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時候,韓語出了院。他不是本地人,學校雖然沒把他開除,但宿舍肯定迴不去了,如今出了院,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劉寶寶的爸媽天天不管他,他沒事幹,這些天偷偷跑了好幾次醫院看韓語,幫著他買飯洗衣服,如今需要住處了,他就真搞不定了,天天愁眉不展的,隻能跟許樂抱怨。他的話無外乎兩點,一個是李明德真可惡,縱然這家夥已經被徹底開除,帶著了鋪蓋卷帶著老婆去南方發展了,可劉寶寶還是覺得不解氣,“就這麽放過他太輕鬆了。他那天還拿著紅玫瑰跑去韓老師麵前說要跟他一起過日子,一被辭退就翻臉了,我聽護士說,他老婆還來找過韓老師麻煩,也就韓老師大度,不跟他計較。哎,我那天真是抓少了,早知道多留點指甲。”這事兒許樂聽說過,但韓語顯然已經明白過勁兒來了,李明德老婆跑到醫院來,他挺平靜的,就說了一句話,“我勾沒勾引他你心裏明白,根在哪兒你也知道,想過日子,你找我沒用。”那女人愣了愣,就坐地哭了起來,哭完了,自己就走了。聽說去南方是這女人的意思,她是南方人。劉寶寶嘟囔的第二件事,就是覺得學校太無情,一直讓韓語停職,也不管宿舍的事兒,就扔那兒不管了。韓語的父母太無情,就算韓語丟人了,可也是親兒子吧。他恨恨地說,“你說讓韓老師怎麽辦,學校也不要他了,他那點工資一發下來全都寄迴家了,身上連點存款都沒有,醫藥費還欠著呢。”他衝著許樂嘟囔著說,“你說韓老師怎麽辦啊?”許樂其實沒想過劉寶寶這麽關心韓語的,他有點覺得他陷得有點深,許樂並不想正常的劉寶寶因為同情韓語而走上他們這條路,但他又不能點明了,隻能勸他,“韓老師應該心裏有數吧。你才多大,他都工作了幾年了,他自己心裏肯定有數,你別瞎擔心了。”劉寶寶就憋氣了,“你怎麽跟韓老師說的一樣,可我覺得他沒辦法啊,沒錢沒地方住,也沒工作,家裏人也不要他了,你說他怎麽辦?對了,他現在也幹不了活,還得人伺候他,他去哪兒找伺候他的人啊。我跟我媽說要接他到我們家,我媽也不願意。”可這事兒真不是他們小孩能解決的,兩個人嘟囔了半天,還是無果,許樂晚上迴家還說起這事兒,曹玉文一聽就問,“是你們跳樓的英語老師嗎?”許樂就點了頭,曹玉文邊夾著鹹菜邊說,“他英語水平怎麽樣啊聽說是名牌大學生啊。”許樂對這事兒還真挺清楚的,韓語走了後,他們班來的那位英語老師發音很不靠譜,班上的同學就迴味過韓語的厲害,聽說他是北師大畢業的,他的老師中,還有出國留學過的學者,所以發音特別標準。許樂就把這事兒學了學,曹玉文就在旁邊樂了,衝著杜小偉說,“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咱們前兩天不正愁參加廣交會,沒翻譯嗎這個韓語不就行了。”剛才曹玉文一張口,杜小偉就知道他想說什麽,聽了皺著眉頭問,“就算他行,也不是合適人選。一來他如今還病著呢,幹不了活,咱們的花卉還需要翻找外文資料,他壓根動不了。再說,他名聲太不好了,咱家有孩子呢!”曹玉文不在意的說,“名聲不怕,他那事兒我也聽說了,說真的,怪不上他多少。農村裏二流子又不是沒有,大家就是不願搭理罷了,可也沒讓人活不下去。”他這話一出,許樂和曹飛幾乎是立刻豎起了耳朵,連飯都忘了吃了。曹玉文說著就發現了,衝著兩個人說,“你們看啥?”許樂立刻低頭扒飯,曹飛則愣了一下傻笑說,“我以為你們都討厭他呢。”杜小偉在一旁說,“這事兒擱在自己身上,是挺膈應人的,不過他又不對著咱,也沒啥。你說有的人找媳婦喜歡胖的,有的人還喜歡瘦的呢。那都是人家家裏的事兒,別拉上咱就行。”“對!就是這個理。”曹玉文立刻說,“咱用他的才,怕什麽。他一出院,咱找輛車直接拉到花圃去,他要什麽資料,咱找個人照顧他,順便替他去圖書館找,誰知道他在咱們這兒。廣交會十月份開,現在才五月中旬,還早著呢。資料不著急,讓他慢慢找就是了。到時候,廣交會開完了,咱們翻譯也結束了,他也養好傷了,去留就隨意了。”這話就算定了基調了,杜小偉想了想也是這樣,他們的花圃剛開起來沒多久,想要參加廣交會,其實也是找到了個好師傅,人家一輩子愛月季,自己培育了很多新品種,他們又聽說歐洲那塊對月季種類培育也很盡心,因為庭院大,月季的普及率也高,就想試試。但因為沒名氣,小企業,這事兒又涉及到月季的命名及歸類,還有在歐洲已有品種中作出甄別,工作量大且耗時間長,找了很久都沒合適的人選,這也算是各得其所了。許樂立刻就高興了,衝著曹玉文說,“我跟寶寶說,他肯定高興。用我們提前告訴韓老師嗎?”“還是我們去吧,小孩子家說不清楚。”曹玉文一口迴絕了。等著第二天上學,許樂就把這事兒告訴了劉寶寶,劉寶寶興奮得快要蹦起來了,要不是還有四堂課要上,就能直接衝到醫院裏去。一個勁兒的衝著許樂說,“樂樂,還是你有本事夠朋友,以後你就是我的老大,我都聽你的。”許樂笑眯眯的摸了摸這孩子的後腦,心想,我要是生個這樣的兒子,也挺好玩啊。等著中午許樂陪著劉寶寶去醫院,韓語的東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原本就瘦,現在看著已經有些脫相了,但精神很好,見到他們,還衝他們笑了笑。許樂這才知道,曹玉文已經來過了,許諾了一個月三百塊的工資,在花圃給他騰出了一間房子,還幫他墊付了醫藥費,給他找了個人伺候他吃穿住行,跟他口頭簽訂了一共六個月的用工時間,這條件對於如今的韓語來說,幾乎算是雪中送炭。他衝著兩個孩子說,“謝謝。”第89章韓語很快搬進了苗圃裏,劉寶寶這下不能自己去看他了,還有些失落。天天扯著許樂聊苗圃的事兒,恨不得押著許樂帶他去看親愛的韓老師,許樂寧死不從。不過,時間長了,倒是真讓他找到個理由。韓語從事的是月季種類鑒別與分類,這方麵需要極多國外的資料,僅靠圖書館是不夠的,最後曹玉文一拍腦袋就想到了農科院,那地方肯定有這東西。但怎麽搭上線呢?劉寶寶在聽說之後,就自報奮勇把他在農科院的媽給出賣了。由此為韓語的工作提供了大量的便利,在他的強烈要求下,被帶入苗圃玩耍了一天,算作獎勵。曹飛和許樂依舊是舊樣子,白天好好學習,夜裏親親我我。時間越長,許樂越覺得這小屁孩的可貴,他滿心滿眼裝的都是自己,每一聲樂樂的叫聲中,都飽含著情誼。有時候,夜裏被曹飛摁在床上接吻,他在月光下瞧著曹飛的那張越發英氣的臉,會情不自禁的情迷,緊緊的去擁抱他,迴應他,做些等他清醒的時候會臉紅的事情。他想,他與曹飛都是需要愛的人,所以隻需要一點螢火,便在內心燃成了太陽。七月中旬,黑妹生下了個八斤二兩的大胖小子,底氣雄厚,哭聲震天,連護士長都說,這麽多年,這是最能哭的一個。但孩子長得挺白淨,黑妹對此算是放了心——她總怕孩子隨了她黑。曹玉文對此哭笑不得,黑妹黑是因為在家幹農活,這都出來了這麽多年,早就恢複了好不好。曹玉文得了個大胖兒子,自然是欣喜異常的,頭三天見天跟傻了似得繞著媳婦兒子轉,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許樂說不失落,那簡直是撒謊,他明白,至此,能把全部父愛都給他的爸爸曹玉文,已經被一劈為二了。曹飛還擔心他想不開,夜裏抱著他安慰他,“小叔不會偏心的,我也會對你好的。”許樂將腦袋枕在他的胸口,悶悶地說,“我沒有,我就是需要適應一下。再說,如果覺得不公平,也該小四覺得不公平,如果沒有我,爸爸就是他一個人的,可有了我,他一出生就隻能有半個爸爸。”許樂乖得讓人心疼,曹飛隻能抱緊他。果然,等到三天後,黑妹出院了,曹玉文終於傻夠了,才想起來冷落了大兒子,老太太和黑妹也指責他就顧著小兒子,看不見大兒子,這事兒做的不對。曹玉文自然是後悔了。黑妹剛出月子,還要喂孩子,老太太說跟她住一個屋,也好照料,就把曹玉文給趕了出來,於是這個沒處去的老爸,拿著本新華字典,跑到了許樂和曹飛的屋子,衝著曹飛說,“飛飛,陪小遠睡去吧,我在這兒睡一晚。”曹飛簡直就想搖著他小叔的脖子問問,為啥你被老婆趕出來了,要霸占我老婆?可他不敢,在磨嘰曹玉文十幾分鍾,試圖讓曹玉文陪曹遠睡後,被曹玉文一腳踢出了門。瞧著沒人了,曹玉文的臉皮就沒那麽厚了,上前坐在許樂身邊,揉揉他的小腦袋說,“樂樂,爸爸這兩天傻高興了,沒顧上你,別生爸爸的氣啊。”那大手掌放在他的頭上,就像當年在爸爸的排位麵前,曹玉文放上的一樣,粗糙/寬厚帶著家的溫度,許樂心中的那點點不適應一下子就風吹雲散了。他跟個孩子似得,將頭埋在了曹玉文的肩膀上,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害臊。於是,這場夜聚成了父子倆的相互道歉。一個說著爸爸我錯了,我小心眼了,另一個說著兒子我錯了,不該忘了你。等父子倆鬧夠了,就在一個被窩裏看起了新華字典。經過一陣子討論後,兩個人足足定了八個名字,拿給黑妹看,黑妹大手一揮,定了平字。於是,曹家第四個小子,就叫曹平。曹平是個跟曹飛和曹遠都不同的男孩,他除了第一天哭了幾嗓子外,特別好伺候。曹飛那時候許樂沒趕上,可曹遠出生的時候,許樂是有印象的。那時候李桂香剛去世,黑妹沒嫁進來,老太太一個人看著他,他就沒日沒夜的哭。曹飛後來心疼的不行,就每天晚上抱著他下樓成夜的溜達。可曹平實在是太對得起平安喜樂這個寓意了,他特別好帶。白天玩耍,夜裏睡覺,吃奶拉尿隻用哼哼,偶爾有個人陪他玩,笑的嘎嘎的,比曹遠還大聲。為此,曹遠特別喜歡這個弟弟,幾次欲逃幼兒園迴家陪弟弟,被老師逮住,最終挨了不少竹筍炒肉。許樂覺得,自從曹平來了,他們家的平安喜樂可能真的就到了。一家人天天的和和睦睦,曹飛的生意好了,韓語的翻譯也進行的頗為順利,老太太如今正在滿地方撒麽,給杜小偉介紹個對象,把杜小偉嚇得不輕,天天都不敢迴家了。八月的時候,韓語的傷勢已經養的差不多了,學校的處理也判了下來,八成還是覺得他有些傷風敗俗,雖然沒有開除他,但將他調到了圖書館,去做圖書管理員。這可不是大學的圖書館,而是一座初中的,幾乎可以想象,裏麵的書籍貧瘠的比沙漠強不到哪兒去,往常這個位置都是給馬上要退休,教不了課的老師,或者是教師家屬準備的,二十七歲的韓語,去了那裏,簡直是暴殄天物。韓語拒絕了這件事,他對著過來看他的劉寶寶、許樂和曹飛說,“等完成手中的活,我想去北京闖闖,我不想留在這兒了。”許樂和曹飛的感覺是,這才是正確的選擇。可劉寶寶幾乎當時就愣了,韓語把他當個小屁孩,還去拿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說,“寶寶要好好學習,以後考個好大學。”劉寶寶嗯了一聲,等著一出門,眼淚就流出來了,憤恨地衝著許樂說,“我就算考大學也不要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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