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奕維當天夜裏又進了醫院,是劉偉送他去的醫院。當時王醫生是從家裏被拎來醫院的。一見韓奕維就大發雷霆,訓斥他不知道愛惜自己。嘴上說得比誰都狠,但檢查的時候卻沒有一絲馬虎。

    末了,韓奕維睡了,他才鬆一口氣,叫劉偉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必須立刻進行造瘺手術。他的腎髒再不透析,肯定堅持不住了。”

    “就算是接受透析,他的腎髒也堅持不了多久,是不是?”劉偉有些絕望地問。

    王醫生的神色黯然,縱使經曆多了生死,病人問起這種話題時,他依舊不免難受。

    “先透析吧。多堅持一天,就多一天希望。”王醫生歎了口氣,說。

    “嗬嗬。”劉偉難說地笑了笑,心裏絞痛,聲音拔高:“他一輩子驕傲,你讓他怎麽接受腰上天天掛個尿袋子?”

    “誰都不願意接受別人異樣的目光,不願意走到哪裏一身味,被排斥。就因為怕丟人,命就不要了。”王醫生被氣得哭笑不得,這樣的話他不知道對多少個病人說過了。

    劉偉的情緒這會兒也穩定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我會勸勸他。”

    他從王醫生的辦公室走出時,隻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已經被抽走。一直在走廊裏坐到天亮,直到聽到病房裏的聲音,他才推門走了進去。

    韓奕維已經起床,正從自己的公事包裏找東西。見劉偉進來,他一慌,手上的動作僵住。

    劉偉順著他的手臂看去,看到他剛從包裏拉出來的白色棉質物體。

    韓奕維明明高大的身體,這會兒卻佝僂著,英俊而蒼白的臉上浮起無比的尷尬。

    劉偉的眼神一黯,滑過傷痛。

    “我去給你買點早飯。”劉偉說著快步退出病房,疾步向電梯衝去。

    韓奕維看著他離開,自嘲地笑,笑得鼻子泛酸,笑得紅了雙眼。他拿著東西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用力再用力,身體不受控製地跟著顫抖,他失控地將包甩了出去,白色棉質物跌落出來。是一個成人尿不濕,是韓奕維為了防止自己隨時尿褲子,不得不穿的東西。這東西讓他時刻覺得羞恥,卻又不得不麵對這個羞恥。這就是人生,你永遠預計不到,命運會你麵對怎樣的難堪。

    劉偉全然不顧及路人的側目,一個大男人在這個清晨淚流滿麵,哽咽得像是個孩子。他忽然有種衝動,去找季歆愉,把一切都告訴她。告訴她。她的男人不

    是不愛她了。他隻是不想以最不堪的形象麵對她。

    他在清晨的街頭發瘋地大叫,他的兄弟命都要沒了,他卻什麽都做不了。他第一次覺得這麽無力,任憑你多有才華也改變不了任何事,隻能像是一個廢物一樣不顧形象的發泄。

    他迴到病房是一個小時後,韓奕維已經如正常人一般坐在床上,對著筆記本在工作。

    他將買來的粥放在他的桌子上,自己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最後還是沒有去找季歆愉,因為他知道他的兄弟在意什麽。

    韓奕維放下手頭工作,看了一眼桌上的粥,啞聲說:“謝了。兄弟。”

    除了一聲感謝,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如果沒有劉偉幫他忙前忙後,他一定堅持不到現在。

    “跟我還客氣什麽?”劉偉擔憂地看著他,“倒是你的身體,再不接受化療真的不行了。”

    “再等等,等我把想要做的事情都做了。我會出國去治療。”韓奕維的語氣淡然而篤定,並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顯然已經將一切計劃好了。

    “好。”劉偉知道勸不了他,“還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麽嗎?”

    “不用了。我都安排好了。”韓奕維深吸一口氣,強撐起一抹笑,“等我出國了。你替我好好照顧她。”

    劉偉一皺眉,就聽韓奕維又認真地說:“我允許你追他。”

    “韓奕維!”劉偉惱怒,他如果是那麽沒義氣的兄弟,早就去追季歆愉了。

    他就是因為太夠義氣,才一直忍下心中這份愛,替他鞍前馬後,情願被季歆愉誤會,也不多解釋。

    “我不放心她。虞季言對她肯定是有目的。”韓奕維苦笑,“除了你,我誰都不放心。”

    “可是歆愉是個人,她不是你的玩偶,你覺得交給誰放心,就能交給誰的。”劉偉的聲音有些拔高,“你以後再說這話,別怪兄弟翻臉。你這話不隻是羞辱了我,還羞辱了歆愉。”

    “我他媽的要不是快死了,我會舍得和你說這樣的話?”韓奕維紅了眼圈,無力地低吼:“我知道,我他媽的混蛋,我對不起她。我答應過會陪她一輩子,可是我他媽的做不到了。”

    劉偉舒緩了一下心底的壓抑,說:“不放心她,就好好的活著。對於她來說,這世上什麽都沒有你重要。”

    “是嗎?”韓奕維自嘲地笑笑,以前他相信。可是,他那樣的傷害她,虞季言的出現,這一切一切的疊加

    起來,她還會再愛他嗎?這樣的想法一生出,旋即被他強行打散。他怎麽還敢妄想她的愛?他隻想盡快退出她的生命,等到他出國了,或許她一生都不會再收到關於他的消息。這樣多好,她不知道他死了,他也不用把最不堪的自己展現在她的麵前,多好。

    他現在能做的,隻需要將一切安排好。

    **

    季歆愉和虞季言去探望虞母那天,天很晴朗。

    虞母坐在一棵大樹下,遠看以為是靜靜坐在那裏,近了才發現他在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麽。直到走近,季歆愉才隱約聽清她模糊的聲音。

    她說:“小言,你要乖,要懂得討爸爸喜歡。這樣爸爸才會高興,才會經常來看我們。小言,你要拿冠軍,這樣你爸爸才不會嫌棄我們……”

    她的麵容一會兒開心,一會兒又浮現哀傷,完全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中。他們在她的身邊站了良久,她都毫無反應。

    虞季言在她的身邊蹲下,握住她的手,溫和地說:“媽,小言來看你了。”

    虞母愣了下,仔細看了看虞季言,眼中一閃而過一抹厭惡之色,忽然惱羞成怒,一把甩開他的手。

    “別碰我,你這個窩囊廢,要不是你丟人,你爸爸怎麽會討厭我們?”虞母的眼中全是濃烈的恨意。

    虞季言尷尬地蹲在原地,臉色難堪地看著母親。

    季歆愉也被忽然的變故驚住,還不待她多做反應,虞母的視線已經向她掃來。

    “你是誰?”虞母眼神兇狠地瞪著她,“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他的女人,你一定是來害我的。”

    她說著,眼中的兇狠已經轉化成了恐懼。

    “我已經不和你爭了,你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我。”虞母瑟瑟發抖,小聲嘟囔著。

    虞季言站起身,憤怒地喊:“護士,護士。”

    有個護士由遠及近地向這邊奔跑而來,手裏還拿著一條毯子。

    很快,小護士氣喘籲籲地跑到了近前。

    “虞先生,對不起,我看天氣有些冷了。就去取了下毯子,想給阿姨改改腿。”小護士急切地解釋一句,連忙蹲下身,把毯子蓋在虞母的膝蓋上,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道:“阿姨,別怕,我是小白。”

    虞母反手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說:“小白,我怕,你快把壞人都趕走。”

    “好好好,阿姨你別怕。”小白說著

    站起身,給季歆愉和虞季言使了個眼神,然後裝腔作勢地喊,“你們趕緊快滾,再出現在這裏,別怪我拿棍子打你們。”

    季歆愉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拉著臉色難看的虞季言迅速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季歆愉才鬆開他的手,再看向虞母的方向。她已經靠在小白的懷中,安靜了下來。那卷縮的樣子,像極了一個需要保護的孩子。

    季歆愉收迴視線,抱歉地說:“對不起。”

    “不怪你。”虞季言看著母親的反應,眼中滾過哀傷,“是我沒用,讓她難過了。”

    季歆愉打量著他的側臉,語氣輕輕,小心地說:“我聽說,你以前是很有潛力的滑雪運動員。”

    “沒錯。”虞季言唇畔自嘲的笑意更勝,“大賽那天,我媽叫了我爸來看。她讓我好好表現,她說隻有成為我爸的驕傲了,我們才能一家團聚。所以,即便我發著高燒,我還是堅持比賽。可是,我不但沒能成為我爸的驕傲,還當眾摔倒,引來一片噓聲。我爸當場就憤怒地離席了。迴去後,我聽到了他和我媽在吵架。他說,爛泥永遠都扶不上牆。”

    季歆愉的眼底劃過同情之色,她問:“你恨你爸嗎?”

    “恨。怎麽會不恨?如果不是為了我媽,我永遠不會承認我和他的血緣。”虞季言咬緊牙關,恨火從雙眸中迸射而出。可見,他是真的恨。

    “但你更希望得到他的認可。”季歆愉幾乎肯定地說。

    虞季言轉頭看向她,眼中的*和不甘已經很好的迴應了季歆愉的那句話。

    季歆愉的眼中幾不可見地劃過一抹失望之色,末了,全都化成了唇角一抹寬慰的笑……

    有些路,他們注定無從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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