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妍曦的印象中,從來沒有見過柏亦央這樣脆弱的時候。


    她一直以為他很強大,卻忘了他也有難過和無法解決的問題。


    “很累嗎?”撫著柏亦央的頭發,顧妍曦低語:“那你就睡一下吧,我就在這裏,哪裏也不去。”


    得了顧妍曦的保證,柏亦央才覺得全身的力氣全部卸掉了。


    放鬆身體躺下來,他頭枕在顧妍曦腿上,沉沉閉上眼睛。


    椅子不好睡,可是對於幾天幾夜沒合眼的柏亦央來說已經堪比大床。


    鼻端,顧妍曦安心的味道代替了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在這種味道下,柏亦央很快就睡著了。


    吳雄將老爺子交給護工,從病房裏走出,看見椅子上的兩人,眼睛驀然一酸。


    柏老爺子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柏亦央心裏清楚,所以才這麽痛苦的熬著,眼看著人就要熬壞了。


    轉身進病房拿了毛毯出來,他輕輕給柏亦央蓋上,然後就坐在對麵的椅子上。


    柏亦央並沒有睡很久,總歸是睡不踏實,大概一個小時,他就醒來。


    顧妍曦的腿早就已經麻了,柏亦央起身,她試著動了動,像是針紮一樣的痛感傳遍。


    “抱歉,曦曦。”柏亦央劍眉一凜,懊惱的幫顧妍曦按摩。


    顧妍曦看著他低垂的眼睛,輕聲說:“人總有這樣一天,你要堅強。”


    想到她也失去了母親,可是她卻那麽勇敢。


    自己還真是不如她。


    點頭,柏亦央看著顧妍曦,啞著聲音說道:“我會的。”


    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視著,突然,一道陰厲的女聲響起。


    “喲!甜蜜著呢?我不會打擾了吧?”


    循著聲音看去,隻見溫箏一臉嘲諷的抱肩站在那裏。


    “你來幹什麽?”柏亦央站起身,語氣很冷。


    溫箏冷笑,看了眼顧妍曦,“我是柏家主母,你的妻子,當然要來。反而是她。”


    指著顧妍曦,溫箏一字一頓:“你把她叫來什麽意思!”


    “不是柏先生叫的,是老爺子叫小小姐迴來的。”吳雄鐵青著臉說道。


    溫箏咬唇,似笑非笑的看著吳雄,“我跟柏亦央說話,你有插嘴的資格嗎!”


    “你給我閉嘴!”柏亦央低吼,眼底猩紅的指著溫箏,“這麽久不見人,你這會兒來裝什麽門麵!給我滾!”


    “柏亦央!”溫箏瞪大眼睛。


    在顧妍曦和吳雄麵前叫她滾,他居然這麽不給她麵子。


    “你聽不懂?”柏亦央神色陰沉,抬步就要朝溫箏走過來。


    顧妍曦見狀,一把握住柏亦央的手臂,“別這樣,柏亦央。”


    轉頭看著她,柏亦央深吸一口氣,“別讓我說第二遍,滾。”


    溫箏咬牙,可是礙於柏亦央的樣子太過可怕,盡管她不甘心,也隻能轉頭離開。


    放開柏亦央,顧妍曦輕聲說道:“我們進去看看老爺子。”


    柏亦央點頭,由著顧妍曦拉著自己進了病房。


    等他們進去,吳雄拿出手機撥通了個電話。


    剛才他收到了柏亦央的眼神示意。


    “在樓下安排人,不許溫家人出現在醫院附近。”


    掛了電話,吳雄望著病房,沉痛的歎息。


    希望這場風暴過去以後,柏亦央能夠和自己最心愛的人在一起,他已經為了柏家付出、失去的太多。


    柏老爺子這幾天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不清醒,再加上他是中風,就算是醒了也無法說什麽。


    一早,柏亦央出去給顧妍曦買早飯。


    她昨晚守了一夜,這會兒正趴在病床邊熟睡。


    突然,頭頂上傳來觸感。


    顧妍曦醒來,抬起頭,就見柏老爺子正望著自己。


    “老爺子,你醒了?”她驚喜的說道。


    “嗯。”老爺子應聲,居然聲音很清晰。


    看著他精神矍鑠,顧妍曦卻是心下一沉。


    經曆過母親的離世,她明白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


    眼淚不禁溢滿眼眶,她咬著嘴唇微笑:“老爺子,你餓嗎?”


    “不餓。”柏老爺子說,頓了頓,他又開口:“孩子,對,對不起……”


    握住老爺子的手,顧妍曦輕輕搖頭。


    這個時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孩子,你,你叫,叫我,一聲。”柏老爺子又是斷斷續續的說道。


    正在這時,柏亦央拎著早點推門進來,他的腳步很輕,怕吵醒顧妍曦,可沒想到她正和爺爺說話。


    站在原地,他沒進去,靜靜聽著。


    顧妍曦聽了柏老爺子的話愣住。


    叫他。


    她明白他的意思。


    咬著嘴唇,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聲開口:“爺爺。”


    “哎。”柏老爺子忍不住老淚縱橫。


    阻了這麽久,臨死了他才明白,什麽柏家,什麽柏氏,什麽都不重要,都不及他孫兒的幸福快樂來的重要。


    “你和,孫兒,好好的。”用盡全部力氣握住顧妍曦的手,柏老爺子艱難的說出這句話。


    “嗯!嗯!”顧妍曦使勁兒點頭。


    門口,柏亦央已經淚流滿麵。


    柏老爺子走的很安詳,沒有過多的痛苦。


    和顧妍曦說的話,他又和柏亦央說了一遍,這才放心的閉了眼。


    這一輩子,老爺子總是操心柏家、柏氏,到死總算是放下了這一切,也能走的輕鬆一點。


    葬禮上,來吊唁的人沒有見到現在柏家主母溫箏的影子,就連溫家人也沒有到場。


    代替溫箏位置的反而是個陌生的女孩子,看上去年紀不大的樣子。


    沒有人詢問,在這個時候,死者最大。


    忙碌了三天,老爺子順利入殮、下葬。


    從墓地迴來的路上,顧妍曦和柏亦央坐在頭車後座。


    都是一身黑衣,顧妍曦穿的黑紗略薄,柏亦央脫了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肩頭。


    “機票已經給你訂好了,你今天下午就迴宣城。”他沉聲說道。


    顧妍曦一愣,轉頭看向他:“我,我能陪你兩天再走嗎?”


    “不能。”柏亦央沒有一點商量餘地的拒絕,握住顧妍曦的手,他說:“接下來的事情我不想你被牽扯進去,這會是一場惡戰,涼城是主戰場,我怕我分不了身。”


    將顧妍曦摟進懷裏,柏亦央側頭吻著她的額:“宣城有顧家,有你小姨,有你哥,他們會護著你,我放心。”


    “你?”擔憂的仰頭看著他,顧妍曦輕聲問:“你會贏的,對嗎?”


    “嗯。我解決完所有事情就去找你,在那之前,好好照顧自己。”


    “好。”


    閉了眼睛,顧妍曦伸手摟住柏亦央精瘦的腰肢,“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


    醫生給顧臻的腳徹底的消了毒,包紮好之後又給他開了一些藥。


    季七月認真的記著醫生囑咐的需要注意的事項,那樣子十分的認真乖巧。


    何嗣煬看的出神,冷不防被鄭岩捏住耳朵。


    “你幹嘛!”不悅的瞪著鄭岩,何嗣煬揉著耳朵低吼。


    鄭岩掏了掏耳朵,漫不經心的說道:“有個成喚已經夠煩了,你還想插一腳怎麽著?不怕阿臻撕了你?”


    “你說什麽呢!”


    “你,看她,太入迷了。”鄭岩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這也就是我發現了,等會兒被阿臻看見,你想想。”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鄭岩搖頭歎息。


    “你!你!”何嗣煬俊臉漲紅,“我,我隻是隨便看看。”


    “切~”鄭岩冷哼,揚聲問道:“老張,阿臻沒事了吧?”


    “沒事。”張醫生搖頭。


    “那咱們什麽時候走?”鄭岩又是問道,這一次是問顧臻。


    顧臻聞言,看了看季七月,沉聲說道:“先不走。”


    “什麽意思?”蹙眉,他和何嗣煬對視一眼,“留這兒幹什麽?”


    “誌願者。”顧臻薄唇吐出三個字。


    鄭岩和何嗣煬立即變了臉色,後者瞪眼,大聲說道:“你別想!顧臻!你想也別想!老子不要做什麽誌願者!老子可以捐錢!”


    “錢要捐,誌願者也要做。”顧臻又是說道,看著何嗣煬,眼神又瞟過鄭岩,“誰敢跑……”


    後麵的話他沒再說,其實不用說,威脅的效果已經達到了。


    “怎麽不走了?”季七月忍不住低聲問道,“你走吧。”


    “我說過很多次,你不走,我陪你。”顧臻凝著季七月,“你想做誌願者就去做。”


    季七月咬唇,沒說話。


    何嗣煬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老鄭你看見沒?我們就是炮灰!”


    鄭岩抱肩,搖頭歎息:“那能怎麽辦?你敢跑?”


    何嗣煬挺直腰板,要說什麽,可是看了看顧臻,他垮下肩膀,“老子不捐錢了!都做誌願者了,還捐什麽錢!老子的勞力最值錢!”


    鄭岩不說話,拍了拍何嗣煬的肩膀,“這會兒了,你想逞逞嘴上的能,就盡量吧。”


    何嗣煬:“……”


    鄭岩和何嗣煬雖然嘴上說著不願意,可是在看見那些受災的同袍時,體內國人的血液立刻熊熊燃燒。


    這就是作為國人的精神,是靈魂中不可磨滅,根深蒂固的東西。


    顧臻的腳養了一天就差不多見好,他沒有再在帳篷裏麵待著,而是跟著季七月一起搬運物資,幫助安慰受驚的小朋友。


    那幾天雖然苦,可是他們心裏都是快樂的。


    後來大批的誌願者和醫療隊紛紛來到,做為第一批誌願者的他們也功成身退,返迴宣城。


    迴到宣城那天,安然早早接到消息在樓下迎接。


    季七月從車上下來,安然馬上衝過來抱住她。


    “小七月,你可要嚇壞姐姐了,你沒事吧?”


    “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麵前了。”季七月微笑。


    安然聽了還是不放心,硬是把季七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打量了一遍。


    “瘦了,又瘦了。”癟嘴說完,她才意識到顧臻還在她們身後。


    看了顧臻一眼,安然貼著季七月的耳朵耳語:“顧臻去找你了?你們重新在一起了?”


    季七月愣了一下,搖頭:“他是去找我了,不過我們沒在一起。”


    顧臻知道兩個小姑娘一定有很多話說,等著這時,他開口:“你好好休息。”


    季七月點頭,輕聲說道:“你也迴去好好休息吧。”


    “我過幾天把鬆子送來。”顧臻又是說道。


    季七月微怔,隨即點頭:“好的。”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


    等顧臻把車開走,安然這才挽著季七月的手臂迴家。


    “他要把鬆子送來?”


    “嗯。”


    “哼!”


    “安安,你哼什麽?”


    安然看了看季七月,欲言又止,最後搖搖頭。


    這一看就是顧臻的計謀,有了鬆子在這裏,他不就有理由總是過來找小七月。


    可是,她下意識的沒有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不管小七月明不明白這一點,這都是他們之間的事情。


    顧臻肯為了小七月找到永縣去,他的心不用再懷疑。


    後麵該怎麽樣,就順其自然吧。


    在永縣的生活實在用苦來形容都不太夠,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洗過澡,季七月一進門,就被安然推進浴室。


    “快去洗澡,這一身髒死了。”


    季七月不好意思的笑笑,趕緊去洗澡。


    安然讓她好好泡澡,然後就去廚房把熬的湯熱上。


    等季七月從浴室出來,餐桌上已經放著一碗熱湯。


    “喝吧。”


    “嗯,謝謝你,安安。”端起湯喝了一口,熱氣瞬間從喉嚨下去,傳遍全身。


    “安安,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那當然。”安然得意的挑眉,兩個人輕聲說著話。


    安然問了很多關於永縣的事情,季七月不敢把幾次危險的餘震告訴她,就怕她擔心,挑著簡單的說了說,也讓安然不小的震驚。


    “我也想捐點錢,盡點綿薄之力嘛,明天我就迴家找我老爸,讓他也捐錢。”


    “做善事,有心就好。”季七月微笑說道。


    “說到有心,我的小七月果然是最棒的。”安然越過桌子站起身,捧住季七月的臉頰,“真棒!”


    季七月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晚上休息時,安然摟著季七月,突然想起什麽。


    “你在永縣的時候手機不通,成喚給我打過電話,他說他最近會迴來。”


    “是嗎。”季七月點頭,困意襲上,眼睛都睜不開了。


    安然見狀,也不再多說,讓她靜靜睡下。


    *


    顧家。


    顧臻把永縣的情況說了說,沒有說的特別詳細,但也足夠震懾聽得人。


    唐妤更是眼眶通紅,握住顧逢時的手,還沒等她開口,顧逢時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拍了拍唐妤的後背,顧逢時說道:“我拿出300萬,你放在世博的捐款項目裏,一起捐去永縣吧。“


    “好。”顧臻點頭。


    唐騏猶豫著說道:“大哥,我也想做什麽,我能做什麽?”


    “你不是有小金庫?”唐妤笑著說。


    唐騏很早就開始自己炒股投資,也是個小財主呢。


    本來隻是逗一下兒子,卻沒想到小三子很鄭重的點頭,“我還有100多萬,哥,你拿去捐了吧。”


    “你自己去捐吧。”顧臻說道,“這是你的善心。”


    “嗯。”唐騏點點頭。


    唐妤和顧逢時對視一眼,欣慰的說道:“我的小三子真的長大了呢。”


    聞言,小三爺不好意思的紅了俊臉。


    ……


    海音公司那邊打過電話,季七月也跟小藍聯係過,她會在家休息一個星期再去上班。


    安然有一個短期的飛行,大概三天。


    這一天是周末,安然很早就要走,季七月送走她,就拿了本書坐在窗邊看。


    剛看了幾頁,門鈴聲突然響起。


    將書放在一邊,季七月起身走向玄關。


    透過貓眼一看,她愣了一下。


    打開門,她還沒等說話,鬆子已經撲上來。


    “嗷嗷!”扒著季七月的大腿,鬆子搖著尾巴撒嬌。


    好久沒見鬆子,季七月十分想念它,揉了揉鬆子的頭,又被鬆子舔了幾下手指,她抬眸看向他。


    顧臻的精神看上去不錯,不同於在永縣的時候,現在他又恢複了以前那個霸道總裁的模樣,俊美如神祗。


    “我把鬆子給你送來了。”顧臻凝著她粉紅色的小臉,沉聲說道。


    “哦。”季七月點頭,想了想又說:“謝謝你,我會好好照顧鬆子的。”


    顧臻劍眉一挑,想到昨晚研究的兵法,他勾唇,低聲問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本章完結-<!--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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