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氏既是已經做好了打算要帶女兒們往翡翠樓去避開大房和二房的爭鬧,第二天便沒有在慣常的請安時間去往海棠苑,而是在屋裏又多靜坐了一會兒時間。她還叮囑了四姑娘與酈南溪屋裏的媽媽們,讓孩子們也莫要那麽早去海棠苑。為的就是錯開與大房二房的相遇。

    估摸著平日裏的請安時辰已經過了,再晚恐怕就會禮數不周全,莊氏這才帶了四姑娘和酈南溪往酈老太太那邊去。

    誰知竟是在院門口遇到了姍姍來遲的大太太王氏和五姑娘。而這母女倆,平日裏都是最早到的。

    莊氏一看暗道壞了。

    昨日裏被五姑娘搶了風頭,那麽六姑娘和二太太鄭氏必然不肯罷休。如今大太太來遲,想必沒有見到大房人的鄭氏還在屋子裏等著。

    莊氏有心想避開,但這個時候都已經到了院門口,再走就顯得太過刻意,隻能與大太太她們一同往屋裏行去。

    令人十分詫異的是,平日裏待她們不冷不熱的大太太和五姑娘,今日卻熱忱非常。不但將酈南溪從頭到腳誇了個遍,還讚了四姑娘好幾句。

    自打三房的姑娘們開始較量起來之後,這樣的情形可是頭一迴見。

    反常必有妖。莊氏對女兒們使了個眼色,告誡她們等會兒小心著點。

    四姑娘和酈南溪齊齊點了頭。

    大太太乍一出現,所有人都驚奇的朝她看過來。

    原因無他。大太太今日的裝扮與平日裏慣常的樣子相差甚多。

    以前的時候,大太太多愛穿色彩沉悶的衣裳,雖然端莊,卻顯得老氣而又呆板。加上她素來沉默寡言,所以在妯娌幾個裏算是最沒有存在感的。

    可她今日卻著實讓人眼前一亮。

    隻見大太太穿著赤色十樣錦通袖襖,棗紅色素麵杭綢褙子,綰了個飛雲髻,戴著雕花金步搖。不隻是描了眉,甚至還塗了口脂和胭脂。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同了。

    酈老太太見了後都讚道:“今兒個老大家的瞅著不錯。”又笑道:“合該就是這樣才好。”

    王氏先前還有些緊張,眼見眾人都在看她,就局促的低下了頭。手裏帕子捏的死緊,走進門的時候甚至還稍稍踉蹌了下。如今聽聞老太太這樣說,王氏方才稍稍放鬆下來,望向身邊的女兒。

    五姑娘挽了她的手臂,低聲道:“我就說母親這樣好。您聽我的準沒錯。”

    王氏底氣稍足,

    腳步不再遲疑。

    鄭氏看到王氏這做派這模樣,反倒是輕嗤了聲,頗不以為然——裝扮的再好怎麽樣?氣度就是小家子氣的,再怎麽披了羽衣,也變不成鳳凰去!

    王氏見了鄭氏不屑的眼神,下意識的又低了頭。可是眼神閃躲的時候,她恰好看到了坐在鄭氏身邊的六姑娘。

    六姑娘眼睛有些紅腫,眼下還有些微的泛青,顯然她是一夜沒有睡好,而且還曾經哭過。

    王氏怔了一下,這才深深感覺到女兒說的果然正確。

    今時不同往日。她們再不用同以往一樣低聲下氣了。

    五姐兒得了國公府太太的青睞,她若再如以前一樣畏縮,簡直是丟了女兒的臉麵。等下她還有話要說。斷然不能再讓二房欺侮到頭上。

    王氏將脊背挺直了些,昂首挺胸的與五姑娘走到了老太太的近前,行禮問安。

    鄭氏臉色變了變,拿了帕子遮住口唇,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

    王氏無暇搭理鄭氏。她正緊盯著酈老太太身邊的那個位置。

    平日裏那個位置是都是空著的,隻酈南溪迴來後有時候老太太會拉著她坐在那兒。

    可是如今不同了。

    五姐兒既是被國公府看中了,合該讓五姐兒坐過去才是。

    王氏這樣想著,盯了那位置的眼神就熱烈起來。可等五姑娘行禮過後,酈老太太仍然沒有任何的表示。反倒是跟在後頭的四房人行過禮後,老太太依然是朝酈南溪招了招手。

    “西西過來,陪祖母說說話。”

    王氏有些氣悶,深覺酈老太太處事不公平。

    酈老太太不知王氏心中所想。

    她將酈南溪叫到身邊,握了孫女兒的手問道:“西西昨日睡的可好?”

    酈南溪平日裏就經常挨了老太太坐,如今坐了也沒甚不自在的,就順口答了祖母的話:“睡的不錯。隻是半夜醒了一次,喝了一盞茶又睡了。”

    “恐怕是不適應吧。”酈老太太說道:“江南濕潤,京城幹燥。西西這是還沒待慣。”

    酈南溪生怕祖母擔憂,笑道:“即便不習慣,多待幾日也就好了。”

    酈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的道:“你有這份心就好。無論到了哪裏,初時可能不慣,但是久一些也就好了。”

    老太太這話說得頗有些耐人尋味。可酈南溪怎麽想都捉摸不

    透老太太是個什麽意思,便想著許是自己想多了,就沒深究。

    莊氏落了座後,就和老太太說起今日要帶女兒們出門的事情,“……江南的店鋪俱都看過了,種類都大差不多。如今京城的樣式瞧著反倒新鮮,兒媳就想帶著孩子們去看一看,挑一挑。”

    “是該好好選選。”酈老太太說著,叮囑莊氏:“給西西多選一些好點的,若是銀子不夠,盡管來我這裏支。”

    莊氏唬了一跳,忙道:“盡夠的,不用老太太操心。”

    她琢磨著老太太怕是疼酈南溪,就道:“兒媳準備找翡翠樓的工匠打一整套的頭麵給西西,到時候過年和花朝節也可派上用場。”

    以前她想著小女兒年齡不大,就沒準備這整套的頭麵,隻做了一套金鑲紅寶石的給四姑娘。

    後來莊氏見不隻五姑娘六姑娘,就連年齡比酈南溪小的八姑娘也都有了整套的頭麵,這才想著許是京城的風俗如此,無論年紀大小,到了重要場合女孩兒們都可以這樣戴著,這便考慮著得給小女兒也準備一套。

    酈老太太卻不這樣想。

    雖然翡翠樓的工匠手藝最好,可若在那裏打頭麵的話,最後少不得要被那翡翠樓的新東家給知曉了。

    如今酈家和重家的事情還沒敲定,他就敢明目張膽的給西西送了耳墜,若頭麵在他那裏打,還指不定他在中間插手使些什麽手段。

    倒不如直接買了現成打造好的首飾,也免得中間出了什麽岔子。

    畢竟……

    畢竟那孩子心性堅毅手腕高超,非常人可比。既然事情未曾定下,總不好讓他鑽了空子。

    思量已定,酈老太太囑咐莊氏:“西西年紀小,打造新的是不用了,倒不如買已做好的。翡翠樓的物件,即使是成品,亦很不錯。”

    莊氏有些猶豫。

    但想到酈老太太素來喜愛酈南溪,斷然不會在這些小事上做什麽為難,必然是有她自己的考量。莊氏便笑著應道:“一切都聽母親的。”

    酈老太太暗鬆了口氣,又留了酈南溪陪她用早膳。

    剛才老太太跟四房的太太和孩子說話的時候,大房二房的姑娘太太們已經明著暗著的說了好幾個來迴。

    大太太聽了鄭氏說她穿紅不好看後,正想反駁,忽地聽到老太太說要酈南溪陪她用早膳,這便想起了昨兒和今早五姑娘叮囑她的話,忙道:“不若讓丹姐兒也留下來伺候老

    太太用膳罷。”

    就算是在平日裏,王氏這番做派下,酈老太太都不會答應讓五姑娘過來陪著。更何況今日她有話要和西西說,讓她到了翡翠樓後務必要小心謹慎著些。既是如此,就更不會留旁人在了。

    “我這裏擺早膳用的是小桌子,三個人怕是坐不下。五姐兒要是有事,不妨晚些來尋我說。”

    聽了老太太的話,王氏又急又慌。急的是這事兒是五姑娘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辦好的,晚一些女兒少不得要怨她。慌的是原本說好了的,五姐兒在席間會幫澗哥兒說話,若是不能成事,那澗哥兒的事情豈不也耽擱了?

    王氏本就不是擅於揣度的性子,心裏著急之下,就忘了之前五姑娘和她說的那一長串什麽說得不說得之類的話了,忙道:“五姐兒有話要和老太太說,自然不會打擾到老太太用膳。若是不成,讓她站在一旁伺候著也好。”

    五姑娘聽了母親這話,氣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她如今得了重大太太的另眼相看,身份自是和以往不同。母親這般說辭,豈不是將她貶低到塵埃裏去了?

    五姑娘無奈之下,隻能將之前想要求了老太太的事情說出來。

    “……大哥很是用功,一心盼著能去國子監讀書,不知祖母可否網開一麵,幫幫哥哥?”

    她知曉自己父親沒有功名在,且已經過世,自己的哥哥又是不成器的,她雖是長子長房的,論起身份來卻低於其他幾個堂妹。

    五姑娘生怕重大太太會因身份緣故而又另擇他人,因此急切的想要幫助哥哥來成事。

    酈老太太一聽,便知她們打的是走捐監的路子,捐一定的銀錢出來強行送酈大少爺去國子監。而且,還想讓她拿出公中的銀子來幫忙。

    酈老太太心裏一沉,麵色平靜的道:“現在不合適。”

    王氏昨晚與女兒長談之後,也有些悟了。原本這個家裏的宗婦應該是她。可她嫁給了嫡長子,生了嫡長孫,在家中卻一點地位都無。

    如今女兒有出息了,她若再不爭一爭的話,待到女兒嫁到高門大戶,豈不是要被婆家瞧不起?

    王氏便道:“其實讓澗哥兒進國子監也並非隻單單為了他自己。若澗哥兒出息了,五姐兒也有臉麵,往後幫襯自家的時候也更容易些。”

    聽了大太太一番話,酈老太太眸中厲色一閃而過。

    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大房母女倆就把國公夫人的

    位置當成了她們自己的。

    自家大兒媳性子敦厚,雖有些木訥,這些年來倒是都十分盡職盡責的在撫養兒女。偏偏忽然就這樣計較起來了?定然是受了旁人的教唆。

    酈老太太淡淡的瞥了五姑娘一眼,到底念著大兒媳這些年來一個人撐著一房不容易,好生說道:“捐監並非年年開放。這兩年未曾聽說過,再等等罷。”

    看著王氏殷切期盼的模樣,酈老太太不由得重重歎了口氣。

    其實這個嫡長孫並沒有讀書的天分。

    當年長子與三子就是不愛讀書,所以她並未勉強兩人,著重培養課業極好的二子與四子。又因長子身子太差,所以將家中庶務交給了有經商天分的三子來打理,僅讓長子在家好生養著。

    澗哥兒就和他父親大老爺一樣,並無讀書天分,也不愛讀書。隻是他自小就看著二叔和四叔能幹,考上科舉當了官,所以鎮日裏嚷嚷著要考出個功名來,強逼著自己去看去讀。

    可他二十歲了連個童生都不是,縣試都沒考過去,談何進國子監?

    說什麽捐監……捐監哪就那麽容易了?

    這母女倆,心夠大,可眼界卻太淺了。

    看到五姑娘和王氏還欲再言,酈老太太擺了擺手,有些疲憊的道:“有些事情,莫要強求。強求也求不來。”語畢,再不肯聽她們多說什麽,隻留下了酈南溪,讓其他所有人都出去了。

    王氏和五姑娘隻當老太太說的是酈大少爺進國子監一事,雖憤憤不平,卻還是福身行禮退出了屋子。

    鄭氏和六姑娘卻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來,相互交換了個眼神後,出了屋子。又低聲交談著出了海棠苑。

    此時此刻,六姑娘的麵容已不似之前那般哀戚。她和鄭氏高聲笑談著,從大房母女倆身邊擦肩而過。

    酈南溪瞧著稀奇,低聲問四姑娘:“六姐姐怎的又高興起來了?”

    “事情怕是還有轉機。”四姑娘此刻眼中亦是閃著興奮的光芒,顧不得和酈南溪詳說,轉而與莊氏道:“娘,難道祖母是說重大太太並非是已經擇定了人?”

    莊氏也有些奇怪,思來想去,好似老太太當真是這個意思,就與四姑娘道:“等下去了翡翠樓,我給你多選幾樣好東西。”

    酈南溪至此已經徹底聽明白了,有些擔憂的低聲說道:“其實國公府也沒甚好的。要我說,還不如舅母家呢。”

    她是想要

    提醒莊氏,當年她們年齡小的時候大人們說的那些戲言。若是舅母還有意讓四姐姐做兒媳,舅家確實要比國公府好太多了。

    莊氏聽了她這話,卻想到了梁氏之前表露的那些意思,不由莞爾。若西西喜歡莊家,那她當真可以和嫂嫂好好商議下這事兒。若是有機會的話,最好讓老爺考一考明譽,看看他課業究竟如何。若那孩子上進努力,倒也不錯。

    不過大女兒這邊,若還有希望的話,更是需要努力一下的。

    “傻孩子。”莊氏笑著與小女兒道:“官家即便再好,那也隻是官身。但世家就不同了。似衛國公府這般極其尊貴的世家又是不同。更何況衛國公本人也是極其能幹的。”

    官家若是子孫不爭氣,沒有能夠撐得起門麵的人,便會急速沒落下去。

    這也是為什麽她的夫君酈四老爺一直十分嚴厲的教導兩個兒子的關係。幸好孩子們爭氣,課業一直不錯,早已考上秀才了。

    酈南溪知曉自己的想法和母親姐姐不同,就沒再多勸,轉而和她們商量起等下要選些什麽樣的首飾來。

    誰知母女三人剛走了一盞茶的時間,離蕙蘭苑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就被人給半路攔住了。

    攔她們的正是王氏和五姑娘。

    為的竟是借銀子。

    “一直想要給他捐個監生,隻可惜銀子不夠。”王氏將身邊人都遣到一旁後就開始念叨開來,“澗哥兒也是個努力的,隻不過先生們一直不夠盡心。聽說國子監的先生們都是極好的。”

    莊氏聽了她的話,隻覺得啼笑皆非。

    功課學的不好居然要怪到先生們頭上去,這倒是頭一次聽說。

    大房的狀況她是知道的。當年老太太知道自己大兒子怕是不能長久,所以擇大兒媳的時候,隻求是好人家的姑娘,對方的家世並不計較。王氏嫁過來的時候,八台嫁妝都是空了一大半的,隻在底下虛虛的鋪了一層,哪裏可能有甚麽鋪子田莊還有銀子?

    不過,老太太憐惜王氏,除了每個月的月例外,還另行貼補她不少。且大老爺故去後,大老爺名下的那些鋪子就歸在了大少爺的名下。老太太憐惜大房沒了主心骨,大房的日常嚼用是從公中出,並不用花她們自己的錢。認真算來,王氏那邊應該有不少的銀子攢下才是。

    怎的還要求到她們頭上來要銀子了!

    更何況,她們怎麽以為那國子監是有錢就能進的?

    莊氏雖性子急了些,可看到王氏和五姑娘這樣費心為酈大少爺求個前途,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為人父母的,哪一個不是希望子女好呢?

    雖然老太太之前講過一遍了,莊氏還是耐著性子說道:“這兩年國子監並未收捐監的監生。大嫂不妨再等幾年。”

    誰知王氏並不肯依,“澗哥兒之前說過了,有人可以幫他,隻要銀錢夠了就好。還請四弟妹幫個忙。往後我將銀錢慢慢還你就是。”

    莊氏還欲再言。旁邊五姑娘忽地矮下了身子向她行禮,眼神哀戚語氣悲涼的道:“求四嬸嬸幫幫我們吧。往後我若是得了勢,必然不忘記嬸嬸的大恩大德。”

    她不開口還好。她一說話,莊氏的神情立刻變了。

    莊氏肯對王氏好好說話,是因為這些年來大嫂照顧大哥照顧子女盡心盡力,她都看在眼裏。

    可五姑娘不同。

    這五姑娘昨兒才剛算計了她的大女兒,如今卻還膽敢來求她?而且,那語氣看著好似篤定了國公夫人的位置是她的?

    莊氏是個脾氣衝的,看到五姑娘惺惺作態的樣子真的是連點臉麵都不想給了,直接轉身走人。而且她還不忘叫上四姑娘和酈南溪,讓女兒們緊緊跟在自己身邊。但凡五姑娘想湊過來,她都直接冷冷一眼把人給逼迴去。

    王氏看不得五姑娘受這樣的氣,拉著她的胳膊就要讓她離開。

    五姑娘卻不肯。

    二房是指望不上了。三房的三老爺是幫著家裏處理庶務的,從他手裏過的所有銀錢他都會找了老太太過目,因此三房那邊也沒法幫忙。

    隻能是四房。

    酈四老爺在江南做官,四房的銀錢都是自己攥在手裏的,除了每年送來酈府給老太太的那些外,想必還有不少。再看四房母女三個的穿戴,定然手裏有許多銀錢。

    五姑娘昨日裏就和母親商議過了,若是老太太不肯相幫,該如何處理。當時她們就決定好了要轉而求助四房。因此之前來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院門口遇到了四房母女才會那樣親熱。

    誰料到四房的人居然這麽絕情?

    五姑娘看著莊氏她們離去的背影,收起了之前溫婉和順的樣子,輕輕的冷笑一聲。再看王氏臉色頹敗的模樣,她低低與王氏說道:“母親。但凡想要做大事的人,就必須要經受磨難,不能因了一點小事就不做了。你不想哥哥出人頭地?你不想我在國公府裏

    做當家太太?”

    王氏就有些猶豫,“可她們明明不肯……”

    “一次不肯,就求兩次。兩次不肯,就三次。”五姑娘道:“她們等下是要去翡翠樓麽?那我就去翡翠樓裏尋她們。我就不信她們絲毫都不顧及四叔的名聲。”

    她朝著酈南溪她們的背影望過去,眸中漸漸凝起一股恨意,“到時候眾目睽睽之下,我看她們怎麽拒了我們的請求。”

    王氏欲言又止,最終在五姑娘堅持的目光裏,她輕輕點了點頭。

    商鋪林立的大街上,一輛極其普通的黑漆馬車快速駛來,穿過兩條巷子,轉了個彎又消失不見。駕車的車夫是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隻是頭上戴的鬥笠邊緣壓得低,看不清麵容。

    重廷川坐在馬車中合目沉思。

    他剛從宮中迴來。見過皇上後,吏部尚書恰好與他同路而出,兩人就低聲說了幾句話。聽尚書的語氣,好似皇上最近要開始嚴查江南。

    重廷川暗自思量著,到底要不要和小丫頭說一聲。初時覺得說一聲為好,但仔細想想,又覺得酈四老爺為人耿直清正,應當不會有事。

    他正這般凝神考慮著,卻聽駕車的常福揚著調子低低的“咦”了一聲。

    重廷川抬指叩叩車壁,“何事?”

    “爺,咱們還去不去翡翠樓了?”常福答非所問的說道。

    重廷川本打算去翡翠樓,但剛才和吏部尚書談論之後,他打算即刻就去嚴閣老那裏一趟,問問那事兒到底是怎麽個說法。因此,去翡翠樓的事情他就推遲到了下午。

    如今聽了常福這一問,重廷川冷聲叱道:“有話直說。莫要繞圈子。”

    常福忙道:“屬下剛才瞧見酈七姑娘——”

    車簾刷地下被從裏打開。

    “如何?”

    常福扭頭看了眼車內重廷川神色冷峻的模樣,唬了一跳,趕忙迴過頭去繼續看向車子前方,急急說道:“酈七姑娘去翡翠樓了。”

    重廷川的臉色和緩了些許。

    他將車簾慢慢放下,語氣清淡的說道:“轉彎。去翡翠樓。”

    至於嚴閣老那裏……

    不若下午再過去罷。

    酈南溪和母親姐姐到了翡翠樓的時候,差點就要認不出這個地方了。

    在她的記憶裏,翡翠樓坐落在街角處,有十幾間屋子,僅有一層高。每個房

    間都裝飾得清雅至極,掛了山水畫,燃了淡淡的香。

    如今再望著這富麗堂皇的四層樓,酈南溪很有些緩不過神來。

    緩步走在其中,四顧去看,依然可以嗅到隱隱約約的燃香味道。但是很顯然,屋裏的清雅山水畫已經不見了。

    如今每個屋子皆是雕梁畫棟,極盡華麗。用了上好的梨花木做櫃架,櫃架的邊緣包了一層金箔。還沒看到首飾,就先被那金黃的色彩閃花了眼。再一細瞧,金箔上盡都雕了細致的纏枝花紋,竟是異常的精美。

    櫃架和櫃架間豎著一人高的十二扇大屏風,屏風上用的是蘇繡雙麵繡,即便是酈南溪這樣從江南待慣了的,見到那精致絕倫的繡工亦是忍不住嘖嘖讚歎。

    步入茶室剛一落座,就有人捧了清茶上來,又有人用蓋了紅綢的如意紋托盤捧了幾樣首飾進屋。奉茶之人與捧盤之人卻並非是原先店裏那般的少年,而是幾名穿了一模一樣服飾的中年女子。

    為首的捧茶女子笑問道:“不知太太姑娘們是要自己去屋子裏挑選,還是由我們捧了來一樣樣過目?”

    剛才往這邊的茶室走時,不經意間看到的那些隔了屏風的屋子也讓莊氏起了好奇心,問道:“去屋子裏怎樣?這裏看又怎樣?”

    “這裏看的話,怕是要花費許多時間才能看完其中一類。”女侍笑道:“若是進到屋子裏,則可以在櫃架上詳看,花費的時間要少上一大半,且能盡快尋到自己中意的首飾。”

    莊氏有些不喜那樣的做派。若是很多首飾擠在一起,自己要走過去親自看,那翡翠樓和普通的金玉小店有何不同?就打算在茶室坐著,等女侍捧過來瞧。

    四姑娘卻有些動心,想要去到屋子裏去看,這樣的話節省了時間不說,也能進行個對比,瞧瞧到底最中意的是哪個。

    女侍笑道:“之前就是有許多年輕太太和姑娘們不喜浪費太多時間,所以掌櫃的才作了這樣的調整,布置了許多櫃架。”

    “那麽這裏的裝飾、貨架樣式、屏風,還有安排女子出麵招待客人,也都是你們掌櫃的主意?”酈南溪忍不住問道。

    這裏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大俗當中有著細膩的雅致,相互對衝之下,有著奇異的美感。

    酈南溪當真不知該如何評判才對。這讓她對這般布置的人起了些好奇心。

    女侍顯然沒有料到酈南溪迴這樣問,笑著迴道:“掌櫃的隻是提出了櫃架的主意罷了,其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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