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女人是水做的”,卻少有人知“上善若水”,身處困境時,女人往往能表現出讓男人都汗顏的堅韌品格。


    若說陰陽相生相伴,那麽,男人大多外剛內柔,而女人大多外柔內剛。


    如今的李四維咋看都像個鐵骨錚錚的軍人,可是,他骨子裏依舊是那個多愁善感的少年;而寧柔咋看都是個柔美的女人,可是,她卻能堅韌到讓李四維把她當成心靈的依靠。


    十一月一日夜,露似珍珠月似弓,六十六團駐地大門口,兩個值崗的兄弟正在抽著煙,聊著天,神色略顯疲憊。


    “噠噠噠……”


    大道上陡然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直奔軍營大門而來,聽得兩個兄弟心中一驚,連忙扔了煙,取下槍,拉動槍栓,對準了夜色朦朧的大道,“是哪個?暗號……”


    “希津津……”


    馬嘶聲響起,朦朧中,三騎停在了十餘米開外,同時響起了一個略顯疲憊的女聲,“是我,寧……”


    “寧醫生,”兩個兄弟連忙收了槍,去撤障礙物,疲憊的臉上綻開了笑,“快進來……都這麽晚了,你們咋不在路上歇一歇?”


    “莫事,”寧柔跳下馬來,聲音輕快了許多,“總算到了!”


    寧柔迴來了,雖然晚了一天,卻沒有人會說她一句不是,畢竟,哪個都曉得一個母親離開剛剛出生不到兩月的女兒時,需要忍受多麽深沉的悲傷。


    李坤和寧遠也陪著寧柔來了,雖然兩人都很忙,但家裏誰都不放心寧柔一個人從江城往昆明趕,畢竟,兩地相距一千多裏。


    李四維和伍若蘭聽得動靜,匆匆地披上衣服、趿上鞋就迎了出來,在校場上就碰到了寧柔三人。


    “柔兒,”李四維衝上去一把就將寧柔緊緊地摟進了懷裏,李四維的嘴張合著,卻不知從何處說起!


    事已至此,任何言語都已顯得太蒼白。


    伍若蘭怔怔地站在一旁,緊緊地望著寧柔,眼眶慢慢地濕潤起來,淚光閃閃,同樣是當娘的人,她更清楚寧柔此時正遭受著怎樣的離別之苦。


    “四維,”寧柔卻輕輕地推開了李四維,俏臉微紅,“二哥和小弟也來了……”


    “哦,”李四維訕訕一笑,連忙迎向了李坤和寧遠,“二哥、小弟,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


    寧遠連忙搖頭,清秀的臉龐上綻開了羞澀的笑容,卻也無法掩飾那深深的疲憊之色,“正好跟著姐出來長長見識……”


    “老四,”李坤卻一巴掌拍在了李四維的肩膀上,疲憊的臉上滿是苦笑,“莫說這些空話,先搞些吃的來,再安排個床鋪……我們四天四夜趕了千多裏路呢!”


    “四天四夜……”李四維鼻頭一酸,連忙點頭,“這就安排,這就安排……天福,快去找一刀!”


    李四維自然明白他們為啥在路上趕得這麽急,路上少走一天,寧柔就能多陪女兒一天,路上少走一秒,寧柔就能多陪女兒一秒!


    “是,”匆匆而來的劉天福連忙答應一聲,調頭就去了炊事排。


    “二哥,小弟,”伍若蘭連忙拉起寧柔,招唿著李坤和寧遠,“先迴屋……”


    “對,”李四維連忙拉著李坤和寧遠跟在了兩女身後,“先進屋洗洗……”


    屋裏燈火昏黃,寧柔三人洗了手臉,眾人這才圍坐在桌邊說起了別後的情形,說到動情處,眾人又免不得一番唏噓。


    不多時,韋一刀就帶著小範送來了一盆稀粥,兩盤小菜。


    也許是餓得狠了,三人就著小菜,很快便將一盆稀飯吃了個精光,就連寧柔都吃了滿滿的兩大海碗。


    “這下安逸了,”放下碗筷,李坤臉上的疲憊之色稍減,聲音中透著滿足感,“我第一次知道稀粥也能煮得這麽香……”


    說著,李坤衝一旁的韋一刀豎起了大拇指,“韋兄弟,以你的手藝,要是在江城開個飯館肯定不少賺!”


    “李二哥,”韋一刀哈哈一笑,“等到仗打完了,俺就去找你,俺們一起開館子!”


    “成,”李坤也是哈哈大笑,“我正好有個糧油鋪子,家中也有些田地,我負責供米供菜,你來掌勺……”


    “好,”韋一刀連忙點頭,目光卻望向了已經坐到了床邊的伍若蘭和寧柔,神色有些赧然。


    李坤順著韋一刀的目光望了過去,好似也意識到了什麽,連忙訕訕一笑,“老四,時間不早了,我和小遠就先去睡了!”


    “我送你們過去,”李四維也連忙站起身來,送李坤和寧遠出了門,直奔醫護排而去,那裏現成的空床鋪很多。


    韋一刀也匆匆地收了碗筷,自會炊事排去了。


    眾人散去,伍若蘭打來水讓寧柔泡了個腳,便拉著寧柔上了床,小聲地聊起了天,大多都是伍若蘭問,寧柔答,可是,說著說著,寧柔的聲音越來越小,不多時便響起了鼾聲。


    伍若蘭輕輕地為寧柔掖好了被角,靜靜地望著那張疲憊的俏臉,眼圈慢慢地又紅了。


    “啪嗒啪嗒……”


    李四維匆匆而返,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卻見伍若蘭扭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連忙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邊,低頭望向了熟睡的寧柔……即使睡著了,那張疲憊的俏臉上依舊掛著深沉的悲傷。


    就那麽靜靜地望著熟睡中的寧柔,李四維的眼眶也慢慢地濕潤了……雖然寧柔迴來之後一直在努力地笑著,但是,他明白那張笑臉之下掩蓋了多少辛酸與無奈。


    但是,無論怎樣,寧柔都迴來了,像往常一樣又投入到了醫護排的工作中去了。


    過了兩日,送走了李坤和寧遠,李四維一家在部隊裏的生活仿佛又迴到了往昔,白天三人各自忙碌著,夜晚又聚在小屋裏互相慰籍。


    鬥轉星移,初冬悄然而至,李四維的課早已全部講完,眾將士也已完全做好了入緬的準備,可是第一路軍司令部依舊不見蹤影,開拔的命令也遲遲沒有下來。


    十二月八日,日寇偷襲珍珠港,發動了太平洋戰爭,國際形勢風雲突變。


    十二月十日,英國駐華武官丹尼斯少將請求中國派出軍隊進入緬甸布防,日寇既然敢偷襲珍珠港,自然也不會再掩飾他們對緬甸的野心。


    日寇南方軍在去年九月攻占越南以後,就與泰國簽訂了友好條約,此刻已將第十五軍集結於泰緬邊境,隨時都有向緬甸發起進攻的可能。


    十二月十一日,軍委會向早已待命多時的第五軍和第六軍下達了動員令。


    十二月十六日,第五軍奉命開赴祥雲、大理、保山地區集結,第六軍奉命向保山、芒市集結,編組為遠征軍第一路軍,司令長官一職由原第一戰區司令衛長官擔任。


    此時,李四維也已奉命率部趕到了保山――第五軍軍部報到,因為,衛司令並未到職,第一路軍司令長官一職由第五軍杜軍長代理。


    司令長官換了人,關師長所在的軍委會駐滇參謀團對於第一路軍的事也鞭長莫及,六十六團這個衛長官內定的司令部特務團突然就變得前途未卜了。


    “報告,”帶著一絲忐忑,李四維來到了第五軍杜軍長的辦公室門口,“卑職李四維奉命前來報到!”


    杜軍長正坐在辦公桌後翻閱著一份文件,聞言抬起頭望向了站在門口的李四維,露出了笑容,“李團長,進來吧!”


    “是,”李四維答應一聲,大步流星地走進了辦公室,徑直走到辦公桌前站定,昂首挺胸,目不斜視。


    “嗯,”衛長官上下打量了李四維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你的事我了解一些……能帶著一支殘軍走到現在,很不容易啊!”


    “啪,”李四維連忙敬了個禮,“多謝長官。”


    “這樣吧,”杜軍長笑著擺了擺手,沉吟著,“衛長官因為某些原因暫時不能赴任,所以,上麵就讓我來暫代這個司令長官……你們團就先隨我的軍部行動吧!”


    “是!”李四維“啪”地一個敬禮,連忙允諾,一顆心終於定了下來。


    一步步走來,李四維早已明白了自己和六十六團的處境――這就是一群沒娘的孩子啊!


    至此,遠征軍第一路軍主力已經集結到了滇緬邊境,各部將士紛紛磨刀擦槍,隨時準備入緬和小鬼子狠狠地幹上一場。


    但是,在重慶召開的中英美三方軍事會議上,中英兩國代表依舊沒能就《中英共同防禦滇緬路協定》的一些細節達成共識,所以,已經陳兵滇緬邊境的遠征軍第一路軍遲遲沒有接到入緬增援的命令。


    十二月二十三日,中英雙方終於簽訂了《中英共同防禦滇緬路協定》,成立了軍事同盟。


    十二月二十六日,遠征軍第一路軍終於接到了一道新命令:“英方表示第五軍及第六軍主力暫時毋庸入緬,各部就地待命……”


    十二月二十九日,遠征軍第一路軍又接到了新的命令:“……第五軍毋庸入緬,必要時須向東轉運。”


    接到命令之後,杜軍長一摔袖子走到了掛在牆上的軍事地圖前,麵色陰沉地看著,良久無語。


    眾將盡皆默然,但不少人已麵有忿忿之色。


    要打就打,不打拉倒……這樣拖拖拉拉的幹球!


    兵貴神速啊!


    李四維也是憂慮不已……在這麽拖下去,怕是隻能去幫友軍擦屁股了!


    當然,英方如此反複也自有他們的考量。


    一來,珍珠港事件爆發已半月有餘,但日寇集結在泰緬邊境的部隊卻遲遲沒有動靜。


    更重要的是:根據情報,日寇集結在泰緬邊境的攻擊力量隻有一個軍――第十五軍,下轄第十八、第三十三、第五十五三個師團並第三十五旅團和騎兵第二十二大隊,山炮第十八聯隊,工兵第十二聯隊和輜重第十二聯隊……而英方此時在緬甸也布置了英緬軍第一師、英印軍第十七師和英澳軍第六十三旅,另有英軍裝甲第七旅和空軍戰機四十多架,又占據了地利,後勤補給也無虞……所以,英方自忖有一戰之力。


    畢竟,在英方看來,日寇動用上百萬部隊在華苦戰四年多,卻連國窮民貧的中國都沒能打垮,堂堂的日不落帝國又如何能未戰先怯?


    當然,英方此時在歐洲戰場上的表現不盡如人意,已經讓曾經的日不落帝國在國際上的威望大大下降,如果未戰便讓中國軍隊增援,豈不是等於公開承認了沒有中國軍隊就守不住緬甸?這樣做隻會讓英國的威望持續下降……


    不論處於何種考量,英方都不想輕易地讓中國軍隊進入自己的殖民地。


    顯然,日寇的兇猛大大地超出了英方的預料,戰局一開,就呈現出了一麵倒的局麵。


    四二年一月四日,日寇第十五軍下屬衝支隊作為先鋒部隊由幹乍那武裏向土瓦方向發動了攻擊,並於十九日一舉攻陷了土瓦。


    一月二十日,日寇第十五軍下屬第五十五師團越過泰緬邊境,於二十二日占領了可伽列,繼續突破,於三十一日攻占毛淡棉。


    二月一日,遠征軍第一路軍終於接到了新的命令:“……第六軍向芒市、遮放、龍陵集中,侯英方派車接運入緬。”


    但是,緬甸戰局的惡化速度遠遠超出了英方的預料。


    二月四日,日寇第十五軍下屬第三十三師團打敗了英國第十七師,一舉攻占安巴,並向錫當河方向追擊。


    二月十一日,日寇第十五軍主力開始進攻仰光,緬甸戰局已徹底糜爛。


    二月十六日,遠征軍第一路軍再次接到了新的命令:“據英方代表請求,仰光情況緊急,請速派第五軍入緬……所有野炮、戰防炮均應隨同出發,裝甲兵團先作出發準備。”


    這一天已經是農曆正月初二了,而作為司令部直屬特務團,李四維所部終於也接到了“作好出發準備”的命令,眾將士憋在心中的悶氣終於吐了出來,一個個整理行裝忙。


    “龜兒的,”校場上,李四維望著眾將士忙碌的身影終於露出了笑意,“終於要開拔了……”


    再等下去,黃花菜也得涼了!


    “終於要開拔了,”鄭三羊也在笑,但笑容裏卻難掩苦澀,“怕就怕……已經晚了!”


    “不晚!”李四維大手一抬,使勁地拍了拍鄭三羊的肩膀,“俗話說‘有賭就不算輸’,隻要還有得打,永遠都不會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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