事。】 一溜虛假宣傳的高富帥這會兒齊刷刷踩著皮鞋進屋了。杜二少一算,一共七個人,七個正兒八經的大水貨對著他家指指點點。 “房間麵積的確有點小。” “連腿都伸不開,這才幾個臥室?” “那是什麽?——速溶咖啡?咖啡為什麽要速溶,他難道還買不起一個現磨的咖啡壺?” 水貨頭子自然是蕭平南,頭昂的都比別人高點。進屋一看桌子上空空如也,杜雲停什麽都沒準備,臉色唰一下就變了。 “阿青?”他說,“這怎麽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