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少,調查過程中,情報處的人發現他的家庭背景一片空白,”宋遠猶疑地擰緊眉心,推測道:“可能不簡單……”  “可能不簡單?”男人用含笑的口吻重複了這個短語,分明是溫雅的語調,卻聽得宋遠心髒猛然一顫。  俞希城起身整理過一絲不苟的領口,徑自走向房門,錯身而過的瞬間,他抬眼第一次看向下屬,用那種特有的柔和嗓音說:“別再讓我聽見任何推測性答案,我隻要一個明確的結果,跟了我這麽久,這種事還需要我反複強調?”  “抱……抱歉!”  收迴目光,俞希城淡淡道:“下次注意。”  宋遠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一顆心髒強烈撞擊著胸腔,即使已經追隨希城了七八年,他依然對那雙眼睛的凝視充滿恐懼——明明是一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可他的目光太冷清了,看不出任何悲喜,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精致人偶,與這樣一雙眼睛對視,你完全感受不到活著的氣息。  那種隱藏在溫柔表象下的至臻寒冷,猶如見血封喉的利刃,他看見你的瞬間,就牢牢握緊了你的命脈,隻留下逃無可逃的絕望。  “走吧。”說完,俞希城朝書房外走去。  男人的聲音讓宋遠迴過神,頓時想起另一件事——  “三少!”  俞希城腳下停住,頭也不迴地說了一個字,“說。”  “據確切消息稱,小七爺在佛羅裏達和佐治亞州交界的一家汽車旅館遇見了亞特蘭大的珠寶大盜。”  “唐少昕?”  希城若有所思地說出一個名字,漫長的沉默中,那雙溫潤如玉的眸底倏然漫上一層冰冷的笑意——  “這樣也好,還省得我費心尋找目標,他的野心倒確實是適合做這次交流會的犧牲品,隻可惜亞特蘭大珠寶大盜的傳承,恐怕要後繼無人了。”  宋遠一怔,臉色瞬間嚴肅起來,“三少,您的意思是?”  “小七成名太快,唐少昕這隻狐狸肯定會懷疑這一切背後有人操控,而東部地區能玩得起《蒙娜麗莎》的人並不多,意識到這點他一定會故意接近小七,利用他達到接近神位的目的。”  “——隻可惜,他猜不到小七背後的人會是我。”  “既然,唐少昕不怕那個風口浪尖上的位置,那我也幫他一把好了。”  宋遠不解,“三少,未來五年的盜神之位非您莫屬,您又為什麽要讓給他?”  俞希城轉身看向宋遠,哂笑道:“你以為東部第一的位置是那麽好坐的?”    第34章    翌日上午八點,三輛車駛入華盛頓市區。這個時間車流量非常大,華盛頓雖然不是經濟中心,卻擁有僅次於紐約的糟糕交通。  離開州際高速公路,儀表盤顯示的邁數就沒上過三十,蕭瑜手肘支在車門上,僅用單手穩住方向盤,驅使路虎隨車流緩慢向前移動。  車載cd早就關了,車窗緊閉,隔絕了外麵的噪音,駱逸凡靠在副駕駛位假寐,頭微微偏向蕭瑜這麵,男人側臉非常英俊,唿吸均勻,閉目熟睡的模樣少了平日的疏冷,反倒是有幾分安逸的模樣。  十字路口信號燈切換,蕭瑜停車等紅燈結束,順便欣賞逸凡帥氣的睡顏打發時間,看高興了就湊過去親他的嘴唇。  兩世從事高危行業的駱逸凡注定不會在車裏達到深度睡眠,感覺到氣息接近,他警覺地睜開眼睛,看清是蕭瑜後又逐漸放鬆下來,偏頭和他接吻。  後排用ipad玩爐石傳說的羅德頂著滿頭黑線,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見。  “我忽然覺得不想幹了。”蕭瑜說。  駱逸凡睡不著,索性坐起來一些,看著他,“那你想做什麽?”  蕭瑜額角抵在靠背上,懶洋洋地完全不像是在開車,歪頭思考了一會兒,說:“等以後退休了,我們隨便買一家汽車旅館,賺過路人的錢,再養幾隻狗,白天做三明治,晚上做愛,累了還可以去沙灘上散步~”  羅德心不在焉地思考著做三明治和做愛之間的邏輯關係,手指隨便拖起一張牌打算終結這局,結果一不小心選錯目標把自己炸死了。  羅德:“……”  “隻有晚上?”駱逸凡嚴肅提出質疑。  “我說的可是退休以後y~”蕭瑜壞笑起來,“你確定到那時候你還可以做一天?”  駱逸凡撫開蕭瑜額前的碎發,深灰色的眸底漫起某種柔軟的光澤,他說:“我不缺錢,如果你願意,處理完這次交流會的事,我們可以一起退休。”  “現在的話確實問題不大~”蕭瑜狡猾的目光向下滑去,“找時間我們先實踐一下?”  羅德裝不下去了,咳了一聲,弱弱提醒道:“那個……我還不滿十六歲。”  “裝什麽純?”蕭瑜白了他一眼,“敢說你沒下過片?”  羅德直接炸毛,怒道:“少昕師兄對我管理很嚴的好麽?!”  蕭瑜了然的哦了一聲,“看來下片被抓到過,”然後非常鄙視並同情地看向羅德,“你是大盜,這種事都能被抓,我該說你點什麽好?”  “不要說了!”羅德臉頰漲紅,悲憤道:“開你的車!”  綠燈亮起,車流再次移動起來,蕭瑜慢條斯理地踩下油門,支架上開啟導航功能的手機語音提示200米後右轉,他瞥了眼餘下線路,對逸凡說:“告訴鹿鹿,二十分鍾以後讓阿基米德下來接我們。”  其實,不需要蕭瑜提醒,駱逸凡就已經在給陸岑發微信。  “哎,對了,”蕭瑜恍然想起件事,似笑非笑地看向逸凡,“fbi總部也在這裏,你離開還不到四個月,有沒有興趣迴去看看?”  駱逸凡說:“三月底邁阿密曾經有過一次重大交通事故,我的名字出現在遇難者名單上,‘駱逸凡’對fbi來說是個離職並死於意外的人,我迴去隻會暴露一些組織想要隱藏的秘密。”  “那家呢?在不在華盛頓?”蕭瑜眉心擰起來,不滿道:“我發現你從來沒跟我提過你家裏的事。”  聞言,逸凡按屏幕的手指停頓一秒,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和陸岑聊微信,輕聲說:“我父親是做生意的,年輕的時候玩過不少女人,其中一個就是我母親。”  從他一開口,蕭瑜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表情微微有些尷尬,駱逸凡倒是看不出有什麽反應,繼續道:“那時母親隻是一個留美讀研的學生,但是人非常理性,知道不可能和那種人有結果,所以辦理了一年休學,迴香港待產,所以其實我是在香港長大的。”  “後來你父親把你們接來了美國?”蕭瑜說。  逸凡平平嗯了一聲,道:“初中畢業,不過隻有我。”  蕭瑜心裏隱約有了答案,試探著說:“她……不在了?”  駱逸凡緩慢點了點頭,把手機收起來,“deer說他知道了。”  往後那個略微敏感的話題自然終止,蕭瑜心裏算是鬆了口氣。  不管兩人現在關係如何,站在組織角度來說逸凡的出現是非常突兀的,蕭瑜清楚組織那套排查人員可疑性的流程,對於他的背景和加入組織的真實目的,陸岑一直在負責這部分的調查,就像當初對待他那樣。  到底為什麽突然離職,並加入與fbi性質完全相反的組織呢?  這是蕭瑜一直沒想明白的疑問,除此之外還有更引人注目的一點——逸凡完全不像是畢業後進入fbi不滿一年的新人,他實在太老道了,蕭瑜無法想象一個接受正規常青藤教育的研究生會對犯罪本身如此了解,在這一行混的人都清楚,能力隻可能來自長年累月積蓄下來的經驗。  那麽他獲取這些的途徑會是什麽呢?  握住方向盤的手指緩慢扣緊,蕭瑜心裏思索著如果現在開口,以他們的關係逸凡有沒有可能告訴自己?當然他們這類人之間打交道,說與不說是一迴事,說了以後分辨真假又是另一迴事,這麽一想某隻頓時就糾結了,頭一次覺得大盜們的人格都好複雜,人與人之間壓根沒有最基本的信任。  車隊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街區,導航提示1000米後抵達目的地,蕭瑜放緩車速,自覺和前車拉開距離,跟在他後麵的第三輛車則提速超前,徑直從另外兩部車旁邊開過,拐彎消失在轉角。  蕭瑜盯著牧馬人消失的方向,問道:“羅德,交流會前你們在哪裏暫住?”  “離維拉德華盛頓州際酒店大概三個街區,師兄在這邊準備了一套公寓,”羅德收起ipad,抬頭看蕭瑜,“你們呢?”  蕭瑜一打方向盤,把路虎駛進一條小巷子,導航提示重新定位,蕭瑜把它按掉,邊找地方停車位邊說:“我也不知道,因為遇見你們,我們的行程安排發生了一些改變,到現在為止,率先過來的搭檔隻給了我這家咖啡館的地址。”  “那個鹿鹿麽?他是你們的老大?”羅德盡職盡責地開始套話。  蕭瑜從後視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遠處有一處空位,他把車開進去,停穩,說:“不是,我們組織管鹿鹿的職位叫負責人。”  說完,他拉開車門下車,羅德跟屁蟲似的跟在後邊,追問道:“他也是個很厲害的大盜?”  蕭瑜習慣性打開地圖查看周邊建築群分布,頭也不抬道:“鹿鹿是黑客。”  “哇,好帥!師兄說盜竊手段也要跟科技發展與時俱進,他一直想招個黑客合作,聽說有了他們鑽石交易中心的安保係統可以隨便黑?”  “嗯,”蕭瑜點頭,“盧浮宮的也可以隨便黑。”  羅德眼睛瞬間亮了,翻開ipad,指著遊戲界麵交戰完的一個玩家id,一臉敬畏地說:“能不能讓他幫我黑了這貨?我懷疑他開掛了,剛才把我虐的好慘。”  蕭瑜手指搭上鴨舌帽邊緣朝下壓了壓,眼睫抬起,眼角餘光狀似無意地掠過一棟二層民宅的牆角,然後笑了笑,道:“我覺得鹿鹿更有可能黑得你一輩子都登不上賬號。”  羅德:“……”  駱逸凡走過來,身體擋住蕭瑜的視線,將那隻癟癟的nike包遞給他,兩人麵對麵站得很近,他低頭去吻蕭瑜耳垂,羅德還是接受不了,皺眉將頭扭向一邊。  嘴唇蹭過少年頸側細膩的肌膚,逸凡用比耳語更微弱的聲音道:“看見了?”  蕭瑜:“嗯,什麽時候出現的?”  “兩條街區前,有輛白色本田跟上我們,”駱逸凡說:“你來,還是我來?”  蕭瑜說:“你帶羅德走,去跟唐少昕談條件,我去會會那個人。”  逸凡默許沒有說話,兩人分開,他牽起蕭瑜,和羅德一起朝巷外走去。  那棟民宅靜悄悄的,很明顯主人不在家,陽光穿過樹木繁茂的枝椏,在牆壁和地麵投上一層明晃晃的亮斑。一隻小巧的化妝鏡從牆邊探出,托著鏡子的五指白皙幹淨,指骨細長,指甲上塗著豔麗的酒紅色甲油,是一隻屬於女人的手。  隨著角度微調,鏡像最終定格在三人離開的背影上。  一輛汽車駛過,光潔的車漆反射著陽光,鏡子裏的像有一瞬間被遮擋,隱藏在陰影下的女人略微蹙眉,幾秒時間,她漏過了幾處細節,索性汽車駛離後目標並沒有任何異樣。  這時,引擎聲再次傳來,一輛載滿學生的校車拐進街巷,慢悠悠地朝這邊駛來,隨距離接近,明黃色卡通塗裝的車身填滿化妝鏡映出的景象。  這一次時間更長,長久混跡於黑暗中的第六感靈敏到了極致,她隱約察覺到有什麽不對,目光一刻不鬆地緊盯鏡麵。  校車開過,鏡像重新恢複正常,她正看見目標最後一人轉過街角——什麽也沒發生……是她太敏感了麽?  女人收起化妝鏡,迴手去拿立在牆邊的長柄雨傘,眸光不經意一瞥,在她身後,兩棟民宅之間不足一米的間隙內,有個人懶洋洋地倚靠在牆壁上,右手小臂抬起,陶瓷刀片靈活翻轉於五指間,鋒利的刃劃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軌跡,形如一項危險而華麗的遊戲。  “嗨~”  感受到對方陰冷的目光,蕭瑜輕佻地彎起嘴角,促狹的眼尾微挑,笑道:“這位小姐,我們似乎沒見過吧?”  女人左手握緊傘身,右手緩慢撫上拐棍傘柄,隻說了一個詞,“shaw……”  陶瓷刀片一頓,被兩指穩穩夾住,蕭瑜站直身體,唇角依然保持著那抹慣有的弧度,眸底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你是……希城的人?”  女人一怔,旋即冷笑起來,“看來sean知道你還活著,還真是意外啊。”  頃刻間,蕭瑜聽出端倪,驚道:“你什麽意思?!”  難道說是他猜錯了,她並不是俞希城的人!那為什麽會跟蹤他們?  女人沒理會蕭瑜的問題,反問道:“shaw,你學會殺人了麽?”  仿佛是一種暗示,話音沒落,長柄雨傘砰地一聲撐開,巨大的傘身旋轉著遮住視線,迎麵朝蕭瑜飛來。  空氣中響起一記清晰的利刃出鞘的聲音,蕭瑜迴憶著對方先前的肢體動作,心底徒然一驚,急忙抽身後退。  狹窄的過道根本找不到任何掩體,情急之下,蕭瑜踏上一側牆壁借力躍起,與此同時,下麵傳來刺啦一聲,雨傘還沒落地,金屬傘骨連同傘麵被某種利器一分為二。  蕭瑜徒手攀上飄窗外欄,淩空時身體扭轉,刹那轉移到對方身後,堪堪避開這擊。那個古怪的女人舔舔嘴角,殷虹的嘴唇仿佛可以滴出血來,她手中依然握著傘柄,可與傘柄連接之物赫然變成一片極薄的利刃。  女人背對著他,手臂垂下,利刃指向地麵,她微偏過頭,用餘光看向蕭瑜,笑道:“不懂殺人,真是白白浪費了舒曼先生對你的一番培養,shaw,和三少相比你真是差太遠了,難怪——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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