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人,就和我們一起北上,將望夏叛黨逐出北方!”  “我一介書生,乃幹發此宏願,你們孔武有力,卻要龜縮一隅……”  荀柏說的是泡沫橫飛,嘴巴都要說幹,想喝水,可又跪在這裏不能動,他們一群人跪在這裏繼續大鬧,可偏偏愣是沒有一個人站在他們這一邊。  人群中讓出一條路來,幾個人拿著籃子走上前,荀柏再開口,一個臭雞蛋正好在他嘴邊炸開,臭蛋液濺了滿臉,隨著臭雞蛋而來的,還有爛菜葉,餿了的豬食和牲畜糞便。  荀柏等人在城門口罵罵咧咧,同樣招致了諸多新陽城百姓的不滿,敢罵他們的段將軍,真是腦子有病,段將軍沒來之前,他們在陽州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匪盜猖獗,貪官作亂,民不聊生……段將軍來捉拿秦海珠遊街時,他們心中恨得牙癢癢,卻窮得連臭雞蛋和爛菜葉都扔不起——若是有臭雞蛋和爛菜葉,餓極了的人們恨不得自己吃下腹中。  那時朝廷為他們做了什麽?  而今他們日子過得好,有東西吃,有衣服穿。有段將軍在這裏,沒有剝削的重賦,不用交巨額稅款,沒有惡人橫行鄉裏,城市管理井井有條,人民安居樂業。  他們寧願段將軍在這裏割據一方,再不願再迴到朝廷的統治之下。  荀柏跪在最前麵,挨了幾顆臭雞蛋砸在臉上,渾身臭烘烘,惡臭的蛋液滋潤了他的嘴巴,他將嘴裏的東西吐在地上,呸呸呸幾聲,一袖子抹掉臉上的東西,渾身臭烘烘,散發出一股腥臭叫人嘔吐的味道。  他的手指著那群敢砸他臭雞蛋的人,渾身顫抖不已,聲音也顫抖了起來,他徹底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目不識丁的愚民,段樞白的走狗。”  “你們衣冠楚楚,卻不知北邊百姓疾苦萬分。”  “你們這些蜜糖裏泡出來的臭蟲。”  “你們比這臭雞蛋還要惡臭萬分!!!”  “段狗賊,你會遭報應的。”  人群中有人走出來說話,“前幾年我們得了瘟疫,全村人都要死絕了的時候,朝廷在哪?”  “幾代皇帝貪於享樂,諸事皆有閹黨做主,賣官鬻爵,欺壓百姓,縱容權宦……這樣的朝廷,氣數已盡,早就該被推翻。”  “北邊百姓疾苦,那還不是朝廷害的,你這些話說的好沒有來由,正是在朝廷的治下,百姓才民不聊生,你卻要讓我們維護朝廷的統治,這不是說笑話嗎?”  “順應天命?聽由閹黨教誨的皇帝才不是天命,隻有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的才是天命。”  荀柏大叫道:“你們居然能在這種光天化日之下說出推翻朝廷的大逆不道之話,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你們沒有讀過半點聖賢之書,屁字不識的愚民,果然愚蠢至極。”  “你們這些目不識丁的人,和畜生有什麽區別。”  這邊鬧出來的事件,終於招來了新陽城的守衛,領頭的守衛走過來,輕輕說道:“畜生尚且知暖知熱,何況是人,百姓不傻,誰對他們好,他們心中自然記得。”  人群中起哄道:“就是,你們才目不識丁,別以為隻有你讀過書,會說大道理,我們也上過學堂識過字。”  “動不動就罵人愚民,你才是讀書讀傻了。”  “你說我們不知百姓疾苦,你吃過樹皮,啃過泥巴嗎?你知道那種餓極了的滋味嗎?”  ……  在新陽城城民的包圍下,這群跪地的書生還是被抓走了,但是抓走他們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有損市容。  這群人如願以償被段樞白的人抓走了,但他們卻沒有半點開心,因為他們的光明正大被卻被一群人拿著臭雞蛋砸,他們是要以“正義凜然為百姓請命”的英勇畫麵來宣告天下,現在卻被他們口中的百姓砸了一臉臭雞蛋,這樣的事情傳出去,他們的臉往哪裏擱。  “他們怎麽能用臭雞蛋砸我們,搞得我們犯了彌天大罪一樣,明明是他們……”  荀柏罵道:“這是一群畜生,不尊禮法,不敬聖上。”  “他們絕不是百姓,他們是段樞白的同夥,統統都是叛黨!!”  “叛黨——”  一盆水澆下來,澆了荀柏一個透心涼,冬日裏一盆冷水,衣裳濕透,發絲黏在身上,冷風吹過,冰寒刺骨,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哆嗦打完後,荀柏卻是更加興奮,口中叫道:“你們迫害忠良,你們遲早會早報應的!!!”  “你們對我們用再多的酷刑,也不會令我們反叛朝廷。”  “你們濫殺讀書人,等天下人知道了段樞白的惡行,我要你們這些爪牙跟著他一起遺臭萬年。”  領頭的守衛於舟輕輕一笑,擺了擺手,掩著鼻子,讓人再給這些汙垢滿身的正義書生再澆一盆水,“你們可別誤會啊,我們才不是要迫害你們,看清楚點哈,我們是在給你們洗澡,洗完澡上路。”  荀柏罵道:“上什麽路。”  “就算是黃泉路我們都不怕!”他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  “休想收買我們。”  於舟笑著搖搖頭,“我們可不敢送你去什麽黃泉路,各位書生一心為君,將軍深受感動,決定派遣我們親自送你們去容州,效忠聖上,報效帝王。”  “什麽??”  荀柏心中慌了,他們在宣州,一不用事農桑,二不用為勞碌奔波,一心隻讀聖賢書,結交好友,享盡書香滿院指點江山的快活,雖是受了旁人的鼓動,為了青史流芳才來這裏鬧上一鬧。  可偏偏事事盡不如意,百姓不聽他們的,他們還被砸了一身,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傳出去以後他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他們來鬧事是為了給自己博得個好名聲,可現在名聲的事情還沒落定,他們是來要求段將軍去北地效忠聖上,可為何現在被送去容州的是他們???  難不成真要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去和北方的猛將鬥?那豈不是以卵擊石?  奈何事已如此,荀柏等人也隻好硬著頭皮上。  “去了去,我們馬革裹屍都不怕。”  於舟帶人將他們洗刷幹淨,換上一身簡陋的粗布衣,給他們喝了一碗蘿卜湯,人群裏麵許多人不滿,“怎麽沒有肉??”  “我們要吃肉,一點蘿卜如何能填飽肚子。”  於舟不理,這些人口口聲聲說是體察百姓疾苦,卻連一口蘿卜湯都喝不下去,他閉了閉眼睛,讓人把他們押送上馬車,馬車上還有另一個人等著他們,那就是宗忠海。  宗忠海見了荀柏,大喜:“荀兄咱們一起去容州報效朝廷,那賊人段樞白還幹了件好事!”  “咱們這些書生也是七尺男兒,不信不能把望夏人逐出京城。”  荀柏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他。  他見慣風月,眼睛毒,眼前這人留戀風月場所,隻會在名伶身上逞威風,去了北方,還不被切西瓜一樣一刀給切了。  渡江前往宣州,車輪子一路向北,他們這隊伍又增加了許多要為國家效力的讀書人,嘴裏念叨著也是要擁護正統。  荀柏這群最先被抓的卻沒有以前的熱情,於舟沒有餓著他們,卻讓他們吃了一路的番薯幹,一日三餐,就是煮番薯幹,要是餓了,就吃番薯幹,管飽。  荀柏等人已經吃成了滿臉番薯色。  更讓他們受不了的是,他們一路北上,路上卻有許多身高八尺的北邊大漢南下前往陽州,這些大漢有的是北邊的舊兵,因為仰慕段樞白,因此南下投奔陽州。  沒錯,就是仰慕,雖然在文人圈子裏,段樞白的名聲被容州聶琨敗壞殆盡,武人圈子裏,他的名聲卻越來越響徹。  他在南邊做出來的事情,雖然不符合什麽仁義大道,可確實做事爽快,陽州百姓衣食無憂,祥和安穩,他將四州治理地如同遠離喧囂的太平盛世,四州的百姓都服他,他們這些外人又能說什麽呢?  朝廷統治敗壞,也隻有瞎了眼睛,或是昧著良心的人,才能說上朝廷的幾句好話。  這些北方人,受到朝廷和閹黨的迫害更甚,早就對朝廷充滿不滿,他們覺得段樞白的那封信,雖然是一通歪理,讀完之後想到那禍國之君氣急敗壞的模樣,都心道一聲:“暢快。”  咎由自取!  這個朝廷氣數已盡,你我盡可各奔東西。  北邊段樞白的舊部,大規模南逃下陽州。第91章 烤肉  南下去陽州的漢子們,心中對這群上趕著去容州的書生難以理解,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北邊京城被叛亂黨占據,弄了一個傀儡皇帝來做掩飾, 實際上那個傀儡皇帝也是名存實亡。  而容州, 現在容州成了聶琨的一言堂,手底下的走狗們, 已經想著“從龍之功”, 四處耀武揚威, 至於小皇帝齊華斌,已經重病而“逝”,據說還立了遺詔,讓聶琨扶持幼主,立他為攝政王。  已經有傳言說小皇帝被聶琨軟禁,後來迫害而死……他們居然還大讚聶琨是忠臣。  “這群讀書人, 該不會讀書讀傻了吧。”  嶽天朗一行人百思不得其解, 七八個人麵麵相覷, 搖搖頭後繼續騎馬南下, 嶽天朗曾在段樞白手下任先鋒, 平定金蓮黨叛亂後論功嘉獎, 被安排在北地嘉寧做校尉。  而今北地起波折,嶽天朗受俘虜後叛逃, 得知曾經的好兄弟們隨著段將軍前往陽州, 割據稱霸一方, 思來想去,決定結伴前去投靠,南下的路上,遇上了許多同路人。  “你們也是要南下?”  “咱們在北邊待不下去,前往陽州投靠段將軍。”  “你怎麽還帶著老母妻兒,這一行奔波……”  “哦,他們不是我的家人,是我好兄弟的母親和妻子,我兄弟正在陽州段將軍門下,寫了信叫我們一同前去陽州生活,聽我兄弟在信上說,陽州富饒安穩,全無戰事,百姓吃穿不愁。家家戶戶都有新衣服穿,不用挨肚子餓,還有好吃的美食……不管怎麽說,總比待在朝不慮夕的北邊好。”  和荀柏一路北去的書生們中,看見無數南下的民眾,心中納悶不已,“他們怎麽都往陽州去。”  書生們的心中有所搖動。  就這麽一路向北,真的能如他們所願?  運送的守衛道:“咱陽州風水好,自然往陽州去。”  有人硬氣道:“呸,我們是要去容州為君主效力的,如何能像他們一樣做貪生怕死之徒。”  “你們陽州整天就吃這什麽破番薯,也不把人給噎死,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宗鍾海見人群中有人心神動搖,連忙在一旁鼓勵道:“咱們都是一群有誌之士,等到了容州,一定能得到聶大人的重用,聶大人可是身兼大義之人,才不會像那目光短淺的段姓之徒。”  “是啊,是啊,等我們到了容州,就有好日子過了。”  荀柏和宗鍾海等一行人被送達了容州,段樞白的人便打道迴府,荀柏等人總算鬆了一口氣,不用再吃番薯了,更叫他們高興的是,他們一到容州,便得到了容州攝政王聶琨的熱情款待。  “歡迎各位遠道而來容州。”聶琨笑得合不攏嘴,他是派人去宣州打口水仗,詆毀段樞白的名聲,這是手底下謀士給他提的建議,不料還真起到了作用。  這一大堆書生北上容州,想必段樞白難受得很,聶琨一拍手掌,“來,好好款待諸位才子。”  宗鍾海帶頭說好道:“我們誓死為聶大人效忠!”  一場宴會辦得是賓客盡歡,聶琨眼角的褶子都要笑得厚了三層,段樞白惹惱了文人,個個賢能離他而去,到時候他們隻剩下些不通文辭的武夫,還能成什麽事?  “再派人去宣州,說我聶琨選才唯賢,知人善任,用人不拘一格,天下有才有人,皆可來我容州投靠。”  宗鍾海等人捧場道:“聶大人胸襟廣闊。”  “聶大人慧眼能識千裏馬!”  “聶大人高義!”  “那段狗賊,連給大人提鞋都不配。”  聶琨真以為自己籠絡了不少人才,把宗鍾海等人看作有用之人,誰知半個月後,這群人逐漸現了原形。  宗鍾海這群人正是名副其實的“隻會說不會做”,對於容州的各項事務,熱心得很,什麽都要插手一下,什麽都要議論一番,“聶大人,我思覺咱們的稅法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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